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抱着一堆文案的岳妍匆匆走出了写字楼，这些方案是她近一个月的心血，得尽快交给客户，并且征求客户对此的修改意见。如果一切顺利，她希望在婚礼前把这件工作圆满完成，这样自己和砖头度蜜月的时候也就心无旁骛了。

在露天的停车场上，岳妍见到自己的车前站着一位年轻的女孩子，那女孩子心事重重的样子，见到自己时好似露出了一丝喜色。出于女人的天性，岳妍多看了她一眼，这女孩大致二十四五岁，长相清秀，身材匀称，从她的衣着和手上挎着的皮包上看，应该是一位大户人家的小姐。当然，岳妍也并未在意，只道她是在那儿等人的，径直走到车前，从挎包里掏出了车钥匙。

“姐姐……”那女孩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有什么事吗？”岳妍有点奇怪，这女孩子该不会是来找自己的吧？

“您是岳妍姐姐吗？”

“是我，请问您是……”

“……我是紫嫣。”

紫嫣？紫嫣不是沙陀爷的女儿吗？难道……岳妍警觉了起来，下意识的放眼四顾，并暗暗做好了一场恶战的心理准备，她似乎觉得马上就会有一大群打手向她袭来，她不会像砖头一样束手就擒，也有把握轻松制服一大堆业余的选手。有种你们就来吧！正好让你们见识一下本宫的手段！

岳妍的反应让紫嫣尴尬不已，连忙解释道：“姐姐别担心，我是一个人来的……”

岳妍平静了少许，却也没有放松警惕，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只是想和姐姐谈谈……”紫嫣指着那幢写字楼说：“我们还是进去姐姐您的单位里面说吧……”

岳妍终于放下了戒心，暗叹这个女孩子真是冰雪聪明，观人入微。为了消除自己的顾虑，特意选择了让自己放心的场所。写字楼里有监控摄像头，有保安，还自己的众多同事，沙陀爷就算再嚣张也不至于到这里放肆。一时间，她居然对紫妍产生了一些好感，点了点头说：“好吧，我们进去说话……”

在大堂一角的长椅上坐下，岳妍见紫嫣几次欲言又止，忍不住问道：“妹妹，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我是来跟姐姐您道歉的……”紫妍尴尬地望着岳妍说：“我都知道我爸爸做的蠢事了，让哥哥受了惊，真是对不起……我不知道怎样找到哥哥，只好找姐姐您转答我的歉意，请哥哥放心，今后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发生了……”

“哦，这没有什么，妹妹不要放在心上，我们也相信这件事不是你的意思……妹妹还有什么别的事吗？”

“哦，听说姐姐就要结婚了，妹妹我无以为贺……”紫妍从挎包里掏出一个首饰盒来塞到岳妍的手中：“这个请姐姐一定要收下……”

“不不不，我不能收……”岳妍强把首饰盒塞了回去，站起转身欲走。

“姐姐一定是嫌这东西赃吧？”紫妍怅然若失地说：“姐姐是不是觉得我是个随随便便的女孩子？我知道我的家世不好，好多人都说我爸爸不是什么好人，可我是她的女儿，我有得选择吗？就因为我是沙陀爷的女儿，好多人都怕我，都躲着我，连鸟头也……连姐姐你也嫌弃我吗？”

岳妍沉默了，没有就此离开，默默地坐回到紫嫣的身边。为了缓和气氛，她转移了话题：“你和鸟头是怎么认识的？”

提起这个话题，紫妍本是黯淡无光的双眸立刻亮了起来，一五一十地向岳妍讲述起那天与鸟头在会所相遇的经历，把自己怎样支持鸟头，鸟头又怎样和“酒神”拼酒，最后又怎样获得胜利描述得绘声绘色，听得岳妍也忍俊不禁，竟握着她的手咯咯大笑。

“……姐姐你相信吗？就在我转身的那一瞬间，我就觉得我离不开这个男人了，这个男人就是我生命中等待着的那个男人，我真的想转身扑到他的怀里，当时我都能听到心跳了，根本想不到我怎么会有这样疯狂的念头，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奇妙了，太不可思议了……姐姐你说我是不是太傻了？”

