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寻消息

不用回头我已听出是谁的声音，算是老朋友了；夜游的嗓音一向很犀利，犹如金属断裂般，初次见面的都会产生一种压迫感。

“夜游大人你好，”我拱了拱手，“这么巧，会遇到你。”

“什么大人、小人的，叫我乔大哥好了。”

“那个……乔大哥，我刚才看到这个告示……”

“这个啊！都很久了哦！你没看都发黄破旧了吗？”

“很久？我离开这也没几天吧……”

“笑话，我看你是糊涂了，对了，这半年来你都跑哪去了？”

“我……半年了啊？我……”我一时支支吾吾的不知道怎么回答，对夜游的话也是听得云山雾罩的。

“算了，算了，你也别为难了。”夜游推开庙门，“我们进去说话吧！看来你东躲西藏的，还有很多情况没了解。

夜游是自己人，和曹判官关系很密切，我毫不犹豫的跟着进了土地庙。还是那间客厅，夜游大摇大摆地推门而入，敲都没敲一下。客厅是空的，夜游安排我落座以后，走到窗台旁，拉了一下窗框上面系着的一个铃铛。

“你到底跑哪去了？”夜游坐到我对面说道，“嗐！又忘了，不问了，不问了。”

“我的恩师曹大人最近怎么样了？”我反客为主问起夜游，特意将“恩师”俩字咬得很重。

“查察司啊！官司算是没事了，可是又有新的大麻烦了。”

“怎么？”

“自从你们砸牢劫狱以后，阎王爷很是震怒。你被周登带去天庭对证以后，曹大人将你们惹的篓子都揽到了自己身上。可是除了多加上一条包屁罪，并没起任何的作用。羁押不久，传来牛二作乱的消息，幽都派了几次兵马都战败了，连阿傍都负了重伤。牛二借此壮大了起来，各处的孤魂野鬼、散兵游勇都跑到牛二那去入了伙。天子迁怒于曹大人，要处以极刑，被群臣苦苦劝住。后来，还是赏善司出了个建议——既然是曹大人的门生惹出来的一连串事件，又有那么大的本事，能杀死王总兵。何不就责成曹判官将功补过，率领部下挂帅出征牛二。打赢，一切从轻发落，打输，要么战死阵前，要么数罪归一再行发落。”夜游说到这，停顿住不再说话，只是看着我的眼睛。

“阎王同意没有啊？”我急着追问道。

“天子倒是恩准了，可是曹大人想要招兵买马的时候，却是缺兵少将，”夜游咽了口唾沫，“平时那些一身能耐的也不知道跑哪去了，只有一个陈到守在身边。”

我情知夜游是在指责我，却又有苦难言，只能低头不语。

夜游又叹道：

“可怜曹大人啊！除了黑风寨那些陈到的旧部，竟然没招到一兵一卒。苦等了你几个月，只等来了你畏罪潜逃的消息。天子又不给发兵，只让曹大人自行解决兵源。也就是昨天吧！曹大人让陈到先在鬼门关练兵，他自己带着几个随从去了枉死城。枉死城是冥界的主城，牛二就是在冥界造的反，曹大人打算和那里的城隍商谈一下，看看能不能联合一下。”

那个城隍昨天被我给掐死了，这下可好，我不但在曹大人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不在身边，却一直在坏事。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懊恼的捶了一下大腿。

“你怎么了？”夜游奇怪道。

我刚要说话，土地庙城隍领着两个小鬼走了进来。小鬼手里各自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是几样酒菜。菜看上去都很普通，酒是壶装的，不知道如何。

“哎呀！甄泉也来啦！真是稀客喽！”土地庙城隍皮笑肉不笑的打趣道。

我现在已经知道是时隔半年以后，赶紧站起身来施礼：

“大人，别来无恙啊！”

“嗯！无恙，无恙……”城隍口里敷衍了一下，便坐到夜游的身边，不再理会我。

“城隍大人这么客气，是要准备留饭喽！”夜游笑道。

“听到铃铛响，就知道是你来了，略备几杯薄酒款待你一下。”城隍级别高于夜游，却和他朋友般说话，很是亲切。

我明白他们是因为曹判官的事情而对我心生不满，感到很是尴尬，如芒在背的在一旁只是讪笑。

土地庙城隍吩咐小鬼把酒菜布好，一共三副杯筷，看来是带了我的份的。我暗自纳闷，这城隍是怎么知道我也来了？还是凑巧拿来三副杯筷？看这些粗茶淡饭，想必这城隍也是位清官了。凡是和曹判官一脉的，好像都不错，至少是坏不哪去。

“甄泉啊！我这县城隍可比不了那些州城隍、府城隍的，土地庙这地方没油水呀！”城隍给我满上了一杯酒，“招待不周，慢用。”

