第三章 初临案发地

第三章 初临案发地

五百万巨款的丢失，在雍城县是开天辟地的第一次。

五百万，对于一个**受贿上千万上亿元的贪官来说，自然不足挂齿，对于一个周转资金仅只千万元而又不可一世的开发商来说，也会装着看不上眼。但是，在一个小小的县城里，五百万，无论在官场还是在民间，都是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大数。更何况是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末，此地的大米最贵才卖一元钱一斤，而房价尚徘徊在五、六百元一个平方的时候。

出事的当天上午，县政府、县公安局、县烟草公司等近十辆小车就风驰电掣般地向丰水镇飞去。

丰水镇位于县城的南面山区，其间，有六十公里的碎石公路相连。从县城出发，车行十多公里后便一直爬坡。越爬越陡，越爬越高，直至海跋一千四百米以上。沿途不是斗折蛇形，便是坡陡道窄，坑凹垮蹋，随处可见，山高谷深，煞是险峻！

县公安局副局长乘坐的小车就差点跌进深沟，致使所有车辆的司机都被拈了胆子，车速这才减慢下来。尤其是各车上的革命领导，个个都噤若寒蝉，再不敢催促快行了。似乎在须臾之间他们才同时悟到那句至理名言：欲速则不达。

丁会学是县公安局分管刑侦的副局长，他在惊吓之后也忍不住发了句牢骚：“还有几年我就退休了，为了点烤烟款，要是丢了这条老命真是不值得！”

办公室的小周作为助理与副局长同车，他不失时机地说道：“丁局，要破这样的大案，专案组怎么离得开你！”意思是：“你死不了！”

“小周，你这话虽然有点拍马屁的嫌疑，但是我爱听。聂雷才上任队长不几天，要单独办这样的大案，确乎还是嫩了点。”说到此，丁会学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妥，连忙改变口吻：“不过，刚才我说的那句话要修改一点，就算出了事，我这也叫以身殉职，为了我县的经济发展，不是不值得，而是很值得！”

司机尽力忍住笑，专心开车。

稍许，丁会学问小周：“他的伤怎么样？”

“你是问聂横刀？”小周反问。

“当然是他，我看是他最卖力！”丁会学道。

“聂横刀”是聂雷的诨名。聂雷是新提不久的刑警大队长，他同副队长林兴和其他专案组成员乘坐的是后面一辆小车。丁会学的车侧翻在悬崖路边时，是聂雷和几个警员扶着顶着解除危险的。

小周说：“聂横刀的肩头好像被挡泥板挂伤了，不过也不太严重。”

司机说：“今天还真亏了他一股横劲！”

丁会学反问：“你是说要不是他，我现在都躺在崖下睡长觉了？”

“不是这个意思，丁局！”司机急了，“是你本身人大命大福气大！聂横刀不过是你命中该出现的救助。”

“哈哈哈，你也相信命运？”

“不是相信不相信的问题！命运这东西真的说不清楚！”

“我不相信命运，但总觉得老天爷在处处关照我！”

此话既矛盾，又有点大言不惭，司机暗为聂雷鸣不平。凭其天地良心，今天的事首先就好得聂雷的横刀**。

当时车子为避突发险情，侧棱滑行，蹭树翻倒在地时，虽然暂时避开了马上滚下悬崖的危险，但是，树杆没有钩住前轮，车身仍在簌簌下滑。

正在此时，第一个赶到的聂雷，就直奔悬崖边上。

林兴大喊：“聂队，快去拉车头！”

聂雷也大喊：“要首先顶后边！”

林兴又大喊：“那边去不得！”

聂雷仍大喊：“去得！”

聂雷话声未落，已飞跑到悬崖边上，立即用肩头和双手顶住车尾，用脚寻找到崖边一块大石，而且用力蹬住，让车子顿时停止了下滑。及至几个警员赶上来协助，车子才真正脱离了车毁人亡的厄运。

司机暗忖，即使你丁局不看好聂雷，但是，单凭人家横刀冒险救你一命，你也该有一句好听的话吧！

说话间，车子已经驶近丰水镇。

丰水烟站座落于丰水镇北街口灯草坝边上，因此，小车队从北面而来，用不着穿过场镇的独街，就驶到了烟站的大门前。

上午，烟农们怨声载道地离开烟站，中午，从县城来的小车队又在烟站门前的公路边一字形停靠，就是智商再差的人也明白烟站出了大事。于是，大厅、敞坝、大门前的公路上，到处是来看稀奇的人群。明晃晃的阳光勾绘出一片杂乱。到处在议论，到处在抱怨，到处在嘲弄骂人。

