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蓟州大营

那日众人自沉香楼喝完茶后，便又一道回来醇亲王府。世铎在府中也受到了贵宾的招待，叶赫纳拉氏显得也十分高兴。还叮嘱着赵政陪着世铎喝了钟酒，只不过世铎一再说赵政年纪太小，最后才将烧酒换做了黄酒。临走时候，世铎便说要熹雪去他府上暂住几日，好详细问问他父亲近年的状况。本以为熹雪会兴高采烈的的过去，哪里知道她根本就不想去。叶赫纳拉氏倒是黑着脸，世铎和刘佳氏却是一阵苦笑。世铎最后说：“有空便去府上玩玩，至于何时，她随意就好。”这般，熹雪才微笑的点点头。然而谁都没有发现她的眼睛之中，偶尔间闪过一丝精亮的光芒，狡黠而可爱。最后，世铎又约了赵政改日里两个人一起去蓟州大营找董福祥调集亲兵营。

蓟州是自唐朝开元年间设立，又称为渔阳。其位于京、津、唐、承、秦诸城之间，古代也是连接中原与河北之地，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其重要性不言而喻。杜甫有两句脍炙人口的诗歌大抵可以略微描述其一二。一则“剑外忽传收蓟北，初闻涕泪满衣裳。”二则“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现霓衫羽衣舞。”由于甲午之战，京畿之地重兵悉数调往东北，所以紧急从甘肃调遣甘军过来。而董福祥其人，他爹是哥老会老大，他也是。甘宁回民之乱的时候，清廷对地方保护不力，董祥福便建立了汉族武装保护一方民众，后来又与当地朝廷驻军交恶，而亲回反清。最后他又被左宗棠和刘松山剿灭。刘松山爱其才，故而任用他，董福祥也屡屡建功。为平定**一战立下汗马功劳。但是由于他是叛军归降，因此在刘松山死后，也仅仅指挥了二十个营的回兵，其官职和勋爵都未曾有些许的变动。历史之上的董福祥也正是在蓟州其间得到了慈禧的接见从而得到赏识，次年又再回甘剿灭回匪，加封为太子少保，赏赐骑都尉世职。并且在后来庚子事变之中，怒杀日本使臣，炮轰东交民巷而被清廷推出来成了替罪羊。最终解除一切军职，好在慈禧顶住了西方诸国的压力没有处死他。董福祥其人也是清末难得爱国将领，光绪赞其“他日闻鼙鼓思将帅，舍尔其谁属哉？”殊为让人感动。

然而在这个时空，首先出现在他面前的不是慈禧的轿辇，而是年纪轻轻的醇亲王和朝堂泰斗礼亲王。想到即将要遇到两位亲王，这个历经了无数血与火的战事的汉子忽然间回到了当初被左大人训斥时候的忐忑和不安。他知道一旦得到两位任何一位的赏识，自己当初叛乱的罪责必然消失的无影无踪，之后再立战功，像左大人那样出帅入相也必然触手可得。

西元历的九月二十七日，慈禧终于正式下达懿诏。责令礼亲王为北洋巡阅使，巡阅旅顺，威海诸军。有节制，监察诸军诸官之权。醇亲王为辽东镇抚使，有监察辽东诸军之权。另赐醇亲王虎贲八百，自建一营，规制比照京都神机营。一时间之内，京城权贵圈内风起云涌，大家纷纷猜测太后此举何意。难道是希望未来的醇亲王成为武亲王吗？还是仅仅是靠着奕譞的恩泽而得此殊荣。渐渐也有人大传说醇亲王自那日骑马摔晕之后。就变得眼光深远，极智如妖。不仅仅王府内的下人们纷纷附和说如今的醇亲王变得成熟稳重，深厚亲和。更有人从宫中传来消息说此番两王巡北洋，是醇亲王私下建言给太后，以收汉人军权而避免唐末乱世。

