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钟离城

接下来的水路，李玄霸不敢再多做停留，也没让亲卫们再上岸。所有一切均是在船上完成。

一路东下，终于抵达钟离城。

钟离城恰好位于淮河的一个拐角处，整个城池位于淮河南岸。远远地，李玄霸就看到城外升起了阵阵狼烟。城里涌出了一列甲士，最前面的是一个盔甲鲜明的将军，这有可能就是钟离郡守李长了。

上了岸，众亲卫好好适应了下脚踏实地的感觉，方才牵出战马，凌云已是前去接洽，须臾便带了那个将军前来。此人一身明亮的铠甲，年纪差不多有五十余岁，方脸阔口，颏下一绺长髯。

那将军到了近前，仔细打量了李玄霸一阵，脸色郑重，抱拳说道：“钟离郡守李长参见赵王。”

没等李玄霸还礼，李长就拍着他的肩膀笑道：“果不其然，江老大来信说，玄霸的样貌大变，嗯，不错，有点儿玉树临风的样子了。”说完，大手狠狠地拍了他两下。

李玄霸无语，这些老家伙怎么都这样喜欢欺负小辈儿。他摸了摸鼻子，只得躬身施礼，恭敬道：“小侄玄霸，参见李叔叔。”

李长大笑，突然问道：“小子，可曾婚配？”

李玄霸大窘，李长接着说道：“不怕不怕，夫人是怎么回事？怎的对你的婚事如此不上心？”

李玄霸郁闷之极，这话也就敢在我面前说，要是见了老妈，指不定你怎么说呢。但由此也可看出李长其人的豪爽性格。

北城外已经没了战争的痕迹，看来主战场应该在城南了。

李长解释道：“哎，那朱粲此时的人马已经上涨到了六万余，他这一路上啸聚山林中的穷凶极恶之徒。驱赶了数万百姓充作前锋，攻我钟离城三天未果，现在已是向定远去了。”

“老夫于前日收到江老大的信，料到你们可能今日会到，故此命人在城头等候。呵呵，玄霸，你真打算诛除此寮。”

李玄霸道：“我在长安就接到消息，说这朱粲军所到之处尽食百姓，可是确实？”

李长听了，怒火攀升，好不容易才稳定了心情，看着李玄霸沉重说道：“确实，我也是昨日才接到消息，证实了此事。这厮在途经山桑的时候，就尽食当地百姓，可怜数千百姓，竟遭此涂炭。”说着，老泪纵横。

李玄霸双拳紧握，长揖不起：“还请李叔助我除去此寮。”

李长赶紧伸手扶起李玄霸，说道：“玄霸不必多礼，若不是老夫要承担守城责任，早就带人杀上去了，既然你有此心，老夫必当全力相助。你们先跟我进城稍事休整，待探明敌情再作商议。”

进了李长府中，李玄霸拜见了李长的妇人孟氏，这孟氏老家居然也是山东，当年也是在国公府住过的，对李玄霸并不陌生，只是对他的变化稍微惊讶，连说变得英俊了。李长秉承了军人的风格，府中没有金碧辉煌的修饰，反而简朴至极，这也与江老大的说法吻合。

寒暄过后，李长安排了亲卫休息，他安排了酒席，亲自陪着李玄霸和凌云、秦猛、岳喜庆饮酒。看到李玄霸迟疑，李长笑道：“放心吧小子，你那些亲卫我都安排好了，必不会亏待了他们。”

李玄霸方才放心。看李长这阵仗是要对他的三大亲卫首领进行考较了。

这李长本是李渊的亲卫副首领，深通军略，有他做考官，李玄霸乐的清净，这些老家伙都一个德行，说得好听叫什么提携后辈，还不是对自己身边的人不放心？但这种关怀，却让李玄霸甚为感动。

几人边吃边聊，多是李长提问，三人作答，李长的目光越来越赞赏，很明显，三人已经获得了他的认可。

李长问道：“玄霸打算何时进击？”

李玄霸道：“越快越好。”

