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九章 激辩阎罗

杪寅屁颠屁颠的跑上平台，一个五体投地，以拜大佛的姿势趴在地上，哆哆嗦嗦地喊道：

“草民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愿大王千秋万载……”

 我心里这个气啊！这家伙这会儿怎么老毛病又犯了？昨天相互叮嘱的话都忘了？满口胡言乱语，还千秋万载，怎么不“一统江湖”呢！这不是要找事儿的节奏吗！三个大判官也微微摇头，嘲笑中略有一丝尴尬。让人大跌眼镜的是，阎罗王却哈哈大笑起来，忍俊不住道 ：

“起来，起来，站起来说话。”   

 “谢陛下圣恩。”    杪寅又磕了三个头才站起身来，低着头规规矩矩地站到我的身边。                             

“你觉得阴曹地府怎么样？”阎罗王很吊诡的对着杪寅来了这么一句。

“回圣上，和阳间相比是各有春秋，互有短长。”

“呵呵！本王很喜欢你，留在我身边给你个官做做怎么样？”

“谢大王恩典，小的粉身碎骨、两肋插刀、赴汤蹈火……”

“行了，行了，你先一边候着去吧！”阎罗王不耐烦地挥手让杪寅退下。

“是，王上……”杪寅以一副“意犹未尽”的嘴脸站到了我的身后。杪寅的表演看起来半精不傻似的，其实已经巧妙地把阎罗王给应付过去了。

就这么两句话，基本信息已经“透漏”出来；杪寅想都没想单纯用阳间对比阴曹，说明杪寅只能是一个来自人间的豆逼。各有千秋故意说成各有春秋，更显肤浅和做作，和前面的戏词相得益彰。后面谢恩那句话，市侩、贪婪、无礼的嘴脸已经让阎罗王无法忍受了。

“武梓垚是哪个？”阎罗王脸色一沉问道。

“我是武梓垚。”梓垚迈前一步高声说道。

“你可知罪……”阎罗王显然对梓垚的态度很不满，声音变得愈加冷酷。

“请大王明示。”

“呔！”阎罗王一拍惊堂木怒道。“你本是生死簿上勾了名字的，不服阴曹律令，却敢造次对抗阴曹的缉捕。”

然后阎罗王又拿出一本簿子，倨傲的说道：

“念在你此次剿匪立下点功劳，看在查察司功劳簿的面子上，就不加以严惩了。给你个人身，赶快去转轮盘投胎去吧！”

阎罗**提起一支朱笔，梓垚又抢前一步说道：

“大王且慢，我要申述。”

“大胆小辈在君王面前如此猖狂，小心打你个‘畜生道’去轮回。”紫袍大判官手指着梓垚骂道。

“你这武夫不懂得礼数，还不退后几步，君王面前说话不可如平常一样的语调。”单独坐着的那位绿袍大判官，很明显是在为梓垚开脱。

“好，本王就给你个狡辩的机会，说得通便罢，说不通小心给你个二罪归一。”阎罗王摆摆手示意安静，让梓垚说下去。

梓垚退后几步，跪下身子说道：

“草民被点名时听过宣判，但是对那种判决心有不甘。一则是，用前世的果报来处罚我今生短命，为何不在前世一并解决完毕？今生我自问做人做事向来问心无愧，而且还是在为行善的路上被阴曹拿了魂魄的。人世间尚有许许多多恶贯满盈之人，阴曹为何薄此厚彼？如果说恶人们上辈子都是福祉深厚，那么这辈子就可以恣意妄为？上辈子没积阴德的，这辈子连做个好人的机会都没有了？如此一来则陷入了恶性循环之中，有机会作恶的不去终止，任由其继续为害人间；有行善意向及做为的，却不给其机会。长此以往下去，恐怕阳间、阴间以后无论是人还是鬼，逐渐地再不会有好的了。”

梓垚虽然言辞激烈，但是态度是很恭敬的，跪着把话说完，语气也是尽量用恳请的腔调。阎罗王听完竟然无言相对，沉默了好一会儿，缓缓说道：

“你先退到一旁吧！”

“是，大王。”梓垚又磕了一个头，规规矩矩地退到我身后站到杪寅旁边。

“你就是那个桑歆喽？”阎罗王望着桑歆问道。

“草民正是桑歆。”桑歆迈前一步，也是跪倒磕头。

“你有什么想说的没有。”

“回大王，我二哥刚才所说的也是草民想说的话，不过我想再补充一点。”

“说。”

“阴曹的律法应该适当的调整一下了，墨守成规的话即使大王再英明、百官再敬业，到最后只能是造成事与愿违、疲于应付的局面。”