岳妍握着紫嫣的手不置可否，她很清楚这种感觉，这不就是自己见到砖头第一眼时的那种感觉吗？

“可是我最终还是没敢这么做，却很明白离不开他，所以是我跑到了楼下等他，终于把他等来了……”紫妍本是神采奕奕的脸上突然掠过一丝哀伤，低下头叹道：“可是到头来还是梦幻一场……我现在最后悔的就是稀里糊涂地拉着他去了酒店，让鸟头觉得我是个随随便便的女人……”

“别担心妹妹，这其中的误会我会和鸟头解释，你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

“不用了姐姐，鸟头是不会喜欢我的，我今后再也不会纠缠他了……”

“别灰心妹妹，我相信我和他解释清楚你们之间的误会，你们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也是有可能再深入交往下去的……”

“不用了姐姐，鸟头是个好男人，我也衷心祝福他，他会找到更好的女孩子的……姐姐可不可以最后再帮我一个小忙？”

“好的。”岳妍真诚地望着紫妍，却发现她的眼中竟饱含着泪光。

一大早砖头就跑到鸟头家里，发生了昨天的事后，砖头觉得很有必要陪着自己那位苦命的兄弟，陪他说说话也好，和他玩点什么解解闷也好，总之要让他重新振作起来。

鸟头酒已经醒了，无精打采地靠在沙发上。砖头想尽了办法哄他开心，可他却还是那副一蹶不振的样子，低着头一言不语，浑似丢了魂一般。几次三番下来，砖头也没劲了，只得陪着他干坐在沙发上看着那无聊的电视，这一看就是一大早上。

眼看就要到饭点，砖头却呆不住了。按说他和鸟头从小到大的交情，在此蹭饭应该是理所当然，可他还是决定回家吃饭的好。昨夜春宵苦短，他本来就没休息好，回家吃了午饭，正好可以补个午觉。当他打着哈欠准备告辞时，鸟头摆在茶几上的手机却响了。

“喂，你的电话……”见鸟头无动于衷，砖头一把抓起了那个手机，瞥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却发现这个电话居然是岳妍打来的。他有点奇怪，阿妍找鸟头干什么？

“喂，你的电话，”砖头把手机递给鸟头：“是阿妍打来的。”

鸟头默不作声接过电话，只听了几句，就如同鬼上身一般扔了手机从沙发上立起，发疯似地夺门而出。

什么情况？砖头也被惊的目瞪口呆，他怕鸟头会闯出什么祸来，撒腿就追了出去，一边追，一连掏出手机拨通了岳妍的电话：“什么情况？接了你的电话鸟头怎么就发疯了，命都不要的跑了？”

“别说这么多了，赶紧陪着他过来博济医院吧……”

“什么情况？你倒是说呀！”

“紫嫣自杀了！正在博济医院抢救呢！”

砖头“嗡”的一声脑子炸开了锅，我那苦命的兄弟哟！你怎么就这么倒霉呢？我的亲娘咧，祸事大了！

当砖头和鸟头上气不接下气地赶到博济医院，在重症监护室门外，终于见到了神色凝重的岳妍和一个身着白大褂的女医生。二人认出了这个女医生，她就是岳妍的闺蜜杜雨。

鸟头已近崩溃，喃喃问道：“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砖头还算理智，他觉得有些奇怪，紫妍自杀阿妍又是怎么知道的？他疑惑地问岳妍：“什么情况？你怎么会知道她自杀？”

岳妍面带憾色解释道：“今天早上紫嫣来找过我，专程替她爸爸向你们道歉，还说以后再也不会纠缠鸟头了，最后还求我替她办最后一件事，她给了我一盒首饰，叫我以后交给鸟头的新娘子，我当时就觉得怪怪的，没想到她真的……”

听完这话，鸟头差点晕了过去，转头向杜雨喃喃问道：“她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杜雨用同样遗憾的口气回答道：“病人服用了大量的安眠药，已经损害了她的脏腑，虽然我们已经尽力抢救，但是……你还是进去见她最后一面吧……”

鸟头悔恨不已，眼泪顺着双颊流了下来，不顾一切地冲进了重症监护室，他不相信死神将会带走这个花儿一般的生命，他要守候在她的身边，把她从死神手里夺回来。

重症监护室里窄窄的病床上，面无血色的紫妍似乎是撑着最后一口气等待着鸟头，极力想使自己保持清醒。那鼻孔里插着的氧气管，手上打着的点滴，还有旁边那台心脏监测仪显示的微弱跳动和低得吓人的读数仿佛也在提醒鸟头，这并不是虚幻的梦境。

