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朝宗夜谈

第十二章 朝宗夜谈

王府的贵客房虽然紧邻着东院，但是已经不算是后府了。其实也是一个单独的院落。入门便是两棵高大的槐树，再往里面，曲曲折折的小路，铺满了鹅卵石。两边是碧绿色的池塘，夜色下，倒影这微黄色的月光。赵政跟着连赫后面踏进了院内，守门的是府内的一个老妈子。愣愣的呆站了好久才认出了赵政，急匆匆的跑过去，跪下磕头。“王爷，老奴眼拙没认出来，望王爷恕罪。”赵政向来也是待在后府，这老婆子不认识倒也是正常。

“今日，红玉送过来的几位贵客可曾歇息了？”赵政问道。

“这个老奴就不知道了，不过应该还没有，此刻戌时刚过不久，不会这么快。方才我还有见到那位白衣的公子似乎在院内的葡萄架下舞剑。不知道这时是否还在，王爷可去看看。”那位嬷嬷不紧不慢的回着。

赵政却是个极为仔细的人，又问了三个人分别住在哪间屋内，便让老妈子继续守门。自己带着连赫走进了院内。

果真在院内的葡萄架边看到了梁朝宗还在月下舞剑。其实北京城的温度实际上是不合适种植葡萄的，而府内的葡萄却是宫里的花匠花费了好几代人的心血培育出来的，又名“寒光翠玉”。是一种不结果只开花，发叶的葡萄。只因为其宜活，所发的绿叶层层叠叠，疏落有序。所以京城中的贵族颇为喜爱，用于装饰走廊的雕檐、而此刻，梁朝宗正在那斑驳错落的葡萄叶下，和着轻柔的月光舞动着手中的长剑。赵政看着，不知觉便想起了杜甫的那句“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赵政看着他的步伐飘动，转身又问连赫道：“这套剑法舞着如何？”连赫知道自己小主人是在问，这剑法杀伤力怎么样。于是，“嘿嘿”一笑，一手握住灯笼的手柄，一手指着轻声道：“阿哥，这套剑法其实并不实用，太慢了。我看不像是用来的打架的，有可能是用来练步法或者紧紧是为了修身的。”赵政这般才觉得自己想的太简单了。便点了点头。两人这样一人一句，其实声音并不是很大。但是还是被梁朝宗发觉了。他收住宝剑，朝着葡萄蔓下看来，认出了赵政。连忙往前走了几步，遥遥的轻声问道：“可是小王爷深夜来访？”

赵政笑着快步走了过去，“小王不知道今晚几位贵客在府上住的可否舒适，怕下人们偷懒懈怠，没有服侍好几位。所以连夜来看看，希望没有打扰到梁先生这般雅兴。”

梁朝宗显然也被赵政这般月夜造访感到吃惊，不过他不是喜怒于色之人，也陪着笑脸道：“王爷实在是客气，我们被红玉姑娘安排的十分好。只是怕叨扰了王爷府上的清净了。王爷深夜还记挂着我们，着实让我们感动。”赵政也只道他是八面玲珑之人，便也客气说，哪里，哪里之类。

梁朝宗又道：“夜里天气寒冷，还请王爷移步屋内稍作片刻。”梁朝宗这般说，赵政才发现月色下寒风刺骨。便点点头，随着梁朝宗进了屋。醇亲王府的贵客客房也不是仅仅只有一个卧室，虽然只住一个人，却也是配备了书房，会客室，卧室等等。另还单独配了小厮，料理打扫。

一进屋，便见小厮前来问安。然后便见梁朝宗牵着小厮低语几句。便笑着对赵政说：“这般来王爷府上竟还能尝到武夷岩茶，实在是三生有幸。待我今晚亲手为王爷煮一壶茶。”赵政前世也听过武夷岩茶，不过他并不知道府上用其招待贵客。便笑着回道：“梁先生如果喜欢，大可离开时带些回去。”梁朝宗从进来的小厮手上接过一套茶具的说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观府上的茶叶都一般大小。不知道这其中有何玄妙？难不成武夷岩茶都是这般大小，这朝宗还真是闻所未闻。”说完又开怀的笑起来。

赵政在一旁暗暗地向连赫示意，连赫便挥手撤走了站在一旁的两个青衣小厮，然后微微的关上屋门。转身又回来，挺着胸膛站在了赵政旁边。

赵政知道府上的物资之类，每年都由慈禧责问内务府和宫内的一起置办。因此府上的茶叶也大都是来自地方的贡茶，宫里一年也用不了那么多。这贡茶每一片茶叶也基本都是精挑细选出来了，所以大小一般也不为奇怪。于是便道：“这茶叶乃是贡茶，太后隆恩，醇亲王府上得享贡茶。据说，这茶叶每一片都是茶女精细的挑选然后拈起来的，因此个头一般大小也不足为奇。”