“嗯，那好，等明天探子回来，再作商议吧。你们今晚先好好休息，明日再说。”李长说完，便安排众人去厢房休息。

第二天，众人用过早饭，李长便带了个人来，就是他安排出去的探子，听探子详细说了贼军的情况，李玄霸沉思不语。

不久，凌云进来，告诉了他获得的消息，这个消息是情报系统传来的，听上去大同小异。

当天下午，李长查阅了李玄霸和凌云制定的作战计划，一边看一边点头。

“好，就依此计实行，你们午后就出发，我让偏将随后带领一千人做后队。”这是李长能拿出来的最多的支援了。

“多谢李叔。”此事委实不宜拒绝，李玄霸只得答应下来。

定远距离钟离不过百里，李玄霸带人用不了多久就能抵达。探子已经探明，朱粲此时就驻扎在定远城外，正筹谋进攻县城。

朱粲部众较多，虽然在他们眼里都是些乌合之众，但狮子搏兔尚需全力，李玄霸仅仅百人，丝毫不敢大意。

他制定的计划共分三个进攻层次，第一梯队由凌云带领三十名亲卫化装潜入，伺机暗杀朱粲；第二梯队是岳喜庆带领的三十人，分散袭杀周围的判匪；第三队由李玄霸和秦猛带领外围接应。至于钟离城的接应，将会在夜里出发。

正因为李玄霸把自己放在了第三队，李长才同意了这个方案。

钟离城南，遍地硝烟，无数的民夫在整理着战场。朱粲的数万大军缺乏攻城器械，仅有的数千能拿得出手的判兵据说也在城下消耗殆尽。

战争是残酷的，战争中的人命更不值钱。其实，自隋朝建立也不过二三十年，之前的那段历史，人们更加没有忘记。

那些民夫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只是简单机械的抬尸体，拉尸体，埋尸体。

李玄霸作为新社会的五好青年，光荣的人民教师，他不是没给学生讲过战争的残酷，在他骨子里的反战情绪还是很浓的。

但眼前的场景，第一次看到的时候，他也说不清究竟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心口犹如压了一块大石，嗓子堵得厉害。

亲卫跟在他后面，都尽量避免发出响动。城下几乎没留下任何能用的东西，想想也是，朱粲的军队是不可能留下任何有用的东西的。

好不容易脱离了城下的沉寂，亲卫们明显都长出了一口气。李玄霸回身，深深看了一眼那些民夫，一股重担在身的感觉油然而生。总得为他们做点什么。李玄霸心里又冒出了这个念头。

奔向定远的路上，足迹杂乱，却没发现任何倒毙的尸体。以众人的见识来说，不用想就知道那些尸体去哪儿了。亲卫的呼吸更见粗重。

行至半途，出去打探消息的亲卫回来了。李玄霸把人带到了路旁的树林里，众人围在一起制定突袭的策略。

亲卫带来的消息跟他之前的猜测大同小异。朱粲此时驻扎在定远城外的一个村子里，他自己就住在村中的一个富户家中，看样子是打算攻下定远城，获得给养之后再进攻合肥。

其实，合肥是重镇，李玄霸若是在朱粲进攻合肥的时候，联系城里驻军，里应外合，战斗可能会变的更简单。但看到今天钟离城下的惨状，他执拗的驳回了凌云的这个更加合理的建议。

凌云知道他在想什么，即使是他，都没办法说服自己把突袭拖到合肥。李玄霸驳回他的建议，他心里的感觉也是松了一口气。

仔细看着亲卫画的简易图纸，图纸上标明了朱粲军的哨兵所在。凌云看了一眼就没兴趣再看了。他直接对李玄霸说道：“王爷，就这样的布置，不到一刻的时间，我们就能除掉暗桩，还能保证不被发现。”

李玄霸道：“嗯，那好，凌云，你带二十人负责除掉暗桩；听到村中有火药弹爆炸，喜庆带的三十人就立刻在最短的时间内清除周边的判匪；秦猛带三十人，听到信号，立刻鼓噪突袭。”

凌云，岳喜庆，秦猛吃惊抬头，李玄霸道：“我带其余的人手化妆潜入，先行诛杀朱粲。”三人将要反对，李玄霸又说道：“朱粲不傻，他必定把自己的亲兵放在身边，虽然我不知道他的那些亲兵都是谁，但必定有从山东带过来的。山东话你们都不会说，只有我的口音他们听不出来。”后面的这几句话就是用山东口音说出来的。

听到他变音，三人惊讶无比。这段时间李玄霸老是关中口音，几乎都忘了自己的乡音了，此刻说出来，不由顿感亲切。

他提出的这个漏洞，三人实在无法拒绝，只是作为亲卫还要李玄霸亲自冒险，三人顿感脸上无光。

李玄霸道：“作战计划就没有死的，应该按照实际情况调整，有什么可争论的？我带人进去后，凌云先行击杀暗桩；信号响起后，喜庆清除完毕，从南侧开始袭杀；秦猛从东侧突袭。最后，凌云的队伍从内向西侧袭杀，我带人向北侧清剿。但凡能住进村子里的，必定是朱粲军中优待的，一个不留。跑出来的圈向池河，在河岸上围剿。”

这句话说得斩钉截铁。三人齐声应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