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铁杆朋友

阳光灿烂，热气扑人。

聂雷同林兴等人从烟站出来，明晃晃的公路反光叫人差不多睁不开眼。

“聂队，朝镇政府吗？”林兴问，“你觉得郭富禄介绍的那些情况都可靠吗？”他指的是徐三娃的各路朋友。

聂雷似乎没听见，他此刻正想到的是郭富禄介绍时的敷衍态度，考虑的是如何深入调查徐三娃的社会背景和社交往来。没提防，老爸的话竟突然冒上脑屏：“丰水一案的侦破要害就在县内，就在丰水镇内，外出追查，都将是徒劳无力。”

他轻轻地吓了一跳！莫非亲情的信息链接传递，果真就常常发生在不轻意间？！

但是，他却在心里嘀咕：“还用得着你老爸提醒吗？我本来就要在丰水镇明查暗访，寻找线索，这是办案的一个重要程序，一个不可忽略的环节！”

林兴再问：“是朝镇政府吗？”他才点了点头。

刚跨进镇政府大院，罗礼成就从派出所里迎了出来：“我正要给你们打电话！徐三娃的几个铁杆朋友都到我这里来了。他们主动请求你们的审查。”

不管什么原因，主动请求审查，总是值得高兴的事。聂雷说：“好呀，我们就是专门为了这事来的。”

警务室内不太宽阔的会客室， 罗礼成、聂队等人坐在办公桌一方。徐三娃的那些所谓铁杆朋友坐在对面靠墙一方。聂雷、林兴起眼一看，都是些见过世面的人。他们六、七个人大大方方地坐在那里，抽烟、喝水、闲聊，有一种胸有成竹的镇定和无所畏惧的恬淡。好像不独巨款失窃案与他们根本无关，就是全世界的坏事邪门都与他们扯不拢边。缕缕缭绕的烟雾，更增添了悠闲气氛。

看见聂雷进来，一个女子带头把烟闭了，其他吸烟的也跟着仿效，显得很有礼貌。

罗礼成一个个介绍：“夜来香卡拉OK的女老板，丰水镇第一美女邱梅梅；供销社经理肖启忠；粮站两个下岗职工、汽车司机——外号‘假姑娘，真雷锋’的郑刚；外号‘胆小鬼’的尤大勇；这是天下怪味面的老板武大荣，外号‘胡传奎’；这是……。”

林兴顿觉开了眼界。你看，邱梅梅眼睛亮、肤色白，眉毛青秀，打扮时髦，算得上漂亮，但是，她的鼻子略小，嘴巴稍大。如果真的堪称“丰水镇第一美女”的话，那全丰水镇的妇女岂不都是等而下之的丑女！郑刚是“正刚”的谐音，而他的外表一点也不刚毅，没有男子汉气息，倒有点泰国人妖的妩媚，说他叫“假姑娘”，太客气了，应该叫“真美女”；尤大勇的外表连“小勇”也不存在，他有一双老鼠样的机灵眼睛，却带着比老鼠更多的防备神色；再看那个武大荣。革命样板戏《沙家浜》中的胡传奎是个矮而壮实的冬瓜样，他却像根包谷杆上吊着的干虹豆，而且，面带菜色，像个鸦片烟鬼……

聂雷懂得林兴的心思，觉得他用这样嘲弄的眼神看人是不礼貌的，是不尊重人的。须知，人的外貌是天生的，是不依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何况，还有一句老话，“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哩！不是吗？相貌不敢过份恭维的邱梅梅，不但很会做生意，而且对人相当热情。她同郑刚争着向聂雷、林兴等人敬烟，见聂雷、林兴均谢绝，她夸张地叫唤起来：“哎哟哟，你们**门的人，警惕性好高哟！好像我们这烟里掺了白粉一样！”

聂雷解释说：“我们确实不会吸烟。”

“不会吸烟？你们哄哪个！”邱梅梅做出惊诧的样子，“谁不知道，搞公安的人都是烟、酒、茶三开！”

罗礼制止道：“邱梅梅，说话客气点哈！不要损害公安人员的形象！”

邱梅梅说：“好，好！”转而打起了广告：“欢迎聂队，林队到我们‘夜来香’来唱素歌，我们那里的音响设备是第一流的！”

