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御敌夜

“在我下山的时候，牛二已经派出了一个高手，准备潜伏到曹大人的营地伺机刺杀。”戴宗焦急的说道，“此鬼武艺虽高，但是速度不如我，按时间推算，现在已经是……还有一线希望……”戴宗咽着唾沫，艰难的斟字酌句。

“你身上带有刀伤药没有？”我一边问道，一边又仔细看了一下图纸上面曹大人的坐标。

“嗯！这个倒是随时都备在身上。”

“那小弟委屈一下哥哥可否？”我把图纸揣进了口袋里面。

“怎么讲……？”

“我先用法术将你装进这个葫芦里面，你在里面包扎一下，然后在里面休息。”我手上也没闲着，摘下麻绳揪出避水珠，将葫芦口对着戴宗，“你目前的情况也是无路可走，躲到哪里也不安全，空下来的时候我再放你出来，咱哥俩边喝边聊可好？”我之所以在这么紧急的时刻，还想着把戴宗带走，是因为发现他对牛二匪寨的情况了如指掌。这个戴宗必须得控制起来，剿匪的时候有大用场。况且我同时也是将准备工作做好了，戴宗进了葫芦我就土遁，基本上并未耽搁什么。

戴宗只是略有疑色的点点头，毫无二话。我结起手印，默念拘魂咒，戴宗化作一股青烟被吸进了葫芦里。看样子这小葫芦能自动吸物，第一次使用葫芦就如此顺利，我心情有些好转。赶忙系好葫芦，掐诀念咒钻进了土里。

由于坐标很精准，我瞬间就土遁到了曹大人的营帐底下。曹大人恰好正在营帐里面，连他说话都听得清清楚楚，还有亲兵端茶倒水的声音，好像营帐里面也就他俩。我知道曹大人安然无恙，浑身放松了下来，心里却是万分激动，一阵疲劳感顿时袭来。

我透过土层，模模糊糊能看到曹大人坐在桌案后面，在对着一张文书蹙眉，一个亲兵站在旁边。我正想整理一下状态，然后悄悄钻出帐外再走进来，和曹大人相见。突然一个黑影从我头上快速的掠过，紧接着传来曹大人的惊呼：

“什么鬼？”

随着那亲兵拔刀的声音，我已经从土内窜出，不假思索地将七星宝刀向那黑衣刺客疾刺过去。这刺客也真是身手了得，亲兵的刀还未完全出鞘，胸口已经被尖刀刺透，一缕冤魄飘去，鬼尸栽倒于地。也正是亲兵这一阻止，在刺客抽回利刃想要再次攻击的瞬间，七星宝刀已经是递进了他的体内。

黑衣刺客被捅的泄了真气，一口气再也喘不上来；艰难的扭头看了我一眼，满面难以置信的表情，大张着口颓然倒地死去。

“阿七……阿七……”曹大人俯身搂着那亲兵的脑袋，悲伤的喊叫。

我不禁为我刚才的延误懊悔不已，曹大人身边的那些白衣亲兵我几乎全都认识，个个都是赤胆忠心，品格、素质也都是极高。曹大人本来就缺兵少将，这下子还没开战，倒先折了一位精锐亲兵。

再又冷静一想，感觉细思极恐。这刺客的速度和劲道，恐怕远远在我之上。假设刚才我早一步和曹大人相见，这刺客绝对有能力把我们三个一起给废了，我连施展法术的机会都不会有。关羽杀颜良、文丑就是个例子，是冷不防下的黑手，如果双方都准备好了平砍，真不定谁弄死谁了。因此看来，亲兵的殉职，既是偶然也是必然，必然的死忙成就了我突袭刺客偶然的成功。

曹大人此刻已经止住了悲声，抬起头看着我说道：

“你回来了，甄泉。”

“我回来了，恩师！”说完，我俯身便拜。

曹大人一把将我拉起，口中连连说道：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这时，随着一阵脚步声，几个白衣亲兵舞刀弄枪的冲进了营帐，看到我先是有些讶异，接着看到地上的两具鬼尸，不禁一阵哗然。曹大人命他们将亲兵阿七的尸体抬出去成殓，那个刺客的尸体就挂在营帐外面示众。

