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收悍匪

我猛然回头一看，身后站着一个手持钢叉的鬼卒，面对着我发出诡异的笑声。看来，刚才那些话就是他对着我说的。再往他身后看去，不远处停着一大队阴兵，隐隐传来兵器和甲叶的碰撞声。

我惊疑未定，那鬼卒已经把手一摆：

“跟我来，傍帅在那边喊你过去嘞！”

我拢目向阴兵队伍仔细看去，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正在频频向我招手。我无奈之下，硬着头皮走了过去。还没到阿傍身前，那粗鲁的大嗓门已经滚雷似的响起：

“小兄弟，你是想来土地庙报名投军的吧？你这来的可真是时候啊！哈哈……”

“傍……大帅，小可……这厢有礼了……”

我一时不知如何称呼阿傍才好，第一次见到阿傍也是在土地庙前。那次看到他对待陈到很是客气，想来也是爱屋及乌吧！阿傍看到陈到对我很是照顾，对于我也算是说得过去。只不过，我和牛头阿傍这次才是第一次直接交流。我倒是不惧他，只不过想起他的凶悍暴躁，尽可能的不要惹他不痛快才好。于是到了口边的傍帅变成了大帅，想自称在下，又感觉自己在他眼中不可能与陈到那种盖世英雄并肩，自称小人吧！又绝对不是我的性格。于是，我折中一下称呼自己为小可，也算是在阿傍面前不卑不亢吧！

“你就暂时先在我身边做个亲兵吧！”阿傍晃着巨大的牛头，声如牛吼，手中的钩镰枪也跟着微微发颤。

我心中暗骂：“妈的，怎么这么寸，遇到这个鬼家伙了？”我脑中急转了几圈，一抱拳说道：

“多谢大帅的厚爱，在下当务之急是赶紧去和曹大人会合，如果在大帅手下当差，恐怕……”

“诶！小兄弟，你是不了解情况啊！本帅正是奉了天子的军令，带兵前去协助查察司剿匪的，哈哈哈……”

一旁的鬼卒赶忙凑过来说道：

“我们大帅可不是随便什么鬼都收的，听说你击杀了王总兵，想必是有些手段，才破格提拔你的，这可是你的造化和机遇啊！你……”

“住嘴，鬼门关那件事以后谁都不要再提了。”阿傍突然瞪起牛眼喝道，“这事就这么定了，甄泉先做个‘旗牌队副尉’吧！日后有了战功再另行提拔。”

说完话，阿傍不由我分说，提着钩镰枪大踏步往土地庙走去。那个好事的小鬼又凑到我身边，开始给我热心的讲解起旗牌队的作用和副尉的职责来。我心不在焉的听了个一知半解，得知这就和现代军队里面的通讯连或者警卫连差不多，副尉也就是个类似副班长的小士官。我不觉一阵气恼和好笑，凭我这么大的本事，在那个牛头眼里就这么不值钱？这时，队伍已经跟着阿傍走出去一段距离，那个小鬼赶紧住了嘴，扯了我一把，示意我赶紧和他追上去。

我猛然想到，这时候不跑更待何时？可是那个小鬼却亲热的攥住我的手不放，我想要一拳放倒他，却又于心不忍。就这么片刻的一耽误，土地庙大门一开，迎着队伍走过几个鬼来。为首的正是土地庙城隍和夜游，我这时再有什么动作，已经绝难逃过他们的眼睛了。

没办法，我被小鬼拉着一溜小跑，来到土地庙前。夜游眼尖，刚和阿傍打完招呼就发现了我。当得知我已“光荣参军”到了阿傍的队伍，夜游和土地庙城隍立时颜色更改，对我也热情了起来。

阴兵大队人马就地在土地庙外休息，阿傍带着我随着夜游、城隍一起进了土地庙。

众鬼进大厅落座以后，阿傍说明了阎罗天子此次委派他协助出征的情况。原来，阎君当时也是一时之气，故意刁难曹大人一下，也算是一种变相的惩戒。曹大人出征以后，阎君的火也慢慢消了，毕竟是阎君十分器重的重要官员，又考虑到一个文官首次带兵打仗，肯定不会那么顺利，便立即降旨派阿傍率军紧急支援。阿傍的行军路线是必须经过土地庙才能进入冥界，于是才抓紧时间过来询问一下征兵的事宜。