丁会学在车上一看，就觉得事态有点严重。

由于人群十分拥挤，车上下来的人差点迈不开步。

聂雷发现，丰水派出所的罗礼成带着几个警员在维持秩序。另外，有两个没着警服的小伙子最惹眼：一个穿着红背心白短裤，脸嘴身材颇像女人；另一个赤膊上身，下身却穿着条蓝色长裤，显得奇特。那个穿红背心的小伙子操着娘娘腔：“闪开点！再闪开点，让出一条路来，县领导们好进烟站去。”

最难得的是，声音不好听，效果却不错，人们果然很听话地让开了道。有人在议论，那两个青年是粮站的下岗职工，在义务维持秩序。

丁会学不无感慨：“唉，四十多年前轰轰烈烈开展的学雷锋运动，居然在这偏乡僻壤还有余波！”

“好样的！”聂雷也受到感染，觉得那两个青年真不错。

当时的他们万没料到，这两人竟是失窃案中的重要人物。

雍城县烟草公司总经理韩云健刚下车，郭富禄就哭丧着脸迎了上来：“韩总完了！完了！烟农们都往威庆那边卖烟去了，我们今年的目标任务肯定泡汤了！”

这个瘦瘦高高的站长缩着身，一副沮丧的样子。他本是公司一名副经理，是下派到丰水镇的驻站兼职干部，自觉责任重大。的确，威庆县属于外省，丰水的烟农把烟卖到那儿，遐尔闻名的烤烟大镇失面子是小事，雍城本县的烤烟收购肯定会受到极大的损失，这是让人痛心疾首的实情。

韩云健心头火起，喝道：“这怎么是说话的地方？进去！”他尤其听不得“韩总完了！”这几个字，太不吉利了！

郭富禄不知所措。副总经理唐江永及时走过来，把手搭在他的肩头上将他带开。唐江永第一次看到，他们的韩总如此暴燥，难免有点失态。

烟尘被阳光**得一片昏黄，呛人的烟草味在空气中肆意飘散。下车的人本来个个满脸凝重，像是皇家派下来的钦差大员。但是，炎热和呛咳令他们不得不蒙嘴擦汗，像普通人一样快步走向烟站。

烟站内院其实是个狭小的场地。紧靠院门的敞坝不足七十平米。敞坝的左方是厨房兼饭堂，紧邻炊事员住处及公用厕所；敞坝正前方和右边则矗立着一幢三层一底的楼房，每层四个开间，权作职工办公兼睡卧之用，外观灰不溜秋，没法恭维。

幸好，郭富禄事先吩咐把狼狗拴进了储藏室，没有吓着来人。

县里来的人陆续进了烟站，郭富禄连忙吩咐打洗脸水，拿烟倒茶。

丁会学看不惯他那副样子，一声喝道：“什么事最重要？赶紧安排开会！”

郭富禄处处受气，只好自认倒霉，灰溜溜地站在一旁，恭敬地请大家上三楼。

唐江永看在眼里，连忙向丁会学敬烟，趁点火之际，迅速将两包烟塞进丁会学的衣袋，悄声道：“丁局，孝敬你的！还有两条一会交给你司机。”

丁会学笑嗔道：“搞什么名堂！”

聂雷在一旁装没看见，然后同小周紧随丁会学后面，一起进入楼梯间。冒着丁会学吐出的烟雾，聂雷请求道：“丁局，是不是我们先去查勘案发现场？”

丁会学掉头看了眼聂雷，没有出声，意思是：“我还要你提醒！”

聂雷似乎不知趣，一步跨上去与丁会学并行，又道：“丁局……”

丁会学头也没回：“先听听烟站的汇报再说！”

“你没听说，现场早被那些烟农破坏了，还有什么查勘头？”小周补充道，他给丁会学提着公文包，样子很得意。

聂雷只觉得哽气，但他仍不甘心，挨着丁会学的臂膀硬挤一步，又欲开口。

丁会学竟突然站了下来，严肃地对聂雷说：“我重复一遍，先开会再说！而且，在今天的会上，可耍不得横刀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