平静下来以后，曹大人询问了一下我这段时间都干什么去了。我该讲的讲，该隐瞒的隐瞒，把经历也算交代个清清楚楚。曹大人听得认真，时而点头，时而嗟叹。讲完经历以后，我询问了一下曹大人目前的情况。曹大人所说的和我掌握的情况基本上都差不多，手下兵微将寡的，唯一的大将陈到还在鬼门关练兵。就那点兵练好了也不过几百号，还差一点搭上失去保护的曹大人，好在我及时赶到。

“你看看这个，”曹大人眉头紧锁道。“枉死城的兵马都监发来的快马急件。”

我顺桌案看去，正是曹大人被刺前看的那个文书。拿到手中细看，任谁都会感觉内容荒诞不经。上面陈说——枉死城城隍于迎接查察司路上突然疯癫发狂，随即呈驴状暴毙。尸身已运回城去，余部由兵马都监代理文武事宜，暂住牛家庄静候曹大人莅临，云云……

我是整个事件的亲历亲为者，瞄了几眼即刻清楚，想必那个都监应该就是黥面大鬼了。曹大人却不知道这里面的好戏，只是担心接管军政大权的都监不肯合作。我极力安慰曹大人兵贵精不贵多，并将阎罗王派出阿傍的事情告知于他；曹大人才略有喜色，又问了一下我最近可有那三位朋友的消息；我黯然摇头不语，曹大人反过来又安慰起我来，不知不觉已到了掌灯时分。

“甄泉啊！你是怎么得知有刺客要行凶的？”曹大人最后又问了这么一句，“不会这么赶巧的，你应该是有什么准确的线索的。”

除了羊皮画卷和鬼谷子必须得隐瞒，其它的也就没什么不可说的了，想到此，我一排脑袋说道：

“对了，恩师，我忘记了给您引见……”

我将戴宗弃暗投明的经过大概讲了一遍，然后说道：

“恩师，戴宗就在营帐外不远处藏着，如果恩师既往不咎的话，我去叫他进来可好？”

“嗯！去叫他进来吧！正好了解一下匪贼的军情。还有，以后不要再一口一句‘恩师’、‘恩师’的了，叫老师或者大人都行。”

“是，大人。”我疾步走出营帐，躲到黑暗处，摘下了小葫芦。

随着一股青烟，戴宗飘然落地，胳膊早已包扎完毕，面色也恢复了正常。我简单交代、嘱咐了几句，告诉戴宗这是一次改头换面的好机会。戴宗点点头，跟着我往营帐走去。

刺客的尸体就挂在营帐外面左侧的高杆上面，出来时我没有注意，回来时第一眼就看到了。我随手一指：

“这就是那个刺客的尸体。”

“哦！”戴宗闻言抬头一看，“这个刺客叫‘胡车儿’，日行八百，力大无比，当年是死在三国名将陈到的枪下的。”戴宗不觉又感叹道，“今日，胡车儿又死于你的手里，看来你的本事不在陈到之下啊！”

我很是汗颜，也不想解释，领着戴宗径直来到曹大人的帅案前。

曹大人见到戴宗，很是温和客气，这主要还是源自于戴宗的及时归降，才能引导我偷袭了胡车儿，解救曹大人于千钧一发之间。戴宗也并未居功自傲，跪拜于地向上磕头请罪。曹大人双手将其扶起，好言安慰，勉励了几句。随后准备酒菜，高挑灯烛，曹大人主位，我和戴宗一左一右，边喝、边吃边聊。

戴宗感念曹大人的恩德，将掌握的所有关于牛二的信息全盘托出——

自从王总兵死后，阎罗天子震怒不已。曹大人被下了大狱，牛二也畏罪潜逃。也就在牛二逃离鬼门关的不久，他手里就多了一个神器，抬手就是一声巨响加一溜火星，想让谁死谁就死。凭着这本事，牛二跑到冥界，很快就啸聚了大量的鬼匪，成了气候。目前的鬼匪不下3、4千名，而且每日还在增多。虽然鬼匪声势浩大，但几乎都是乌合之众，有真本事的少之又少。都是依仗牛二的神器撑腰，才蚁聚到一起。武功最高的胡车儿已经死了，剩下的也就牛二那件神器了。只要想办法克制了那个神器，匪众们也就不攻自破了……

听完戴宗的讲述，曹大人似懂非懂的有些疑惑，我却有了更进一步的判断。早在戴宗之前，王老汉就第一个和我说过牛二会掌中雷的事情。那时我就非常怀疑，丢在鬼门关的那把92半自动手枪，是不是被牛二趁乱给偷捡走了。只不过我不太相信，牛二会无师自通摆弄明白那把枪。这次戴宗着重提到牛二的神器，我便又想起那把枪来。