当得知连一兵一卒都没有招到，只有陈到带着黑风寨的那点残部在鬼门关整顿、集训的时候，阿傍连连呲牙，火烧屁股般坐不住了。

“傍帅，更糟的情况比这还严重，”夜游拍着桌子说道，“那悍匪牛二目前已经聚集起了数千匪徒，并且凭着一手‘掌中雷’的绝活，影响力日益高涨，势力正在不断地扩张。”

“妈的，怪不得招不到兵，都他娘的跑去做土匪了。”阿傍也一掌拍向桌子，赫然站起身来，“甄泉，传我号令，即刻出发冥界。”

我假戏真做，一弯腰拱手说道：

“得令！”

“等一下，”夜游突然一把薅住我的手臂，“兄弟，你把这个带上。”

我扭头一看，原来夜游将他自己的佩刀递了过来。

“夜游大人，这怎么可以，这可是您随身的武器啊！”我知道夜游也是个‘性情中人’，不想占他的便宜。

“这把刀算不上什么宝物，可也是个非常趁手的利器。”夜游将刀一把塞进我的怀里，“你是条好汉，上阵杀敌普通的军营器械并不适合你，凯旋以后你再还给我就是了。”

事已至此，我也不好再推让了，只能对着夜游抱拳道了声谢！正要转身，土地庙城隍又喊住了我，从柜子里取出一副软甲，亲手帮我穿到身上。软甲是精钢编制的链子甲，虽然我自负没必要用到这个，出于城隍的一片热忱，这软甲穿在身上又活动自如，也就一谢了之。 这么一罗嗦，阿傍已经很不耐烦，挥挥手说道：

“走吧！走吧！”

说完，阿傍迈大步推门走了出去。我赶紧向夜游和城隍拱手告辞，抱着刀疾跑了几步，抢在阿傍前面跑出了庙门。

“将士们，大帅有令，即刻出发冥界。”我运足丹田气吼了一嗓子。

阿傍手下的阴兵果然训练有素，听到命令眨眼功夫便集结整齐。阿傍出来以后，一摆手，随着各小队将官的口令，队伍依次出发。

由于我的身份是亲兵，所以一直不离阿傍的左右。阿傍本身就是个步将，带领的队伍也全部是步兵，虽然脚力都很强健，机动性还是差得太多了。我和阿傍走在队伍的最前面，虽然我心急如焚，却苦无脱身的良策。无奈之下，我一边把玩着夜游借给我的佩刀，一边心里琢磨着怎样脱身。这把刀比较短，黄梨木的刀鞘上面刻着阴文，并用金水浇灌打磨，刀柄上面镶嵌着七颗宝石。拉开刀条一看，寒气逼人，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这恐怕就是传说中的七星宝刀了，我将刀插好，刀鞘挂在软甲侧旁的一个钢环上面。这软甲设计的也怪有意思的，整体细密的几乎连牙签都插不进去，每隔一处却多出来一个钢环，具体是作何用处的就不得而知了。

“什么鬼？”

阿傍冷不丁的来了一声闷雷，前队哗啦一下全部停住，做好了战斗戒备，带着弓箭的还把箭搭在了弦上。

我顺着阿傍指点的方向看去，二十多米开外的小树林里有枝叶轻微的摇动。

“给老子滚出来……”

阿傍骂完略等了三、五秒，不见有回应，一扬手将钩镰枪抛了出去；随着一声惨叫，紧接着一连串剧烈的枝叶摇晃往西南方向传了过去。

“给老子追过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是不是细作？”阿傍对着前队的鬼卒喊道。

机会来了，我心中暗喜，不等那些鬼卒做出反应，我口中应了一声“是”，拔腿便追了过去。身后传来阿傍的呵斥声：

“你们这些饭桶，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跟过去几个……”

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在我脑后响起，我赶忙加快了速度，冲进了小树林中。那个逃跑的家伙应该是受了伤，钩镰枪扎在一棵树的主干上面，稀疏的草叶和地面上一溜点点滴滴的血液，顺着血滴我很快就撵上了一个背影。