“紫嫣，你怎么这么傻……”鸟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伏在紫嫣身上号啕大哭。

“鸟头……是你吗？” 紫妍黯淡的双眸清澈了起来，她用微弱的声音艰难地问道：“真的是你吗……”

“是我，真的是我……”鸟头抓起紫嫣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脸上，“紫嫣你看，我来了……”

“鸟头你别哭，我喜欢看你笑，你笑起来好帅……来，给本姑娘笑一个……”

“你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

“你能来真好，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紫嫣的眼泪涌了出来：“有你陪着我我就知足了……就算是死……我也知足了……”

“不！你不会死，你不会死！你也不能死……你死了我也不活了……”

“不！鸟头，你要好好地活着……答应我要好好地活着，好好待自己……还有，以后不许喝这么多的酒……我会在那边看着你……不许你对自己不好……”

“不！你不会去任何地方，你会一直在我身边，你一定会好起来的!一定会好起来的……”

“我的身体……我知道，就算好起来……又有什么用，你又……你又不喜欢我……”

“不！我喜欢你，我真的喜欢你！”

“你就别骗我了……你老实回答我，你是不是觉得……我不是个正经女孩子……是不是因为我是沙陀爷的女儿你才不肯娶我？”

“不！你是一个好女孩，永远都是……”

“呵呵……出生在沙家这是我的命，谁也改变不了……鸟头，你不知道，女人会用一些极端的方法保护自己，其实……其实她并没有你想像中的那么坏……其实她有自己的纯净……也许你以后还会遇上这样的女孩子，你要去理解她，包容她，保护她……”

“不！我不要别的女人！我不要！我只要你，紫嫣，你一定会好起来的……”鸟头的情绪完全失控了，他的心脏在抽搐，身体在颤抖，夺眶而出的眼泪刚被他胡乱抹去，又淙淙涌出……他是真正的痛彻心扉悔恨不已，他痛恨自己拒绝了这个貌似轻佻的女孩，而现在他情愿付出自己的一切来延续紫嫣的生命，哪怕让他去死也再所不惜，但是这样能挽回她的生命吗？如果不是自己对她存有偏见，如果不是自己固执地拒绝了这门亲事，如果紫妍能挺过去，如果上天能够给他一个再来一次的机会，如果还有如果……可是现在，还有如果吗？

此刻，心急如焚的还有门外的砖头，他也在暗自祈祷紫嫣能平安渡过这一关，相比紫嫣的生死，他更在乎鸟头的安危。要是紫嫣有什么三长两短，那这事可就大了去了，可不是道个歉或者吃顿日本菜就能解决的，说不定真会要人命啊！像没头苍蝇一样踱了好半天，砖头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阿妍发现紫嫣有自杀倾向说得过去，可又是谁发现紫嫣自杀的呢？又是谁送她来医院的呢？他转头看了一眼杜雨，发现她的表情不那么肃穆了，好象还在偷笑。他有点明白了，“咦？杜雨你不是妇产科医生么……”

泣不成声的鸟头痛哭着：“……紫嫣，你一定会好起来的，等你出院，我们就结婚，你就是世界上最美丽的新娘，我就是那个最幸福的男人……我们会有自己的孩子……快快乐乐地过一辈子……”

“鸟头，真的吗？你就别安慰我了……我知道你是在哄我……”

“不骗你！不骗你！我们拉勾……”鸟头一把抓起紫嫣冰冷的小手，勾住了她的小拇指，“……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一百年……”他哽咽得无力再出一言，突然间情绪再度失控，无所顾忌地放声痛哭起来。

满面泪痕的紫嫣再也忍不住了，她一把扯掉手上输液管，紧紧地抱住了鸟头：“鸟头，你这个傻瓜……”

鸟头破涕为笑：“原来你和阿妍合着伙来骗我……”

“那又怎样？”紫嫣也破涕为笑，眼泪却还潸潸涌出，“勾都拉了，你想反悔吗？”

“不会了，不会了……我这辈子都不会让你再离开我的身边了……”经历了悲喜起伏的鸟头如坠云里雾里，紧紧地抱着紫妍，幸福来得如此突然，他又要快晕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