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砀 第十八章 虬江（上）

我和李山坐着黄包车再次回到虬江路的饭馆，我们下车时饭馆里头静悄悄的，平时也是这样，这个开在荒僻路边的饭馆除了饭点很少有人。

我走进饭馆，喊老板。有个中年男人出来招呼我，不是原先的老板。他个子更高一些，脸色也白皙得多。

我管他要煎白条和米饭，他告诉我没有，推荐我去更远的一个饭馆去吃。

“这附近只有这一个饭馆啊，你们家有什么？”

我看着原先摆卤菜的地方，那里空空荡荡。这饭馆开得有点吊儿郎当，老板告诉我他们只有面条。

“那来碗大排面。”

面条做得更是吊儿郎当，大排倒是过油炸了但是没有裹面，小葱切得不像葱花像葱棍，面汤浑得看不见碗底，两张小白菜叶子不是单独烫的也就罢了，关键是煮还没煮透。生食民族做起中餐来总是不得要领。

喜欢吃日本面条的人，我看不是味蕾发育不全就是智力发育不全。

我吃了两口，越吃越怒。连面条做法都学不好的一群笨蛋，现在还能公然开着馆子糊弄师傅，简直没有天理。

“你妈你们这是什么面条。”我忍不住了。

老板跑过来看看我，鞠躬如仪：“对不起对不起，这面我们不收钱了。”

你大爷一碗面条钱就想打发我。我起身问：“你们这有房间出租吗？”

老板站直了，看着我的眼睛一会，说：“有，二楼有房间。”

他带着我上到二楼，我径直指着西头蒋干租过的房间说：“我想租这间。”

老板头也不回地说不行，“那个房间已经租出去了。”

“啥时租出去的？”

老板随口说了一句：“就前两天。”

“那隔壁房间可以吗？”

老板点头，他说的租金便宜得我都不相信，我看了看房间，付了俩月租金，他利索地收下了。这种问都不问租客干哪行就出租房子的房东，心理素质够硬。

下楼时我看到老板头上开始稀疏的头发，他坚持保持着算是和气生财的笑容。

真正的盗贼，永远笑容满面。

陈峰对我带着李山的这次侦查行动火冒三丈，说我轻涉险地，有负众恩。我笑，这种事情我确实也用不着亲自出马，可是我就是想去看看。

北燕冲着陈峰和稀泥：“去看看也没什么的，你派人回来还得传话，传来传去的不如自己去看看踏实。”

北燕知道我想起精干的蒋干就那么死了就不高兴，劝我不要那么容易就红眼。她曾经告诉过我，作为外勤感情有时不要那么丰富。“人人都有过不去的坎，但是如果有了责任，就不能在坎上绊倒就不起来。”

道理人人都懂，狠起来拿尸体干勒索的陈峰现在就觉得有恩于我了不是。

按照陈峰的意思，这个饭馆就留着捋上下线。我骂了他一句，“荒郊野地他们盘下个饭馆当情报点？那就是个坑等着我们去跳好不好？”

“他们干情报的是傻子啊？我们在那干了他们一个监测组，还回去干嘛？再干一次？”

“我临走说的清洁语是还回去，这帮孙子当真了呗。”

“即使是个陷阱，他们得有给养，送消息吧？当他们是个情报点，端详着，说不定能拿到东西，总比打掉强。”

“不行，得打掉，打回来咱们把饭馆再还给原来的老板，他们做得大排面太难吃了。”

陈峰深深地看我：“我都不知道你是真天真呢还是真天真呢真天真呢。”

“郑家堡的规矩，杀仇必报。”北燕原先一直看着我和陈峰争论，这时出来一语定乾坤，“再说把老板抓来你问就行了。”

陈峰无奈地看着我俩，点点头然后变得兴致勃勃：“我审人没问题，但是你得让我去参加外勤。”

“你想得……”美字还没出口，我看北燕瞪我，赶紧改口：“那好那好，不过你一定得听我的。“

陈峰忙不迭点头。

我和李山第二天就住进了租来的房间。老板看我们的眼神就像孙二娘，可是他们不会做包子。现在的饭馆一个老板俩伙计，倒是精干。我去后厨，看不到桶里的鱼了。

老板来不及对我到处乱窜表示不满，因为陈峰带着我的一个人来住西边的房间了。他们滴里咣啷带了两个大箱子，很像住店的。

我也像极了一个百无聊赖的房客，看着老板满脸笑容地带着他们上楼。当他看到陈峰掏出钥匙打开那房间的门时，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

当我回房间时，李山告诉我一个伙计已经跟兔子似的往虹口那边去了。

报信的伙计带着一筐子菜回来，老板亲自下厨，厨房叮当作响。蛮像那么回事了，我实在受不了他们那厨艺，跑到厨房看到老板笨拙地对付一条草鱼，我凑上去三下五除二刮了鱼鳞剖好肚子洗干净，支上油锅裹上点面炸了，放葱姜八角和黄酒炖到了锅里。

“家乡菜，晚饭大家一起尝尝。”我看着目瞪口呆地老板，心说你但凡有一点能耐把菜做好，大爷就不用费这劲。

我潇洒地洗手上楼，碰见陈峰，他目不斜视径直下楼，轻轻给我撂了一句：“晚饭这是要三岔口啊。”

我笑，关上房间门，李山从窗户那回头，给我比了个一切就绪的手势。我往床上一躺，静等开饭。

忘了跟陈峰说来个摔杯为号了，那样即使演不成三岔口，也沾点鸿门宴的意思。

老板笑眯眯地敲门请我和李山下去吃饭，我和李山如狼似虎地直奔一楼，看见老板在门口挂了个“东主有喜”的牌子。

陈峰和我的那伙计也下楼了，大家很礼貌地彼此作揖，口不对心地瞎客气了一番。陈峰冲我还一口清帮切口，我一句答不出，倒是老板在一旁支起耳朵听。

我指着“东主有喜”的牌子恭喜老板，老板说菜不够，怕有别的客人来不好再招待，所以挂个牌子我们自己不受打扰地好好吃一顿，也算是给我们这两拨房客接风洗尘。

“哎呀老板真有心了，我笑嘻嘻：“免费的？”

“免费免费”，老板听了这个，咬咬牙，笑得更甜了。

信你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