二日，世铎便带着赵政去往蓟州大营。陪同的还有神机营总兵，刘佳氏·端康（这个人虚构的），端康是刘佳氏的最小的弟弟。如今年纪也不过三十岁岁。早年间不过也是一个普通的八旗子弟，自从刘佳氏入了醇亲王府。奕譞偶尔在一次家宴上也看中了这位极为聪慧的小舅子，长得也颇为玉树临风。除了性格放荡形骸，喜好美人之外也有过人之处，于是便细心地栽培。后来奕譞掌握了神机营便将端康也调到了神机营，端康本人也因为聪慧明达，深厚慈禧喜爱。不久就成了神机营总兵，原先隶属醇亲王，奕譞死后，现在归属九门提督荣禄掌管。不过世铎这次带着赵政这个舅舅过去，名义上是让他们护卫，实际上是怕董福祥糊弄他们，拿一些残兵败将，得找个懂行的探探道。荣禄当然不会不给这两位的面子，大笔一挥，端康就带着五百亲兵，押送着从内武库中拨出来的新式枪械和薪饷和他们一起到蓟州大营。

端康一看到赵政，俊逸的脸上便露出了邪魅的笑意。奔马而来，然后一把把他抱到马上。赵政虽然过去也在电视上看过这等控马之术，不过也仅仅是看过，如今设身处地倒也是被吓得不轻。端康看着微微发抖的赵政，笑骂道：“你怎么就这么怂？你额娘前些日子还带信说让我物色几个教教你弓马骑射，我怕军中大汉太过于粗鲁，看来这从宫中找来的也太水了。”赵政之前也听刘佳氏说过自己这位舅舅，刘佳氏只叮嘱着别跟他学坏。赵政见他这般说话，心中还有微微奇怪。哪里知道端康话风猛然一转，“男人不会骑马，怎么睡小娘。这二者还是有些想通之处的啊。”听着赵政面红耳赤，其实他哪里知道，这不过是端康试探之举，若是赵政懂得其中门道，必然面红耳赤，若是不懂，定然双眼茫然。他见赵政着了自己的道，拍了一下他肩膀：“好小子，这才多大，就通晓人事了。你把家里的通房丫头都睡了？”赵政这下无语了，知道这回事跟干了这回事不一样啊！不过这怎么争辩。只好扭头向世铎乘坐的马车求救，世铎此刻正好掀开了车帘，看着赵政求救的目光，朗声道：“满族的儿郎应当熟练弓马，不用看着我。”端康这才反应过来，不顾周围人目光，狠狠的拍一下赵政的屁股。“想跑？没门。”赵政一刹那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好歹也一个王爷，怎么碰到这么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舅舅。说好的封建礼制呢？

蓟州大营之中，董福祥也是从各营之中点齐了八百精兵，翘首以待。一行人一到军营门口，董福祥便带着营中的参将，副将前来拜见。远远地也还有一些亲兵维护着安全。赵政被端康抓起来，又放下。方才发现自己屁股，疼的钻心。不过在众人面前又不好摸摸。端康这个老骑士显然也看出了这一点，目光之间露出了一丝笑意。旁边的一位亲兵走了上来，轻声轻脚的为赵政整理了一番朝服。世铎从马车中钻了出来。董福祥见状，带着众人连忙拜见。赵政这番才看到了董福祥其人，这位汉人和他旁边的一些**将军对比起来显得非常的黝黑。个头不高，但是显得孔武有力。举止之间便显得杀伐果断，尤其是那双眼睛，幽深明亮，但是仿佛周围一切都是那般淡薄。甘军和端康带过来的神机营也有着差别。前者明显显得要高大，但是看上去神机营的军士更加壮实。在这种场合，两边的军士显然都表情严肃，但是前者的肃穆之中却多了一种血杀之度。