是哪个范围的第一流的？她是知识有限，还是辞不达意？

罗礼成说，徐三娃的朋友还不止这些，丰水镇中学的、小学的、服装店的、修车的，如果到了，一屋都装不完。

正说间，外面有人嚷了起来：“哎哎，郑哥，郑哥，你们在哪间办公室？”

须臾，一个头上留着偏褡的汉子被一个警员引了进来。

只见那汉子五十上下年纪，满脸乌黑，一腮胡渣，尤其是头上的偏褡十分引人注目。林兴很感兴趣：这不是清朝时期的长**被剪后留下的桩头吗？丰水地区的偏僻落后都让这个桩头说尽了！

罗礼成正欲介绍，那汉子又嚷了起来：“我、我贺巴二，哪个不知，谁、谁人不晓！”接着，他便面对聂雷，要请教县里来的公安领导，说罗礼成在丰水派出所私设监狱，把他关了一天一夜，还诬蔑他搞**，算不算犯法？

罗礼成立即解释，是烟站出事那天，郭富禄给他电话，说贺巴二在烟站带头闹事。他是一方管治安的所长，有责任制止事态的发展。

“那、那为什么说我搞**？”贺巴二不依。

“什么**！那是郭富禄说的！”罗礼成道，“我只是说将你教育释放。”

聂雷一惊，这罗礼成怎么还在提“教育释放”！

“你、你有什么资格，教、教育我？”

“你违反治安，我是所长，我有权关你，有权教育你，也有权释放你！”

见罗礼成还在离谱下去，聂雷轻轻地拍着他的臂膀把他带出警务室。在房屋的转角处，他们停了下来。

“怎么了，聂队？”罗礼成大惑不解。

聂雷有礼貌地反问：“你怎么还在谈教育释放，而且越谈越有劲？”

“我谈了有什么错？”罗礼成不依。

“你应该知道，”聂雷严肃道，“‘教育释放’是十八、九年前，法制相当不健全的年代，一个荒唐的法律名词！早就被淘汰了！”

“哦，哦！”罗礼成似乎恍然大悟。

“看、看吧，你老罗是不是把我处、处理错了？”贺巴二突然出现。原来他跟出来偷听。

“你不要嚣张，我没有关错你！”罗礼成正色道。

“那你又抓我关起呀！”贺巴二也不示弱。

“你说我不敢！”罗礼成摩拳擦掌。

聂雷喝道：“贺巴二，你少高兴！对你的治安处罚是应该的！”

“聂队，这个人是有前科的。”罗礼成介绍说。

“天！我、我贺巴二穷得尿滴，哪里有钱搁！”贺巴二又嚷了起来，“你老罗要存心栽誣我是不是？”

林兴一步跨过来：“谁说你有钱搁着？是说你曾经犯过罪。你小心点！”

回到警务室，郑刚向聂雷笑道：“聂队，不要同贺巴二一般见识，他是我们丰水有名的地痞无赖。”

贺巴二白了郑刚一眼竟没有还嘴。

聂雷看在眼里，记在心头：这两人一定有某种特殊关系。

其实，聂雷跨进警务室的第一眼就认出了郑刚和尤大勇，刚到烟站那天，就是他们在拥挤的人群里维持秩序，为县里来的人开道。聂雷对他们颇有好感，世上多有几个这样的“活雷锋”，搞公安的人就轻松多了。只是见郑刚像个女人一样，手势温柔地为尤大勇的裤腿拍灰，觉得有点搞笑。罗礼成见聂雷注视郑刚和尤大勇，连忙介绍说：“这是两个特爱喜欢做好事的人，他们经常义务为我们派出所服务，在丰水镇上做好事。由于爱做好事，人也显得年轻，三十大几的人了，还像两个小伙子。特别是郑刚，丰水的人都叫他郑雷锋，就是说他正像一个活雷锋。他在雍城县城郊中学读书时，还被评过‘三好’学生哩！”

林兴捅捅聂雷，叫聂雷看两人的打扮。郑刚穿着红背心黑短裤，很时尚。而打着赤膊的尤大勇，下面却穿着齐脚踝的牛仔长裤。上身在过夏天，下身在过春秋天，有点反教。但仔细一想，这有什么怪头！当今的年轻人怎能用常情推测！比如在冬天，有的青年女子，上身穿着臃肿的羽绒服，还要围着厚绒的围巾，而下身则穿着短裤短裙，半统靴子，露出白亮亮的大腿和小腿，这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