说话间，朝宗正用茶匙将茶叶从茶则中拨入茶壶之中。“原来还是这般，想那武夷山上，茶女婉约姿，玉指拈青茶。在下都不舍得喝这茶叶。”

赵政听了，不由微微一笑，“梁先生说重了。只是须知这一片茶叶想入的我醇亲王府尚且需要茶女日夜细选轻拈。而我对你们一行人却有着许多的不了解。所以今夜来此，还望梁先生可以为我解惑。”

梁朝宗听着赵政这番言语，煮茶的手微微抖动了一下。然后便恢复了正常，依旧不慌不忙的继续煮茶。“王爷正是说笑了，我这一行人，老人，妇人。尽管略会小技。但是王爷府内戒备森严又是在这北京城。我们几个还能翻天不成？”

连赫在一旁听了，掏出火枪，指着朝宗哼哼道：“你小子知道就好，别玩猫腻，小心一枪打死你。”

赵政一听连赫这般鲁莽之言不由心中生气，轻轻的拍了一下桌子，斜视着连赫，重声道：“连赫，闭嘴！这般鲁莽，关外的大风沙还没把你的性子磨平是吧？”连赫看着小主人发怒，不禁打了个冷战，一看想到那每日每夜的风沙挂着脸，到处的狼群和土匪。急忙噤声低头，缓缓的将火枪重新插回了口袋。

赵政又转身微笑道：“下人太过鲁莽，梁先生不必介怀。”梁朝宗自始至终都在侍弄着茶具，连头都未抬起了一下。只是此时，才抬头看了一眼赵政，深深的看了一眼，然后又端起了茶壶，摇摇头，笑着回道：“小王爷也是有备而来啊。”赵政这般听着不由觉得尴尬，梁朝宗又道：“那日家父带着陈叔和我们汇合后，谈到天津城外的那次绑架事件，他就告诉我说，小王爷乃是早慧之人。今日一见果真如此。不过十二岁的年龄，心思缜密，头脑活跃，驭下有方。梁某佩服啊！”赵政敷衍的笑笑。旋即，梁朝宗又道：“小王爷，您大可问您想问的。我会让您满意的。毕竟您的担心是有道理的。”

赵政轻轻的笑道：“梁先生也不必一副舍身求死的模样。我就问三个问题。第一，那日我见陈先生将熹雪托付给我，似乎他去陕西之行危险重重，打着让我庇护熹雪的目的？我醇亲王府虽然不惧歹人，庇佑一个幼女也不是什么麻烦事。只是我也不愿意不明不白的被别人利用。还望梁先生告知我，陈先生他们此行所为何事？”

梁朝宗听后，点点头。然后拿起茶壶，倒了两杯茶，一杯移到赵政边，一杯放在自己边上。然后说：“小王爷大可把三个问题全都问完，在下好一并回答。”说完，举起茶杯一饮而尽。

赵政看着他这般模样暗自吃惊，似乎梁朝宗把他要问的问题都算好了。于是，继续问道：“第二，陈先生这般与我结交，为了何事？想来陈先生不会看我骨骼惊奇要收我为弟子。”梁朝宗笑道：“小王爷玩笑了。”赵政也未搭理，继续道：“第三个问题，白衣社，如今是否还与白莲教有联系？”

最后一个问题，一问完，梁朝宗刚刚那般淡定的脸色变了变，不过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但是还是被赵政察觉到了。他心中暗自得意，幸亏有了一般准备，不然今晚的谈话就会显得很被动了。

不过梁朝宗也显得十分的真诚。“小王爷的三个问题，除了最后一个以外，其余两个我也都料到了，人之常情。”

赵政一边举起茶杯，一边问道：“那么是否可以为我解答。”

梁朝宗点点头，“那是当然。我先回答最后一个问题，因为前面两个问题也和最后一个有着很深的关联。”赵政示意他继续。

“白衣社现在还是属于白莲教的一个下属堂口，主管山东省的。不过我们属于归野派而不是潜龙派。”

赵政不解问道：“什么是归野？什么是潜龙？”