“哥哥！牛二的那把神器你是亲眼见过还是仅限于耳闻？”我端起酒杯向两位鬼敬了一下，面向戴宗问道。

“亲眼所见，亲眼所见啊！”戴宗一仰脖子咕咚喝下酒，擦擦嘴说道，“我和那个胡车儿原本是在落鹰山栖身，加上大当家的也就几十个鬼。后来牛二领着几个鬼来投，大当家的劝其另投他处，牛二当场翻脸，抬手就是一道暴雷击死了大当家。有几个弟兄不服，还没近身又被击倒了三个，还是一连串的暴雷。我刚要动手，被胡车儿给按住了，胁迫着也就归顺了牛二。牛二当时还拿着神器指指点点的，让我们以后都放明白了，要么乖乖听话一起喝酒吃肉，要么不服气就试试魂飞魄散的滋味。我偷瞄了几眼那个神器，是个不大的黑乎乎的物件。”

“哦！哥哥能不能回忆一下，给兄弟大概画一下那个神器？”

“可以啊！”戴宗用食指蘸着杯底的残酒，在桌面上面划拉了几下。

我定睛一看，大小形状可不就是一把20响92手枪的模样吗！这下子我算是彻底摸清牛二的底了。手枪丢失前是压满20发子弹的加长弹匣，打死王总兵用了一发，被牛二捡走时还有19发子弹。落鹰山最少打出去四发子弹，这个有戴宗在场，可以确定。抢占落鹰山之前，也可能在逃跑的路上拒捕而打掉几发。牛二自己捅咕、琢磨枪械的时候，不排除还会额外浪费子弹。粗略估计，现在那把枪里面不会超过10发子弹了。

我正在心里算计，突然营帐外一阵喧哗，接着马蹄声和脚步声响成一片。“报！”一名白衣鬼卒跑步进来。“曹大人，陈将军回来了。”

曹大人面露喜色，一边命令手下人赶紧重新布置酒菜，一边领着我和戴宗迎出帐外。借着灯球火把，我看到营帐外面黑压压一片站满了兵卒；为首两员大将骑在马上，正是陈到和黄三，下首两员副将也骑着马立在两旁。

“大人，末将回来了。”陈到滚鞍下马给曹大人躬身施礼。

“大人！”黄三跟在陈到身后也是躬身一揖。

“好好好！二位将军一路辛苦了。”曹大人抿髯而笑，气色大振。“哈哈哈！都赶紧进来吧！今晚我们一醉方休。”

“陈大哥、黄三哥，别来无恙啊！”见他们打完了招呼，我才举步上前，向陈到和黄三各自施了一礼。

“兄弟……”陈到激动地一把抱住我，摇了两摇，晃了两晃。

“小老弟！哈哈……”黄三一拳捶在我的肩头，接着也抱住我的半个身子，亲热无比。

我们仨正缠成一团，步兵队伍里钻出一个小头目，来到我身边嘿嘿一笑：

“甄爷……”

我一看，原来是孙排长。要不是他那颗手榴弹，我怕是早就被赤天使打成灰了。孙排长地位卑微，自觉没资格和曹大人寒暄，认为和我倒算是老熟人了，不过面色还是略显出一丝紧张。即使孙排长不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也不是那种势利眼的小人。

“孙哥！”我努力探出去右手，向孙排长伸去，“以后可别这么叫我了，兄弟万万受不起啊！叫我阿泉或者老弟什么的都行。”我亲热的说道。

孙排长愣了一下，赶紧双手接过我的手握了握，满眼都是感动和兴奋。到底是老兵油子，孙排长握完手以后，立即识趣的站回队伍中。那些鬼卒一个个的向他投去羡慕的目光，孙排长则得意洋洋，用眼角的余光左顾右盼。曹大人见我们几个黏在一起，便又催着大伙儿赶紧进大帐；临了，又冲孙排长一招手，当然这都是看在我的面子上。

这时酒席已经重新摆好，又加了一张桌子，曹大人主位，我和陈到左右相陪；下来依次是黄三、戴宗、孙排长和两位步兵副将。一阵推杯换盏之后，陈到汇报了工作情况。目前总共召集了500多号步兵，基本上都是黑风寨的旧部，经过陈到的精心调教以后，全部脱变成了正规军队。陈到又挑选了两位精明强干的小头目做为副将，以充实将官的不足。

