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浩梁河大车店

大车店，就是驿站，车马歇脚喂料吃食，赶路的人喝完茶水垫把口干粮打个尖儿歇个脚儿的地场，当然也可以住店，有钱的有楼上的单间儿，没钱的或者下人跑长工的就楼下大通炕，保管热乎乎的，就是人多臭烘烘的，但是便宜。

一上午的马不停蹄，人困马乏。花狸马的鼻孔全都是白霜，不住地打着响鼻儿。桑子梁的屁户在马上颠得生疼，两条腿从马背上下来，已经拉不开胯儿了。

早有大车店的小二跑过来，从桑子梁手里接了马缰绳。桑子梁吩咐道：“给马喂上精饲料，把鞍子都卸了。”桑子梁将马褡裢摘下来搭在自己的肩上，从腰里摸出来一张满洲国钱票递给了小二。

“好嘞，大爷您里面歇着，马交给小的了！”小二乐颠颠将钱票揣怀儿里了，拉着马奔马圈去了。

桑子梁看了一眼墙根儿那边一溜的马圈，只有五六匹马，还有两架马车在那里，马拉爬犁有一架，看来大车店的客人不多。

桑子梁活动下胳膊腿儿，感觉血脉疏通了，将一双棉乌拉高腰靴子在场院使劲跺了几脚，走进了大车店的前堂儿。

这大车店上下两层，都是厚实的土坯房子，房顶是半米厚的稻草，这种土坯稻草房冬暖夏凉，挡风挡雨，是三江地区的最常见的建筑。

房后的大烟囱呼呼地冒着青烟，现在正是晌午饭口时间，桑子梁一看到大烟囱冒出来的青烟，肚子就咕噜噜叫唤起来。

桑子梁拉开门，掀开厚重的棉被门帘子进去，里面一股热浪扑面，炒菜的香味儿混杂着烧酒的醇味儿，让桑子梁一下子胃口大开。

“这位爷，您来了，里面上座！”跑堂儿的一见桑子梁这身儿翻毛大氅和火狐狸皮的帽子，就知道来人绝非俗客，一看就是江湖上混得很好的那种人。这种年月，行走在外，混得好的，非奸即盗，要不就是官家的人，这些都是都是大车店惹不起的。

桑子梁环视下整个前堂，比他家的大旅社小了一半，而且桌子凳子等摆设都很粗糙。往里走上一个台阶，摆设稍微象点样儿了，有两座散客在喝酒吃肉。

桑子梁被安排在靠边儿的一张小桌子，跑堂儿的就问：“这位爷，您就一位是吧，打尖儿呀还是住店？”

“打尖儿！一碗荞麦面，一盘白切羊肉，一壶烧酒，快点！”桑子梁将一块大洋拍在木头桌子上。

满洲国实际上并不流通大洋，这种大洋也叫银元，就是俗称“袁大头”的银币。满洲国流通自己的货币，满洲国币叫“元、角、分”，银元并不是满洲国货币，但是民间往来私下里都认这袁大头，到了1944年以后，满洲国通货膨胀，满洲国元就更不值钱了。

跑堂的一见一块大洋，赶忙儿乐呵呵道：“爷，马上就好，您稍等！”说完乐颠颠跑去柜台，将一块大洋交到柜上。

掌柜的是个中年人，长得尖嘴猴腮，一幅尖酸刻薄的商人模样，他将大洋拿在手上，吹了一下，听听，满意地收下，摆手跟跑堂的说了句什么，跑堂的走开了。

不一会儿，掌柜的亲自端着一壶热气腾腾上好的茶水过来，给桑子梁倒了一碗茶水，嬉皮笑脸道：“这位爷，不住下，就吃饭是吗？”

桑子梁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赞道：“好茶！多谢掌柜的！我吃完饭就进山，马留在这儿，给我好好伺候着，傍黑儿回来再说住下还是不住下！”

“好！爷放心，到了浩梁河大车店，就是到家了，一切都遂爷的心意，酒菜来了，爷慢用，这一大碗山鸡炖蘑菇是小的送的，慢用，吃好喝好！”这掌柜的一抱拳站起来，跑堂的已经将一碗白切羊肉、一碗山鸡炖蘑菇摆上了，还有一大碗荞麦面，白面不让吃，荞麦面就是最好的面了。

一白瓷壶烧酒烫在一只大海碗里，大海碗里面是热腾腾的滚烫的香汤。桑子梁伸手将酒壶拿在手里，在七钱的酒盅里面倒满了一盅儿酒，一口掫了下去，热辣辣的烧酒顺着食道下去，好不爽快！

桑子梁着实饿了，旋风筷子耍起来，风卷残云，转眼间就造了个沟满壕平。两碗菜一碗面都下肚了，还意犹未尽，一壶酒也喝光了，感觉这酒很纯，一点儿都不上头，喝完了浑身都是热乎乎的劲儿。

桑子梁将金壳怀表掏出来看了一眼，已经是下午一点了。从这里进山到通天河，最快也要一个多小时，必须动身了。

靠墙那边的一桌有两个黑棉衣的汉子，一面慢慢喝酒吃着酱牛肉，一边打量着桑子梁。桑子梁背对着他们，加上只顾闷头喝酒吃饭并没有注意到有人盯着自己。

桑子梁起身走出去，掌柜的送出来，问道：“这位爷，能问下怎么称呼吗？我好叫下边的伙计给爷的马登上记？”

“叫我石飞，受累了，我天黑之前回来！”桑子梁看了这掌柜的一眼，大步流星走出了大车店。

两个穿着黑袄的汉子跟那个尖嘴猴腮的大车店掌柜的说了几句话，就悄悄跟在了桑子梁的身后，也钻进了老林子。

去通天河本来可以走大道，但是要绕出去很远。桑子梁走的这条道是最近的，但是说白了，没有路，要翻山越岭。

桑子梁知道一个地方，进了老林子不到十分钟的路，穿过第一层林子，在一个乱石岗的下面，桑子梁找到了这里的一个交通站补给点儿。

他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一块山石，下面露出来一个洞穴，他跳下去，将里面的一副滑雪板扔上来，还有一架日军制式望远镜，要去通天河的铁路桥侦察，这两样缺一不可。

桑子梁从洞穴爬出来，坐在雪地上刚喘了一口气，突然面前出现了两个持枪的黑衣汉子。“不许动，动就打死你！”

两个汉子一步步逼近，桑子梁懊悔自己的大意。也许是自己许久没有进山的缘故了，竟然对环境失去了起码的戒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