见礼完毕，端康走上前，用力拍了拍董福祥的胸口。“老董啊！可得给我侄子配点好兵，这般去旅顺，可不一定安全。万一小鬼子打来，这就得靠你的兵守着，等我们去救了啊。”董福祥点头称是，虽然董福祥此番来京，加了尚书之位。端康却只是一个兵部侍郎，但是端康是实职，董福祥是虚职。也因此，董福祥对端康一直很客气。两人之前也有过多次交际，甘军驻扎在蓟州大营，许多辎重粮草都是由神机营负责押送或者采买的。端康笑道：“走咱们去看看。兵要是好的话，请你去北京八大胡同玩上一晚。要知道北京城的姑娘可是什么都有，又水灵比你甘肃那穷地方好多了。还有洋人姑娘，东洋西洋的都有。”端康言语之间全然不顾，周遭的其他参将。在另一边正在同行军司马说话的世铎猛然听到了“八大胡同”这么一个敏感词汇，转身怒道：“端康你这小子，三句话离不开女人。军营重地，不许胡闹。别对董大人嘻嘻哈哈，董大人的实职，散职，军功都比你高一大截。”端康听了，赶紧低头。他天不怕地不怕，以前最怕就是奕譞，如今又在世铎的训斥之中仿佛又看到了奕譞的影子。董福祥倒是打着哈哈道：“我们当兵的这般粗鲁习惯了。”

接着董福祥又引着众人来到校场，早就集合完的八百军士以20×40的笔直站在下面。**台上，赵政看着台下的八百人，高大的身材，红色的号衣，短粗的头巾扎在头上把**仅仅的裹起来。身后基本都背着一把长枪。一股肃杀之气迎面而来。仿佛看到了千军万马在崩腾。赵政不由想到后世，每每在电视剧中看到抗日战争炮火连天的画面总感觉不到什么。只是一次军训实弹打靶，其实也不过十几把95式打响的声音，可是给他的震撼却是深深的惊讶。震耳欲聋，胆战心惊。如今这次站在了校场之上，又有了当初那种闻名不如见面的感觉。

世铎看起来也十分开心，连声道：“若我大清兵马如此，又何惧西洋军队！”董福祥得此赞，神情放松了好多。似乎心中放下了什么重担。端康忽然道：“老董啊！你这真不厚道。”众人眼光齐刷刷的看过去，端康指着下面的军士道：“这全都是你在清剿回民叛军过程中收复的回军吧？”众人又细细看看去，这般才发现下面的军士，虽然长相与汉满没什么区别。可是细细看去，他们的皮肤确实要细腻很多。世铎眼见董福祥拿着叛军来糊弄自己，不由大怒。眼光狠狠的朝着董福祥盯了过去。董福祥见状，跪倒在地，辩解道：“他们虽是**人，但也不都是叛军。其中也有一些是我还未遇到左大人之前就跟着我了。而且这些人都历经了多次战役，和叛军有着血海深仇。对朝廷忠心耿耿啊。”突然间，后面一个跟过来的神机营满族的参将道：“你当初可也是叛军啊！”这等诛心之话，一下让世铎的眼中充满了杀意。尤其慈禧多次向世铎表达对汉人将军的担忧。赵政因为初见董福祥之时便对这个从血海中走过来的汉子有着好感，所以认定这其中必然有些冤枉，只是他一时也没有想通，所以未曾有言语，不过这个参将的一句话却惹怒了他。赵政回头狠狠的朝着那参将的盯了过去。端康见状，踢了那参将一脚。然后见气氛有些诡异，于是继续道：“我早问董将军当年的‘董字三营’厉害无比，为何不在那里，还是说这些就是？”董福祥哀叹了一声，也不打算隐瞒。便对世铎行礼道：“礼亲王明鉴，在下的‘董字三营’确实勇猛无比，自我征战陕甘便一直随我身后。某也就着这几年学的兵法和经验为他们制定战法阵列。‘董字三营’自有他们一套的体系，但是人数远远的多余800人，某不想把他们拆散，让一番心血付诸东流。所以没有让他们保护醇亲王。”世铎脸色稍微缓和，厉声道：“那这也不是你用叛军糊弄我们的原因吧？为什么这八百人中没有一个汉军？董福祥低声道：“某的‘董字三营’和**人血仇难洗，所以每每补充军员之时候，他们都不接受回军，因此军中优秀的汉军都被调到了那三营之中。某敢对天发誓，这八百人之英勇绝不逊于某的‘董字三营’。”世铎没说什么，显然还是对着八百人有所芥蒂。一时间，场面显得异常诡异。董福祥方才心中的侥幸心理也是消失的无影无踪。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绝望的仕途，看到了在甘肃为国戍边终老的悲哀。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