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公安分局刑侦队大办公室里的一条长椅上，被打成半只熊猫眼的砖头无奈地望着四个胖子，那四个胖子也虎视眈眈地望着他，眼神中充满了对他的鄙夷。这种眼神传达出一个明确的信号：只要眼前的这位梁上君子胆敢轻举妄动，他们就立马跳起为民除害，绝不心慈手软纵虎归山。

砖头实在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会被几个胖子当成贼打呢？其实也不能怪这四个胖子，砖头被抓住的时候，手里还拿着做案工具呢。那绳子的花色和铁钩的款式，跟砸在十三浪脑袋上那个完全是一模一样。再说了，砖头这身拉风的打扮，从脸上蒙着的头巾，再到胸前那花里胡哨的肋骨，简直就看不出来什么好人的特征来，说要这么一位爷是不是小偷，那是鬼都不会相信。

尽管已经解释得口干舌燥，砖头还是想再努力一回，他窘着脸对已经做了简单包扎的十三浪说：“大哥，我真不是小偷，我真是好人……”

“你是好人？！”十三浪忿忿地说：“看你贼眉鼠眼那样子，大白天的还穿着个夜行服，快说！你的同伙在哪儿！”

“同伙？不是……大哥，我真不是贼……”砖头真是哭笑不得，耐着性子解释道：“这也不是夜行服，这是情侣服。……呃，不！是骑行服……”

“喂！砖头哥，怎么又进来了？哎哟，怎么给打成熊猫眼了？”赶来了解案情的小段认出了砖头，拍了拍砖头的肩膀问：“怎么穿这么勺？看看，穿这身出来，又进来了吧！”

“怎么，你们认识？”十三浪一脸疑惑地问小段。

“认识啊！他呀，熟客了！”小段故意调笑道：“前几天才放出去的呢。”

十三浪释然了，点着头说：“原来还是个惯犯，我说呢……”

“哎呀小段你就别拿我开心了，”砖头苦着脸问小段：“大头呢？赶紧叫他过来……”

“哟，真不巧，大头哥出去办事了，还有一会儿才回来呢。”

“那就赶紧给他打电话呀！”

“哦哦哦，我这就打。”小段掏出手机打通了大头的电话：“大头哥，你那好兄弟又进来了，还能有谁呀，砖头啊！什么情况？我也不太清楚，正了解着呢，好象是涉嫌盗窃，让人给扭送进来了……对，扭送。怎么会没事？哎哟，被打得像熊猫眼一样，那叫一个惨呀！好好好，赶紧回来吧……”

“来，把你的手机借我一下。”砖头见小段挂了电话，伸出手来和她借手机。

“打给谁呀？”

“打给鸟头啊！这会儿他应该和力哥他们会合了，说不定正满山找我呢，只有他们能证明我的清白。”砖头一边说一边翻着小段手机的电话簿，“欸，怎么你不记着鸟头的电话？”

“呃，砖头哥，跟你们熟归熟，”小段抓着头皮说：“我还真不记着你们的电话……怎么，鸟头哥的电话你不记得么？”

“咳，这年头谁还用脑子记电话号码？”砖头苦着脸说：“都存手机联系人上了……”

“妍姐姐的电话我倒是记着，要不我给她打一个过去……”

“别别别！这事千万不能告诉阿妍，”砖头把手机还给了小段，紧张地说：“千万不能让她知道这事，她受不了这个刺激了……”

听见二人几次提起了鸟头，十三浪凑上前来好奇的问：“欸，你们说的这个鸟头，是不是他们家在南侨路开了个早点铺的那个鸟头啊？”

“是呀！”砖头连忙点头。

“他的电话我倒是有……”

“那就赶紧给他打呀！”

“我为什么要给他打呀？”

“他能证明我的清白啊……”

“那我为什么要他证明你的清白呀？”

“够了！”小段制止了二人的脱口秀，对十三浪说：“你不想破案了？越早证明他的清白我们就越早腾出手来追查真凶，这个道理你懂不懂？”

十三浪想想也是，他掏出手机拨通了鸟头的电话，又对砖头说：“我是看在鸟头的面子上啊，他倒是个老实人。你嘛，不像……”

鸟头的手机铃声突然在农家乐的柜台上响起，牌桌上的小伙伴们都为之一震。大家听出了是鸟头的电话，不动声色用眼角斜瞅着他，都盼着他敢为人先呢。鸟头抓着头皮犹豫了好久，还是壮着胆子站了起来。

力哥倒是很淡定，搓着手里的牌若无其事地说了一句：“四条啊……”

一听这话，鸟头立刻乖乖地坐下了。打幺子分又不是打麻将，哪来什么“四条”？这“四条”明明指的就是那四条印象烟。鸟头是老实，可人家并不傻，明知是赔本的买卖，只有棒槌才会做呢！反正老板已经去上海了，天大的事等别人买了单再说吧！