梁朝宗讪然笑道：“王爷应该知道，自东汉末年，黄巾起义，张角借用宗教煽动愚男信女后。历朝历代借助宗教聚集信众造反的事便是数不胜数。而白莲教自元代建立以来至今，也多次发动过这种造反。包括朱元璋早期也是借助过白莲教的力量。所谓潜龙派便是主张教内的**是推翻满清，驱逐鞑虏。其实在我们看来他们目的就是找时机造反。趁着中原大地，沧海横流，盗贼群起的时候取得天下。延续着自古至今的使命。而归野派则希望教内教众应该放弃这般野心，归于山野之中，从商从农从工，相互扶持，共创温饱。”赵政也知道梁朝宗说的好听是这般，其实说白了也不过是前者想着造反当皇帝，后者就想着当个黑道势力。搞点地下买卖，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前者是每个朝代的隐患，这种造反基本也都是没有成功过的，因为这种草根造反，只能争天下不能安天下。

赵政若有所解，问道：“这么说来，这次陕西之行定然和白莲总教有关？”

梁朝宗点点头，然后沉思了片刻，深深的叹口气：“熹雪的爷爷三年前去世，在这之后山东的白衣社便一直由陈叔管理，但他还不是总导师。只是代行导师之职不过按照惯例应该是守孝满三年要去总堂口中的白莲忏堂拜弥勒后才能接受信众跪拜成为正式的大导师。但是在这次路上，陈叔的大弟子朱礼和，因为他是潜龙派的，多次叫嚣要在山东聚集信众，起义抗轻。于是公开背叛，先暗地下药毒杀陈叔，然后勾结白衣社的几位长老偷窃了信物，准备代替陈叔拜弥勒而成为白衣社大导师。不过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陈叔得到了你的帮助而活下来，于是准备和我义父一起去总堂口揭穿朱礼和。但是因为这次西行的大部分长老和侍卫都被朱礼和收买了，因此危险重重，于是将我和熹雪留了下来。不过王爷倒是不用着急，陈叔能活下来必然出乎朱礼和的意外，这番夺权可以成功，退一步讲就算不成功。陈叔已经被朱礼和杀死或者囚禁。朱礼和也就没必要找熹雪的麻烦。所以王爷不必担心，朱礼和会来王爷府上骚扰王爷。

赵政不由暗自讽刺，这朱礼和连自己的师傅都敢毒害，那么这种斩尽杀绝的事情也必然做的出来。梁朝宗也不知道是在糊弄自己还是当真傻。不过他也未留意，毕竟自己是大清王爷，不至于为这种小人物斤斤计较。

赵政又道：“我想陈先生应该不止这点原因让熹雪过来吧？尤其今天你也来了，必然还有着其他的目的。”

梁朝宗苦笑一声，“前日里，义父说我们的谋划与你一个十二岁的孩童共同商讨，我当时还觉得他们太过儿戏，今天小王爷这般确实让朝宗目瞪口呆。让人感觉仿佛面前做的不是一个十二岁孩童，而是一个久经磨练的商人。”

赵政不由心中诽谤道，我特么穿越过来的，当然不是小孩子了。

不过他还是淡定的说道，“梁先生倒是说说又是怎么样的一个谋划需要我的帮助？”

梁朝宗道：“王爷以后不必叫我梁先生，叫我朝宗就好。至于这个谋划其实也不过是个生意，麻烦一点的生意。不知道王爷可听过粮船帮？”

赵政摇摇头。“粮船帮现在也被成为漕帮，弟子众多。不过和我们不一样，他们安分守法。主要以漕运为生。陈叔于去年就准备从西洋购置可以远洋的机帆船然后成立一个海运船队，专门从事海运，虽然海运与内地漕运不相干。但是停靠的码头却多属于漕帮的管理，漕帮向来不允许外面帮派插手到漕运中来。虽然我们也可以晓之以利，吸引一部分漕帮将港口对我们开饭。但是漕帮内部帮派众多，不可能所有的都愿意与我们合作。因此我们也需要用武力打压一批。而这也不是简单的事情，再加上陈叔有算过海运的收益之高，也不是我们一个白衣社可以吞下。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所以我们急需要找一个朝中的大员做我们的靠山。”

听完这番话，赵政心中也暗暗为陈俊圣的眼光竖大拇指。交通物流的确有着太高的利润。梁 朝宗一番话说的也颇为辛苦，又为自己添了一口热茶，不紧不慢的品鉴了起来。

一边喝一边还在不断的夸赞这王府的茶叶。

赵政听了，抚掌一笑。“朝宗既然喜欢，那边慢慢细品。”说完，便大步离开。也没有留下答案他们的合作能否开展下去。不过梁朝宗还是露出了笑意，因为他听懂了赵政最后的一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