阎罗王的面色变得更加阴沉起来，脸上的肌肉都开始突突乱跳。那位蓝袍大判官见势头不对，站起来指责桑歆道：

“看你面皮白净，柔柔弱弱的，倒是比那个武梓垚更加的狂野。阴曹的律法岂是儿戏？又岂是尔等凡人所能质疑的？”

“好啦！你也退到一旁，那个丁小薇你有没有什么要说的？”阎罗王转瞬又变得喜怒不形于色。

桑歆磕头退下，站到了梓垚身边，小薇从我身边迈前一步跪下说道：

“小女子所想和前面几位的言论基本无二，略有不同的是，为何我祷告百姓平安，苍天大地多造福祉的时候均不灵验；当我祈求父母健康，快乐幸福的时候，夺我寿命却如此之迅速？抛却生身父母且不论，为何阴曹不顾大公而专徇小私呢？阴曹口口声声说我父亲为官不正，尚若不是我亲生的父母亲，换做是他人，阴曹不也是一样袒护吗？这也就难怪人间为何处处不公，贪官、恶霸横行无忌，无辜百姓屡屡遭殃了。”

别看小薇是个女生，此时说出话来犹如连珠炮一般，丝毫不比梓垚和桑歆的唇枪舌剑逊色。阎罗王被呛得直咽唾沫，翻着眼珠答不上来。几位大判官也是面面相觑，尴尬而又恼火。阎罗王僵了片刻，挥手命小薇退下，下令宣查察司上殿。

曹大人疾步走上平台，对阎罗王深施一礼后坐到了绿袍大判官的旁边。曹大人的座位在东边的上首位置，看来应该是这四大判官之首了。

阎罗王先是表彰了曹大人的功绩，并表示功劳簿已经阅过，对于枉死城官员的任命方案，也全力支持、全部应允。曹大人提到黄三的时候，阎罗王亲笔写下一份度牒，派使者立即赶赴“灵界”八部阎王处，让黄三投胎到幽界来。两名使者全身上下被黑袍裹罩，只在面部眼睛处露出两个黑洞，却看不清眼睛。接过度牒也不说话，原地一转便没了踪影。通过这一出我才知道，原来另外那八位阎王统治着灵界，幽冥两界的魂魄死后是去那里报到的。相对比阳间对阴间来说，灵界就是阴间的阴间了。活在人世的时候，只听说过有十殿阎君，真没想到竟然是有十八位阎君。

“曹判，请你把甄水的情况和本王叙述一下。”阎罗王看上去很敬重曹大人的样子。

曹大人刚倾斜了一下身子，阎罗王便笑着让他坐着说话。曹大人拱了拱手重新坐稳，将“甄水”的来历从剿匪时候开始，一直介绍到进殿面君。

“曹判！甄泉既然是你的‘得意’门生，难道你的学生平时就没和你提到过甄水？”阎罗王这句话看似在给曹大人提醒，实则暗含机锋。

“甄泉误入阴曹是因为王美的意淫所致，所以我们一致认为，不会巧得兄弟二人同时误入阴曹；都一直以为甄水是幸免于难的，所以直至剿匪期间相逢，这之前我没必要过问甄水的阳世信息吧？”曹大人立时就品出了阎罗王的话锋，回答的略显顶撞和不满。

阎罗王见曹大人直接道破，也不再客气，下令调一下甄水的阳世详细信息。黑袍大判官一招手，打第二层平台跑上来一个小判官，怀里捧着一个大册子。翻来翻去查了半天，小判官满头是汗，也没有找到个所以然出来。

“到底有无甄水其人？”阎罗王十分不耐烦地喝道。

“启禀王上，生辰八字里面没有甄水的信息。”小判官吓得噗通跪倒，战战兢兢地说道。

“给我一个明确的回答。”

“这……这只能说是甄水的来历不明……”

“嗯……？”阎罗王突然目光如炬地盯着曹大人，转而又对着黑袍大判官说道。“你再检查一下生死簿。”

黑袍大判官由打怀里取出一个册子，仔细翻看了一下，看向阎罗王摇了摇头。

“这是怎么回事？”阎罗王不解地问道。

“回王上，这甄水或许并不是存在于人道之中，也或许压根就一直在阴曹潜伏着，所以涉及到人道的名单上面皆无其人。”黑袍大判官显然直指“甄水”是假的。

“传夜游上来说话……”阎罗王冷哼一声命道。

夜游闻听召唤，赶紧打第二层平台小跑上来，施礼后恭候阎罗王发问。

“夜游，你们平时办案有没有遇到过类似的情况？”

“回王上，这种情况虽然极为罕见，以前倒也曾经遇到过一、二次。”

“你把那两件事情给本王详细道来。”