听到城隍这话，我顿时心理阴影面积成平方扩大。这家伙……

城隍和夜游交杯换盏的聊了起来，谈的都是无关痛痒的闲话。被冷落的滋味不好受，本来我也没想来，是夜游拉我进来的。我一赌气，站起身来说道：

“第一次和二位大人共餐，在下想聊表寸心，不知这附近可有卖好酒的？”

城隍一愣，夜游一笑。“你俩陪甄泉从后门出去，带他逛逛街吧！”夜游吩咐那俩侍立左右的小鬼。俩小鬼看了看城隍，城隍一努嘴：

“去吧！不要走太远，早点回来。”

原来这土地庙还有个后院，打开后门一出去，外面是车水马龙好不热闹。整个是一条商业街啊！土地庙的前面那么荒凉，真想不到只一墙之隔，区别竟然这么大。

“这什么地方？怎么这么热闹？”我问俩小鬼道。

“甄爷！这是鬼门关的南关，这还不是最热闹的嘞！城中才是最繁华的地带呢！”其中一个小鬼回道。“甄爷想买好酒是吧？您这边请，随我来。”另一个小鬼伸出一只手，笑嘻嘻地说道。

本来我是打算借买酒的借口，趁机溜掉，赶紧去别处打探，好去与曹判官会和。没想到，这俩小鬼被派出来监视我，也只能是将错就错了。好在我兜里还有十两官银，听吴能说过，这种官银是硬通货，我现在也算是财大气粗了。

“走……”我一挥手，有钱任性吗！“带我去买最好的酒。”

俩小鬼互相做了个鬼脸，挤眉弄眼的领着我往前走去。过了几个店铺，来到一处商铺前，俩小鬼站住一指：

“这家是专门卖酒的，整个鬼门关里面都是数一数二的，想要什么好酒都有。”

商铺的门旁放着几个大酒缸，缸上面贴着福字。商铺门口摆着一个二层的长木柜，摆满了瓶装、坛装的酒。值钱的东西一般都不往外面摆放，这个道理我还懂。我径直进了店铺里面，店伙计见来了客人，赶忙热情的招呼：

“客官，您来啦！您算是来对了地方了，我们店里新进了一批……”

“把最好、最贵的酒拿上来……”我不耐烦地说道。

“掌柜的……您来一下……”店伙计可能不知道我是真买酒还是来找麻烦的，赶紧交给了老板来处理。

“哎呦！贵客来了。”门帘一挑，内堂里面出来了一个白白胖胖的掌柜。

我没有吱声，暗暗摸了一下兜，那些小银锭还在，于是腰杆又往上拔了一拔。

胖掌柜打量了我几眼，弯腰伸手把我请进了内堂。内堂里面也是各种瓶瓶罐罐的酒摆满了货架，只是比外面陈列的要少了许多。胖掌柜一指单独放置的两瓶白瓷瓶包装的白酒说道：

“这个是顶级的‘茅台’，本小店的镇店之宝，历经数百年没有出售。刚才客观说要见识一下最好。最贵的酒，这个就是，但是不能卖。”

我听胖掌柜这么说，立时面露不快。

“这几坛酒是‘状元红’和‘女儿红’，都是极品，这个可以买。还有这几瓶‘汾酒’，是昨天刚到的新货，比‘状元红’和‘女儿红’还要好一些。”胖掌柜陪着笑脸，指指点点道。

买酒本来就是件弄假成真的事情，我也不知道价钱究竟是多少，索性就坡下驴，退而求其次。

“那就来两坛‘状元红’吧！”我心想，古人应该都喜欢喝这个吧？

“‘状元红’是三千六百吊一坛，两坛我照您优惠，就收您七千二白吊好了。呵呵……”胖掌柜嘴里笑着，眼神却在上下寻找我的腰包似的。看完我又看了看那俩跟随着的小鬼 ，看看身上又看看手里。

我突然记起来吴能说过，这阴间的普通金银不值钱。这也就是说，买什么东西都得大把成捆的扛着钱上街了。我领着俩小鬼，都是手里空空的，当然胖掌柜会心存疑问了。

一两官银等于多少吊，我他妈哪里知道？又不能乱掏钱，有剩倒行，万一不够岂不是丢个大丑。

我灵机一动，问道：

“老板，官银你收不收？”

“官银？”胖掌柜闻听此言，立马激动起来，“收……收啊！怎么不收呢……”嘴巴都开始抖动了。

我掏出一大把银锭子，“啪”的拍在酒坛子旁边，“这些够不够？”

