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平贼将军

相较北京城的平静与阴郁，秋平乡的魏府内则是乱做一团。在后知后觉得到孙峰已死的禀告后，冯彪假模假式的命令大部分军士将魏府的前后侧门封住，彻查抓捕魏渊。

冯彪本人更是带着几十名全副武装的亲兵，在院内上演了搜寻抓捕魏渊的戏来。

魏府的四周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围观的人群由于兵士们拦截，在封锁线外呈扇形辐射开来。

“听说魏家三公子犯了人命官司了！”

“是啊！我表哥在魏府里当差，是他亲眼看见的。说三公子一拳就打死了一个军爷！”

“哎呀！那岂不是要杀头啊！”

四周的人听到杀头这个词一下子都唏嘘了起来。

张大强捂着腮帮子骂道：

“谁他娘的咒三爷！小心我打烂他的脑袋！”

众人一瞧喊话的是张大强，纷纷闭上了嘴巴，不敢再多说什么。

“哎，我说大强，你的腮帮子咋肿了？是不是跟人干架吃亏了？”

旁边一名与他相识的男子问道。

张大强看了那人一眼，也没答话。此时他的心里很是气愤，也很是窝火。

气愤的是眼看救命恩人魏渊少爷犯了官司要被人抓去，自己却一点办法也没有。一早他想联合乡勇们集合保护魏渊少爷，可联合来联合去一共来的才不过区区十几人。

想到平日里乡勇们都没少得三爷的好处，可这关键时候竟没人愿意帮忙出力，张大强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窝火的是昨天深夜自己在魏府外守着动静，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从府内跑了出来。本来他想上前将那人制伏为三爷立些功劳。

可交手胡啦了半天，废了很大力气自己都没能占着便宜。由于腿上的伤还没有完全康复，影响了移动。张大强被那可疑之人一拳打在了脸颊上晕了过去。

秋平乡乡勇第一猛将竟然就这么窝囊的输了，这让张大强这个从小在乡里逞强斗狠的主很是上火。

冯彪带着孙峰的几名亲信，假模假式的在魏府中仔细搜寻了一番，并没有见到魏渊的足迹。日上三竿，只见那名率军追杀魏渊的百户急匆匆回来了，他来到冯彪身边低语了几句后。

而后冯彪这位千户大人，慢条斯理的点齐兵马，带着孙峰的尸体心满意足的离开了秋平乡。

在回南阳的路上冯彪好不开心，收了这么多银子不说。还借刀杀的弄死了孙峰，心情大好的他忍不住骑在马上吆喝着唱起歌来。

拉着大批财物行进的队伍，直至黄昏时分才抵达南阳城郊的驻军地点。

南阳，春秋时楚国在此置邑。北临伏牛山，南接汉水。自古以来这里就是西通关中，东达江淮；南抵荆襄，北控汝洛的兵家必争之地。

早在崇祯初年的民变当中，高迎祥、罗汝才、张献忠等人都曾经妄图攻占过这里，但终究在南阳坚实的防御体系面前铩羽而归。

此时的南阳城在黄昏中更愈发显得厚重而沧桑，千百年来的风霜与战火给了这座城市足够的底蕴，屹立于当今的乱世之下。

城郊军营内，将士们显得甚是忙碌，叫喊声与军马的嘶鸣声更是让来来回回的人群显得行色匆匆。

作为久经沙场的老军官，冯彪意识到这是军队即将拔营行军的准备。果然，刚刚回到营中。冯彪便收到命令。即刻打点行装，随时准备行军出发！

正当他着手底下的兄弟整理营房以及随军器械的时候，一名旗总急匆匆的来到了他的营房中。

“冯千户何在？”

来人气势汹汹的问道

“冯彪在此！敢问兄弟何事？”

“奉左将军军令，召冯彪即可前往军帐！”

“劳烦兄弟带路了，请。”

得到大帅左良玉的召见，冯彪表明镇定，但心里不免忐忑了起来。他心事重重的来到中军大帐，整座营帐中空无一人，这使得冯彪的心更是一下子悬了起来。

等了估摸一刻钟的时间，大帐外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两名亲兵武士左右一分大帐的卷帘，一名身穿金甲的将军大步走了进来。冯彪急忙倒身施礼。

“卑职冯彪拜见大帅！”

左良玉脸色阴沉的坐在了帅帐的正中间，他五十岁年龄的样子，脸上有着浓密的胡茬，皮肤黝黑，一脸满是岁月的洗涤与战场风霜的痕迹。

左良玉头戴金盔，露在盔甲帽沿外边的头发已经显得有些斑白。他身躯凛凛，相貌堂堂。一双微微眯起的眼中光射着寒星，两条弯眉浑厚如漆刷的一般。周身披挂着金色的贴身细琐软甲，胸脯横阔，有一种不怒而自威的大将气势。

“嗯”

左良玉微微哼了一声以示回答。

早些时候，冯彪的快马旗官就已经将孙峰的死信以及在秋萍乡发生的总总向他做了汇报。但此番左良玉征召冯彪前来，却还是让冯彪的心里难免惴惴不安。

只见冯彪匍匐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一下，他紧握着的拳头里已经满是汗水。虽然在觐见左良玉之前他已经想好了各种理由，将孙峰之死的责任撇给已经被自己黑掉的魏渊。