为了更远的摆脱阿傍的队伍，我略微放慢了速度，低声喝道：

“站住，老子要弄死你……”

这一句恐吓，吓得那个鬼影如受惊的兔子一样，连蹦带跳的加速狂奔起来。就凭这腿脚功夫，我确定此鬼是职业探子无疑了。

看看前面已经是小树林的尽头了，再往前跑是几座山丘，隐隐的还有水流声传来。阿傍那些鬼已经被我彻底的甩掉了，先捉住这个鬼问个清楚再说，如果是牛二那边的鬼，还能问出点什么情况是最好了。

我开始加速追击，本以为几步就撵上了，却没想到这个受了伤的鬼丝毫没有减速的迹象。我快，他也快，我再快一点，他也更快一点。我生前是每天十公里长跑的底子，这次却被一个受了伤的小鬼给抻得气喘吁吁。眼看着只有几步的距离，连他的穿着打扮和受伤的右臂都看得清清楚楚了，可就是差那几步瞪眼追不上。

这时已经是跑出了树林，我跑的肺子都要炸了，那个小鬼却直接奔水声的方向狂奔了过去。我跟过去的时候，脚底板都软了，腿肚子也硬了。眼前赫然出现了一条漆黑的大河，那小鬼竟然直接跑上了水面，“啪啪啪……”脚下一溜小水花，径直往对岸跑去。这水上漂的功夫也是没谁了，我彻底灰了心，看来这阴间里面也是卧虎藏龙；单凭我自己的本事怕是不行了，不能再任性了，还得依靠法术来降服他。

我定住身形，破例张大口喘了一口气，然后念了句水遁咒语，钻入河中。这一进水不要紧，我的身体如同一颗肉鱼雷般极速往对岸射了过去，我猛然想起脖子上挂着避水珠，再加上水遁，可能是有法术的加成。就在即将撞上对岸的瞬间，我紧急念了句土遁咒语，一下子钻进了岸土中，算是堪堪躲过了一劫。我不顾惊魂未定，立即往头上观瞧，那双鬼足已离我头顶不远。

我掐准了时机，“忽”的一下由打土里现身，迎着小鬼当胸就是一记猛拳怼了过去。那小鬼武功到不咋样，一点反应都没有，“砰”的一声被我击倒在地。我过去一脚踩在他受伤的胳膊上面，小鬼疼得呲牙咧嘴，动弹不得。

“跑啊？你倒是继续跑啊？”我居高临下又有些恼火的说道。

“你，你为什么苦苦相逼？”小鬼好像被我打得有点岔气，缓了一下又道，“我俩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

“难道是误会？”我心中一惊，转念一想，何不诈他一下？如果正常审问，他真是尖细又死不承认，也是会让人咬不准，又没有证据。

“哼哼！”我冷冷一笑道，“我是查察司的巡查官，你是牛二手下的走狗，你说咱俩什么仇？什么怨？”

那小鬼面色突变，眼珠滴溜溜转了几圈，脸色立时又缓了回来，尖起嗓子嚎叫道：

“你不要栽赃，你们这些巡查官经常杀良冒功，天理难容啊！天理难容……”

“你妈的……”我猫腰一拳砸在他的鼻梁上，趁他眼冒金星的时候，掏出那个羊皮画卷在他面前一抖，“你看看这是什么？你的画影图像都立案半个月了，要不是你小子跑得快，你早就进大牢几次了。”

等小鬼揉清楚眼睛，我早把羊皮揣回了衣服里面。那小鬼满面的狐疑，却也没敢提出再看一眼的要求。　

我乘胜追击，要小鬼坦白交代，小鬼却转着眼珠死不承认。可能是小鬼发现我拿不出实实在在的有力证据，看出来我是在诈他，便和我玩起了心理素质。我恼羞成怒，又担心曹大人的安慰，和他在这里浪费时间还不如杀了他算了。我杀心一起，眼里流露出凶光，小鬼看得心惊肉跳，却依然宁死不屈。真是个悍匪，如此顽固，我心中暗骂，手里抽出刀来。小鬼见我真要下死手了，开始剧烈的挣扎起来，口中却一句软话都没有。