“哎呀！爷……您这是开玩笑了，有二两半官银就足够了，哪里用了这许多……”胖掌柜看着这些官银，口里流出涎水来。

店伙计和那俩小鬼也看得目瞪口呆的，眼神里充满了贪欲。

我留下了两锭，剩下的也没看拿出来多少，又都揣了回去。“这是二两官银，你再找我半两吧！就要这两坛‘状元红’了。”我看官银果然这么硬通，更加的神气起来。

“这……这半两小店也找不开啊……”胖掌柜为难的苦笑道。

哎！我突然想起来了鬼谷子。去找曹判官之前，我应该回去结界一趟，和他告个别啊！鬼谷子困了那么多年，不吃不喝的，能不馋酒吗？我不如再给他买两瓶好酒，也省的找钱找不开。

“那你再给我拿两瓶‘汾酒’吧！就你说新上的那个。”我潇洒地说道。

“两瓶‘汾酒’要八千吊钱，您还得给我二两六钱官银……”胖掌柜的腰都快弯到地面了。“一共是五两一钱官银，这下可就更找不开了……”

我刚要大度地给掌柜的六两官银，就那么算了。身旁的一个小鬼拽了一下我的衣角：

“甄爷！您给我一两官银，我出去给您破开？”

我一想，这小鬼倒也机灵，破开也好；白白便宜了胖掌柜，倒不如把剩下的钱给这俩小鬼了，也算没白陪我出来一趟。

我掏出一两官银递给小鬼，小鬼一溜烟的跑了出去。趁这功夫，胖掌柜指挥伙计赶紧给酒打包装。我指着两瓶‘汾酒’道：

“这两瓶先放你这，我回头再来取。”

胖掌柜连连点头，也没多问。不长时间，小鬼回来了，肩膀扛满了铜钱，脖子上也挂满了大钱，怀里还捧着几大串。

胖掌柜收了我五两官银以后，又拿出两吊铜钱，地上还留有一大堆的铜钱。我用脚随便扒拉了几吊出去，对店伙计说道：

“麻烦你一下，去给我买一些好菜回来，剩下的钱都给你做小费。”

店伙计愣了一下，眼睛瞪得像俩小包子似的，趴下给我磕了个头，扛起铜钱跌跌撞撞的出了门。

俩小鬼惊讶的望着我，大张着口。胖掌柜也有一些很讶异的表情。我又对俩小鬼说道：

“你俩各自拿几吊，给你们零花钱。”

俩小鬼也想要趴下磕头，这次我有心理准备了，赶紧两只手把他们同时拽了起来。

小鬼各自拿了四吊，我看着地上还剩下几吊大钱，对胖掌柜说道：

“剩下这些钱，再麻烦你一下，给我弄几样硬菜和酒具杯筷什么的，要装在食盒里面。我来取‘汾酒’的时候，一并带走。钱如果有剩余，就送给你了。”

胖掌柜当然乐不可支，连声称是。

店伙计回来的时候，又领来俩酒楼的小伙计，每个伙计都提着一个大盒子。店伙计施礼道：

“各种特色菜我都点到了，这俩是我雇来帮送菜的，跑腿钱已经付好了，让他俩跟着‘爷’回去就行了。”

我和胖掌柜还有店伙计拱手告辞，俩小鬼捧着酒坛子，加上那俩提着食盒的小伙计，浩浩荡荡的往土地庙回返。

路上我借机问了问小鬼，这鬼门关的南关走向布局。原来，西关就是鬼门关放鬼入关的进口。东关出去就是通往冥界的官道，北关出去是通往酆都城的主路。而这南关是一切闲杂野鬼出入的关口，也是贸易往来的关口。有时候，为了图方便，鬼差们也经常打南关出没。南关出去有一条小道直达冥界，是幽冥两界最近的通道。但是，需要轮回的鬼必须通过西关拿文书出北关，去转轮殿报到。而且出入南关不需要文书凭证什么的，出了什么事情，阴曹自然也不会负责。小鬼还告诉我，昨天曹判官刚打南关出去，也不知道做啥去了。

按这些条件一合，黥面大鬼他们迎接的确定是曹判官无疑了。我无心再去土地庙，看看马上就要到了，站住身对俩小鬼说道：

“你们先回去，我不放心那两瓶酒，万一那个掌柜的再赖账了怎么办？”

俩小鬼想想也是，那么贵的酒，他俩也不敢阻拦。何况得了我给的钱，扛在身上也是不便，只好异口同声道：

“那甄爷您快去快回啊“好嘞！”我答应一声，快步往酒铺跑了回去。

胖掌柜见我这么快就回来了，告诉我菜还没有齐备。我看了看，已经很多了，而且餐具也已到位。

“就这些就行……”我拎起食盒，道声谢，匆匆离开酒铺。

溜到一处无人的街角，我看准了方位，念句咒语，土遁到南关口外。现出身一看，只有一条道路一直往前延伸，想必这就是通往冥界的那条路了。先回一趟结界再来这里去追曹判官吧！我打定主意，将目的地定位到结界，掐诀念咒，回到了鬼谷子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