但当他的眼睛与左良玉对视之后，那种威逼感就使他开始心虚起来。左良玉那冷冰冰的双眼仿佛能将他彻底看穿一般。

虽然他只是在地上跪了一小段时间，但那时间好似被无限延长，长的足够让人窒息一样。

终于，大帅左良玉缓缓的开口了。

“冯彪，此次征响你很是卖力，本帅决定重重奖赏你。”

听到这话，冯彪如释重负。他不由的在心里长长的舒了口气。

“卑职冯彪全赖大帅栽培才有今日！卑职拜谢大帅！”

左良玉并没有在意冯彪的回话，而是若有所思的问起话来。

“你跟着我有七八年了吧。”

“回大帅，卑职是崇祯三年入秋投的大帅门下。第一仗就是跟着大帅在洪桥打的八旗兵。算算到今日已经整整八年了。”

左良玉微微的点了点头，冯彪一席话勾起了他对当年的回忆。崇祯三年的时候，左良玉还只是个右营都司，整天想的就是如何能够建功立业出人头地！

在洪桥对抗建州女真时都有哪些人呢？左良玉在原本已经有些模糊的记忆中思索着。

曹文诏！对，当时曹文诏是统御自己的副总兵，是自己的直接领导。可现在呢？曹文诏已经在崇祯八年的湫头镇之战中寡不敌众自杀殉国了。现在只怕坟头的草都已经抹过胸口了。

不！不只曹文诏，多少将领和军士如今的坟头只怕都已经是荒草丛生了。想想自己征战十余年，如今虽官职已经坐到了总兵官。

年岁已近半百，回首过往总有一股寂寥之感涌上心头。看着眼前这个已经追随了自己八年的千总冯彪，突然左良玉希望他能够好好的活下去，承载住自己对往昔的回忆好好的活下去。

收回已经飘得越来越远的思绪，左良玉继续说道：

“本帅会保举你为许州的指挥同知，你准备一下率本部人马上任吧。”

“指！指挥同知！。。。冯彪拜谢大帅！”

听到这个封赏冯彪一时竟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明朝军队的建制中，千户所与卫所有着很大的区别。除了六十五个守御千户所是独立设置不受卫的约束约束外。通常下卫下设置五个千户所，千户长为正五品。

刚刚左良玉对冯彪进行封赏的指挥同知则是卫一级别的高级指挥军职，为正三品。冯彪竟然如此简单的就实现了从五品到三品的跨越，实现了很多人一辈子都难以企及的梦想。

而且许州是左良玉家眷居住之所，此举可见左良玉对于他的信任。此刻的冯彪对于眼前的左大帅，感激涕零之情是可以说不言而喻。

拜谢过后他又足足的磕了三个响头方才起身准备离开。

左良玉又突然说道：

“秋萍乡发生的事就这样吧，本帅念在你对我的一片忠心，但是此类事情不要做了，若是再让我知道你敢耍小聪明，下次我就直接埋了你。”

听到这冯彪急忙跪倒说道：

“卑职明白，卑职明白！”

当冯彪离开中军大账返回本营的时候，心里面激动的喜悦与忐忑不安的情绪并存着。以至于他觉得脚下瘫软，连行走的力气都没有了。

左良玉的官职虽然以至总兵，但像正三品指挥同知这种高级军职则必须通过兵部拟定，内阁商议通过后再上报圣上圈定。之所以左良玉敢如此大包大揽的做这个主，那是因为经过多年的经营，他自己所率的本部军马已经成了河南府一支不可忽视的军事武装力量。

许州更是他左良玉的自留地，很多官职的任免上总督五省军务的熊文灿可以说对他言听计从。

对于孙峰之死，左良玉命令冯彪封锁消息是有原因的。就在冯彪派回来的使者刚刚禀报完离开之后，南阳城内京山侯崔克诚的求情书信就到了。

为了魏渊，魏兴周第一时间写了加急的书信，拜托邱懋素邱知府着手想办法解决。最终在花了大笔银子之后，魏兴周疏通了在整个河南府说话都很有分量的京山侯崔克诚来替魏渊说话。

崔克诚不知道魏渊是何许人也，也不知道魏渊犯了什么事。他只管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在收了魏府孝敬的五万两白银后。

崔克诚修书一封至左良玉处，替魏渊开脱求情。最终左良玉答应魏渊交由南阳府发落，自己不再过问此事。

毕竟是人命官司，而且打死的还是朝廷命官。能够争取到这一步邱知府也没什么话说了。

很是看重自己弟兄的左良玉之所以同意让步，一个原因是崔克诚毕竟是南阳的地头蛇，而且他的关系能直通紫禁城。给他一个面子对自己毕竟没有坏处。

另外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朝廷的勤王令已经下达，他自己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管其他事情了。

既然如此，做个顺水人情岂不妙哉。

左良玉迈着大步出了军帐，他骄傲的注视着自己的军队，这是一支属于他左良玉个人的军队。一份豪迈在胸膛中涌起，同时一份窥视天下的野心也在疯狂的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