我本来想砍下他的脑袋，见他脑袋晃动的厉害，怕砍不准，便顺过刀尖准备剜心一刺。　我刚把脚拿开，小鬼便翻滚起来，我起脚往他头部踢去，想把他踢晕了再下家伙。　

小鬼死命地一歪脖子，躲过了我这一脚，脑袋上的毡帽被拧到了地上。我刚要补上一脚，突然发现他两边的额头刺着青色的字体。我将刀压住他的咽喉，低头仔细一瞧，左边刺着“强盗”，右边刺着“戴宗”。虽然是繁体字，但是我看得清清楚楚，确实就是戴宗俩字。怪不得这小子跑得那么快，难道就是水泊梁山的神行太保？

我脑中急转，梁山上的人都是不怕死的亡命之徒，得按他们的套路出牌才能降服。《水浒全传》是我小时候就翻烂了的书籍，那些情节早就烂熟于胸。我还刀入鞘，仰头哈哈大笑起来。小鬼见我突然反常，不觉惊诧万分，张大口愣愣地看着我。

“戴宗，你果然是条汉子。”我一本正经的说道，“只可惜，你为什么要误入歧途呢？”

小鬼沉默了一下，态度开始转变，单手撑地坐了起来，傲然道：

“既然你真的掌握了我的情况，那么要杀要剐就悉听尊便吧！”

果然就是戴宗，我心中暗喜，也有了计策。

“想必你还不知道我是谁吧？”我叹了口气道，“要真想杀你，还用罗嗦到现在吗？”

“那请问好汉是……？”

“我是入云龙公孙胜的小师弟，曾经和宋公明哥哥有过一面之缘。戴院长和李二哥去过两次‘二仙山’，都赶上我出外云游，所以，我知道你，你却不知道我。”

“兄弟和公明哥哥还有交情？”戴宗听我提到宋江，立时来了精神，口气也亲切起来。

“嗯！”我使劲点了点头，“公明哥哥和我大师兄拜会我师父那次，正好我回山不久，还在一起喝的酒。”

“哦……那请问您高姓大名啊？”

“小弟叫做甄泉，道号明月。”

“原来是明月大师，怪不得手段如此高强，真有乃兄之风啊！幸会幸会了。”

“既然我们弟兄已经相认，以后说话不要这么客气了，就叫我阿泉或者小兄弟都可以。”

“嗯！嗯！那我就不客气了，以后我就叫你兄弟了。”戴宗满面喜悦，转而又一脸疑惑的问道，“不知兄弟何时去的查察司当差？又为何？为何……”

我明白戴宗已经对我的身份确信无疑，只不过还有很多事不能理解。目前来说，戴宗和我铁定了是“自己人”了，我就三言五语把曹大人面临的危机简述了一下。有关我个人的情况，我告诉戴宗以后再详尽的讲给他听。

戴宗也真不白给，立时就明白并掌握了大概情况。也没多言，撕下一片布片，用指甲蘸着自己胳膊伤口的鲜血，一边在布片上面写写画画，一边告诉我关于他为什么投靠到牛二那里，以后再和我解释原因。

不愧是职业探子，须臾，一副简明摘要的图纸呈现在我面前。上面标有曹大人目前的营地方位，牛二匪寨的方位，以及相互间的距离和道路、河流、山脉、村落等等。就连我们现在的方位，也标注了几条通往曹大人营地，最近和最远的几条路线。

我接过图纸，心中狂喜，如果按着我先前预定的那条小道，只能是一路**前行。不知道曹大人的精确位置，无论是五遁法还是美珠画的那副地形图，都是白费。现在有了这个，就和炮兵找到了标尺一样，只要定好位，眨眼就能到达曹大人身边了。所有浪费掉的时间，都加倍找回来了。

“还有件事情，我差一点忘记告诉你了。”戴宗突然一拍脑袋，“如果刺客还未动手，曹大人此刻还算无恙，如果已经下了手，曹大人现在恐怕已经……”一层细汗在戴宗额头上泛起。

“什么？你说什么刺客……？”我不觉一阵头晕目眩，冷汗已经湿透了我的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