没有接通鸟头电话的十三浪一点也不失望，用幸灾乐祸的口气说：“没人接。看看，这人要是做了坏事啊，老天都不帮忙啊！”

农家乐里，幺子分大战如火如荼。一轮战罢，连赢三把的伟哥得意地站起：“哈哈！三连胜！恭喜力哥连任。”

“坐着，坐着，”坐在对面的阿勇牌品很好，招了招手对伟哥说：“财都不进你也好意思站起来吗？酒都没沾到就跑，一点酒品都没有，以后你还好意思和力哥打牌吗？要么我们就接着继续打，让力哥他们去休息，要么就陪着力哥撞一杯，反正我是不好意思就这么站起来。”

“说的对，说的对。” 伟哥坐下往一个空杯子里舀了一勺酒，很爽快地一饮而尽，一拍身旁的鸟头说：“该你们上了！咦，砖头呢，砖头怎么还不出来？”

“是啊，砖头怎么还不出来？在厕所生孩子呢？这憨腚该不会掉粪坑里了吧！你们等着，我去叫他啊……”鸟头从凳子上站起，撒腿就向厕所跑去。

还跑到厕所口门鸟头就傻眼了，两个厕所的门都向外敞开着，里面什么都没有。满腹狐疑的他抓着头皮折返了回去，自言自语道：“这憨腚跑哪去了？一点组织观念都没有，还能不能一起愉快地玩耍了？”

急于在鸟头他们身上扳回一城从而扭转颓势的力哥见只有鸟头一人回来，连忙问道：“砖头呢？”

“厕所没人啊，”鸟头坐下说：“这憨腚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欸，”力哥扭头问阿勇：“你不是说他去厕所了吗？”

“我什么时候说他去厕所了？”阿勇诧异地问，旋即抓着头皮尴尬的解释：“哦，刚刚你问我的时候正刷着朋友圈呢，也没听清楚你问的是谁，随口就说了这么一句，我还以为你问鸟头呢……”

伟哥也纳了闷了，这砖头跑哪儿去了？仔细一想说：“不对，好象到这儿以后就没见过砖头……”

“啊？”鸟头急了，连忙问四蛮儿：“怎么他没坐你的车来吗？”

“没有啊！”四蛮儿也是一头雾水：“我和力哥还以为他跑去坐你的好车了呢……”

鸟头又一次傻眼了：“他也没和我一起来呀！”

阿勇弱弱地问了一句：“这憨腚该不会还在山上吧？”

“不对！”力哥把心里那些怪怪的感觉串联起来仔细一想，越想越不对劲，突然大声说：“这憨腚应该是被人绑架了！”他把手中的牌如天女散花般一抛，“你们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找！”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触电般站起冲出了农家乐，一窝蜂的钻进了四蛮儿的皮卡车，朝着梨花邬方向疾驰而去。

“什么情况？什么情况？”满头大汗的大头冲进了刑侦队的大办公室，在人群中见到了砖头，上前问道：“怎么穿这么勺？谁把你打成这样了？”

“哎呀，你就别问了！”砖头抓着大头的手说：“赶紧给力哥打电话让他们过来……”

“好好好，”大头手忙脚乱掏出手机，拨出了力哥的电话，听了一会无奈地说：“他不接啊，今天你都和什么人在一起？”

“力哥，阿勇，还有伟哥……哎呦，力哥不接电话你不会打给别人啊？赶紧打给伟哥呀！”

“哦哦哦，我这就打，这就打……咦，怎么还是没人接呀？”

“那就打给阿勇啊！”

“好好好……还是没人接呀？”

“我靠！今天怎么这么邪门？”

驾驶皮卡车向梨花坞疾驰而去的四蛮儿很纳闷，砖头好端端的怎么就给人绑架了呢？他身上那几根骨头能榨出几两油来啊？什么人这么看得起他啊？再说了，要是真被绑架了，人家绑匪还会傻乎乎呆在原地等着你去找吗？他皱着眉头对坐在副驾驶位上的力哥说：“不对啊力哥，要是真被绑了上哪儿去找呀？这种事应该先报警呀！要不咱们先给大头打个电话？”

“对对对！”这话提醒了力哥，他下意识的伸手往后背骑行服上的口袋一摸——“咦！我的电话呢？”

在办公室里捏着手机的大头百思不得其解，怎么所有人的电话都打遍了，这伙人没一个接的？这也太不正常了吧！他又问砖头：“怎么会这么邪门？怎么一个个的都不接电话？你说这些人现在会在什么地方？”

“你说他们会不会在农家乐？”砖头肯定地说：“这些人准是去国泰民安农家乐了，四蛮儿说好要在那儿请大家……”

“国泰民安农家乐？有有有，我有他电话……”大头连忙划开手机屏幕，点出通讯录向下划着查找起来，边划边解释：“那老板是小敏她爸爸的学生，我去过好几次，我那老岳父叫我……”