“其中一次是判决某轮回者十个月人身，然后打入畜生道轮回。本应产妇临盆暴毙后胎死腹中，却因孕妇偶然早产，改变了因果。阴曹本已将孕妇勾了名字，同时将胎儿算作一处，因为轮回前已经勾掉了前世的名字，定作胎死时胎儿又不可能有名字。所以当其长大后只有阳间的记录，没有阴曹的阴册记录。又因这个疏漏，致使轮回者不但逃避了处罚，而且窃据了高寿。直至日游在坊间野外巡查的时候，听说了‘不死人’的轶闻，起了疑心。先是去阳间查找线索和暗访，确定了嫌疑人的籍贯、出生八字和父母双亲以后，再回阴曹比对阴册，结果就是阴曹的记录有所遗漏。最后一直排查到那个女人的时候，才发现是少了一个鬼婴，期间耗费了大量的鬼力和物力。还有一次是有一对孪生兄弟，是阴曹判定投胎的，出生时因为弟弟晚生了半天，守候的阴差又临时调走协助办案。所以阴差匆忙中只记下了哥哥的八字，而将弟弟遗漏。后来也是日游在整理阳册的时候，按惯例和阴册校对名单，发现了只有哥哥的名字和八字，而没有弟弟的名字和八字。”

“这么来说的话，需要去阳间调查一下甄氏兄弟的信息喽？然后再比对阴册就知道甄水的来龙去脉了？”阎罗王看看夜游，又看看黑袍大判官问道。

黑袍大判官低下头没有做声，夜游想了一下说道：

“王上，微臣倒是有个办法，可以让事情变得简单化。”

“嗯！说来听听。”

“关于甄水的来历，要么如孪生兄弟那个例子，是阴曹给遗漏了。要么就如‘罚恶司’所言，是来历不明的五道内的野鬼，甚至是外道的邪鬼。王上只要将还阳令祭出，已过中阴的老阴势必魂飞魄散。能够欣然接受的话，则说明是中阴之身，毫无疑问便是阴曹再一次出了疏漏。”

“甚妙，甄水可敢一试？”阎罗王瞪着杪寅问道。

“敢，我敢。”杪寅嗝都没打一下。

我却吓得不轻，心里不停地翻个。杪寅本是只松鼠精变的，这是活腻了不成，赶忙阻挠道：

“我们兄弟二人来此阴曹已经旷日持久，怕是早过了中阴期，还望王上体恤。”

阎罗王哈哈一笑，用手指了一下夜游。夜游转过身对我含笑道：

“兄弟，这个你不用担心，天上一天就是人间一年，人间一天就是阴间的一年。这个中阴身是按阳间的七日为准的，所以你大可不必担心。”

“夜游哥哥，这种说法我以前倒是有所耳闻。我担心的是值日功曹曾经携我上天去对过证，小弟也咬不准在天上待了多久。”我尽量平稳地，一字一句的说道。“这要是在天上……”

“呵呵！哥哥明白你的意思。”夜游笑着打断了我。“那周登既然是值日功曹，必然会使用缩天、缩地、缩日之术。你随他而动的时候，三界的时间已经处于混沌状态，直到你回到阴曹，才一切归原。略有出入的是，周登没有亲自送你回来，耽搁了几个月的阴曹时间。这几个月对于阳间来说，一天都不到……咳咳……你明白的……是不是？”

我心中一惊，没敢再多言。周登拎着我走的时候很明白，我怎么回来的却糊涂，也一直没有被阴曹问过这个。再纠结下去，阎罗王起了疑心，恐怕那段“天堂历险记”就要包不住了。想到此我赶紧说道：

“那还阳令就先让我这个做哥哥的试一下吧！如果不出问题，再让我弟弟甄水试一下，可否？”

夜游看了一眼阎罗王，阎罗王点点头，从案台下取出一个匣子，打开盖子抓出来一支火红色的令签。夜游赶紧上前几步，双手接过令签，倒退着来到我身边，将还阳令递给了我。我也没考虑太多，下意识地便伸手接过，此时也是由不得我了。

还阳令到了手里，我先是一阵紧张，随即感到浑身一阵发热，麻、胀、酸的感觉同时袭来。虽然不太舒服，却没什么大碍，也就一颗心落了地了。我看了一下杪寅，心中暗暗祈祷，将全部期望都押在了他已幻化为人魂上面。还阳令缓缓地递向杪寅，生死成败就看这一下子了。杪寅刚刚要接过去，阎罗王却喊了一声：

“且慢！适才本王不是说过吗！如果事情属实，会多一枚还阳令给你们，现在把这枚拿去给甄水吧！”

说完话阎罗王又掏出一支还阳令来，夜游赶忙又上去接过，退回来往杪寅眼前一递。杪寅毫无惧色的一把就薅了过去，这时的阎罗殿上上下下，所有目光齐刷刷的向杪寅聚焦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