曹大人简单的介绍了一下戴宗的情况，陈到听完很是高兴。戴宗将落鹰山的老底向陈到等将官又详细说了一遍，我也将阿傍即将到达的消息说了一下。一时间，群情激奋，无不信心大增。经过一番讨论以后，最后决定将曹大人的白衣亲兵交给我统领。判官府一番激战之后，白衣亲兵还剩下不足100号。陈到提出挑选几十号步兵补充到亲兵队。余下的正好整编成500号，分为5营，每营100号，分别由黄三、戴宗、孙排长和那俩副将暂任营官。开战时曹大人做为后军压阵，我带领亲兵卫队保护曹大人。黄三队为前锋，陈到率领戴宗队为中军指挥，两位副将各率队为左右翼，孙排长营为游击策应。阿傍到来以后就做为第二梯队，没来之前就按预定的这个阵型与鬼匪交战。

布置已定，大家开始闲谈起来。我问起孙排长，在奈何桥被赤天使打散以后，都发生了什么情况。孙排长苦笑了一下：

“被那个‘鸟人’扇飞以后，我和几十名弟兄都摔得七荤八素的，当场就被巡逻队给绑了。直到曹大人挂帅出征以后，才由陈将军领着去鬼门关整训。”

“我那个小兄弟杪寅……”

“你那个小兄弟啊？在我们被俘之前已经是被抓了，和我们押在一起，往酆都走到半路时逃跑了。”

“后来再没听说过杪寅的什么消息吗？”

“没有，直到后来阴曹发布招抚告示，一直到鬼门关训练新军期间，杪寅都没有露过面，也没听说谁见过他的。”

“哦！”我不觉想起来鬼谷子说过，不久就会兄弟重逢，只是不知道也包括杪寅不？

“那位杪寅……长得和甄……和泉兄弟简直就是双胞胎啊！太像了，太像了……”孙排长见我陷入了沉思，和我打趣道。“以杪寅兄弟的机灵劲，不会有什么事的。或许哪天，说不定明天你们哥俩就相遇了腻……哈哈……哈哈哈……”

“对对对，来啊！喝酒，喝酒……”黄三拍着我的肩头喊道。“俩山碰不到一块儿，俩人早晚会碰到一块儿。”

在黄三的带动下，大家纷纷举杯，气氛又活跃了起来。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以后，酒菜撤下，又摆上了茶点。只有黄三和孙排长的胃口最好，把各种小点心尝了个遍。其余鬼等喝着茶水聊着和牛二开战的事。虽说牛二匪部都是些乌合之众，不堪一击；但毕竟鬼多势众，那牛二还有“法术”在身。曹大人字里行间还是透漏出很深的忧虑。这时陈到的大将之风就凸显出力度了，很沉稳的讲了一些以少胜多的经典战例。黑风寨的那些喽啰兵原本就很剽悍，经过陈到的培训，更是以一当十。所谓的兵贵精，不在多，击破牛二还是很有把握的。至于牛二的本事来说，陈到有些不以为然，很可能是为了煽动而杜撰出来的什么法术。即使真就是突然成了精，那也有夸大的成分。一席话说的曹大人眉头再次舒展开来。

我屡次想要插嘴提一下那把92半自动的事情，都是欲言又止。因为我考虑到万一不是那把枪的事，反倒把事情给误导了；即使提出来，除了孙排长以外，恐怕也没谁能听得懂手枪是什么了。

就在曹大人吩咐各回各营休息，准备明天开仗的时候，一名哨兵急匆匆跑进营帐：

“报！曹大人，西南方向发现敌情。”

曹大人率领众将来到大帐外面一看，果然西南方向一片绿光冲天，隐隐还传来杂乱的喧嚣声。

陈到厉声说道:

“大人，这一定是牛二率兵劫寨来了，我们要立即准备迎战了。”

曹大人点点头说道：

“嗯！可能是牛二得到了消息，想以逸待劳，先发制人。打仗的事儿就交给你了，你全权负责调度吧！”

陈到应了一声，趴到地上用耳朵紧紧贴在地面，听了一下翻身站起说道：

“敌匪离此已经不到3里地，多数都是步兵。现在各营按预定的阵型列队，准备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