“你就别这么多废话了，赶紧打过去吧！”

“哦哦哦……”

听着电话里的茫音，大头彻底地迷惑了，“怎么今天这么邪门？谁的电话都没人接？难道是信号不好？信号满格呀，难道是我的手机坏了？”他对旁边的小段说：“小段，把你的手机借我一下……”

小段把手机递了过来，大头却没有伸手去接，而是皱着眉头走到办公桌前抓起了桌上的座机，翻开手机的电话簿把那个号码拨了出去。

国泰民安农家乐的老板此刻正纠结地望着盘子里那摞手机，刚刚那接二连三的电话不是自己的也就罢了，可现在这不绝于耳的铃声正是自己的手机在响，真是要了人命了。他好几次下定决心准备去抓，伸出去的手却像某国国足运动员的双腿一样，在临门一脚的时候又缩了回来。隔壁包间里打着麻将的老板娘自然听得出这是老板的手机铃声，输得昏天黑地的她被这声音吵得不胜其烦，大喝道：“大福！怎么不接电话？吵死人了！”

老板倒是个不怕老婆的主，扭头就骂：“你个憨婆娘你懂什么？哪个第一个拿手机哪个就要结今天的饭钱，你当我傻啊？！”

没多久，风急火燎的力哥率众人又折返了回来，在农家乐老板期待的目光中率先抓起盘中的手机，扭头就走。他见手机上的未接来电是大头打来的，立马回拨了过去。一接通，抢先报告道：“大头啊，砖头失踪了！……哦哦哦，在你那儿呢，这就好，这就好……什么？涉嫌盗窃？这个憨腚怎么这么倒霉？好好好，我们这就过来……”

挂了电话，力哥大手一挥，对身边众人号召道：“弟兄们，砖头又进局子了，赶紧去捞人！”

此言一出，小伙伴们全都惊呆了！啊？怎么又进去了？他们也没来得及多想，跟着力哥撒腿跑出了农家乐，“乒乒乓乓”拉开车门钻进汽车，朝着公安分局的方向疾速驰去。

本想狠狠宰上一刀子的老板不淡定了，怎么这伙人招呼都不打就跑了？他连忙追了出去，冲着绝尘远去的车屁股大喊：“哎，你们还没结酒钱呢！还有扑克钱……”

“什么情况？什么情况？”从农家乐匆匆赶来的小伙伴们冲进了刑侦队，办公室里顿时乱成一团。

鸟头看见了砖头那身拉风的行头，连忙挤了过去，还没来得及和正垂头丧气着的砖头打招呼，却见到一张熟悉的面孔。他惊讶的问十三浪：“咦！浪哥，怎么你也在这儿？这是怎么了？你的脑袋是不是让人用砖头给拍了？”

十三浪还没开口，砖头却突然抬起头哭丧着脸喊了一声：“鸟头……”那表情，就差眼泪没掉下来了。

“你这又是怎么了？”鸟头望着他乌黑的眼眶问：“谁把你打成这样了？”

十三浪纳闷了，原来他们真的认识，难道我们真的抓错人了？难不成这小子说的是真的？他摸着下巴问鸟头：“怎么，这人真是你朋友？”

“是呀！”鸟头说：“发小啊！光屁股玩到大的，比亲兄弟还亲……”

“既然是你的朋友，这事那么就算了！”十三浪倒也干脆，一来他也确实想给鸟头面子，二来怎么说也打了人家，虽说自己也被砸了个头破血流，可要真是误会一场还真不好收拾。他从凳子上站起一挥手招呼道：“走吧兄弟们，反正没偷到又不给立案，他妈的警匪一家，这状没法告了！走吧！回去接着喂蚊子去！”说完，领着那三个胖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什么情况？什么情况？”一头雾水的鸟头抓瞎了，不解的问：“今天这是怎么了？什么个情况？”

一切归于沉寂后，大头默默地点燃了一根香烟，把烟屁股一转，准备递给砖头时，猛的反应过来，又塞回了自己的嘴里。他把烟盒里的香烟给在场的小伴们都散了一支，最后给砖头点上了火。砖头意味深长地望了他一眼，夹起烟猛吸起来。

鸟头感慨地问：“砖头，你最近怎么就这么倒霉？”

“谁叫他穿这么勺？”阿勇扯着砖头的衣服说：“我要是人家也不会相信这憨腚是好人呀……”

“不对，”力哥插嘴道：“最近发生在这憨腚身上的事根本就无法用唯物主义的观点来解释了……欸，砖头，我觉得你呀应该去找个司娘婆（神婆）帮你看看……”

“是呀，”大头接过话茬：“你要不就真去找个司娘婆帮你看看？”

砖头没有反驳力哥，而是针对起大头来，不屑地说：“切！还人民警察呢，迷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