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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幽灵(1)

小说:空碑 作者:湘人李陵 更新时间:2016/9/16 14:17:48

七、幽灵(1)

这些天,建国龙很忧虑,吃不下,睡不着,爹问他有什么事,他不说,问多了,他干脆走人,吃住都在清乡委员会里,不回家了。

上峰已经多次申斥他,要他抓紧清乡,把**的势力清除掉,但自从刘裁缝事件后,他似乎有些后怕似的,怕抓人,一抓人,就会有许多人上门请愿,要求他放人,不放人,就面临把事件闹大的风险,而事件一闹大,他是收不了场的,因为,每抓一个人,他都拿不出铁证,来证明他抓的人就是**。

他的所谓证据,一般都站不住脚,一摊开,黑的成了白的,到还闹他个里外不是人。所以,要抓人,除非他有铁证,推不翻的铁证。

比如,从他身上搜出了**的信件、枪支,或者亲眼看见他和**分子接头交接情报并搜出了具体的情报,或者看见他和成群的**分子在一起。也就是说,除了物证,如果有目击者的人证也行。但是,谁的脑壳上,都没有刻着**三个字,谁知道谁是**呢?除非**里有反水者,要不然,你凭什么说我是**啊。我即没有说反政府的话,也没有参加反政府的活动,身上也没有反政府的物品。

后来,除了清乡队,明的设卡搜查,还招聘了一批流氓地痞打手,进行秘密侦查,那次假装红军来试探兴家的人,就是这帮人干的,虽然没有暴露,但也没有什么收获,不了了之,好在兴家也没有追究,没有去报官,如果他报官,明面上你还得做做样子,那多麻烦。

他想,兴家之所以没有追究,也许是出于宽容,也许是觉得自己没有后台,吃个亏算了,只是这也不是吃了什么亏,一没有抢他的钱财,二没有伤他的身体,只是吓唬了他一下。

而从哪以后,兴家基本没有离开过许家湾,就是跟着张胡子学剃脑的手艺。按照乡间学手艺的规矩,他得先在师父家干一年的家务,然后学一年的手艺,然后再跟师父白干一年,你才能做出师酒,正式出师,打自己的招牌,出去揽活、挣钱。

张胡子的手艺,他建国龙去享受过,他爹也是他的常客。

只是兴家的身上,疑点太多,他的解释,在外人听来,变成了他的传奇,但在建国龙听来,就好像有些牵强,比如说他脑壳上的伤,按照兴家的说法,那都是土匪砍伤的,他还和土匪狠狠地打过几次,每次都要受伤,最后这次,土匪把他的腿打断了,让他成了瘸子,他们老板才给了他一笔钱,让他回乡来务农。但是,他回来的时候,有人看见说他是装成叫花子一路讨饭回来的,你既然有钱,为什么不坐火车回来?用得着装成一个叫花子吗?

所以,建国龙怀疑,兴家是红军的伤兵,不能跟着流窜了,这才回家来的。只是这一切,都没有真凭实据,只是他建国龙的猜测,猜测归猜测,是不能当证据去抓人的,有了刘裁缝的教训,他已经不敢随便抓人了。你想,张胡子是什么人啊?那是全乡赫赫有名的,谁家没有男人享受过他的手艺呢,谁家的男人不怀念他的手艺呢?抓了兴家,不等于抓了他吗?只要他一声喊,全乡的男人,不把他建国龙一家生吞活剥了才怪。

但是,如果有真凭实据,他就不怕,他可以到县里要求增兵,派部队来弹压,也可能马上把犯人送到县城去,如果真有真凭实据,乡里人也不敢闹,一闹,他甚至敢开枪,他的底气就足。

民国16年的农会,那闹得多凶,地方上根本没有办法,后来,政府一硬,派来部队进行弹压,那些农会分子,还不是作了鸟兽散,所以,关键要有真凭实据,或者有**的反水者进行指认,那就铁板一块,任你怎么闹都不怕,有政府出面撑腰。

其实,闹农会那年,建国龙他爹也加入了,但也只是跟着起哄,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政府一弹压,他爹就马上退出了,从此在家老老实实种田,实实在在供他建国龙上学,以图将来能谋个一官半职,家里人不受人欺负。

建国龙高小一毕业,就去了县党部,做了一个文职人员,经过几年的打拼,才做到一个副科长,要升正科长级,就比较难了,当他了解到乡一级的清乡委员会主任委员是正科级时,就想方设法,回到自己的家乡当了清乡委员会的主任委员,他想,只要干好了,以后进城当个科长,那也是十个手指抓田螺,十拿九稳的,说不定还能升个一级半级的当上副处长或者处长呢。

只是他下乡来几个月了,还一直没有什么真正的建树,除了抓了一些农民之外,**的毛他都没有摸到,你说他是不是够苦恼的。

但是,他并没有灰心,他相信,许家湾一定有真正的**分子,只是他还没有抓到罢了。抓千个万个农民,不如抓一个真正的**分子,而如果这个**分子还是一个大官的话,比如什么区委**、副**呀,重要的交通员呀,那他就发达了。

原本,他回乡当这个主任委员,是想仗着人熟地熟,好抓人,但后来一抓刘裁缝,他也知道了,人熟地熟有人熟地熟的好处,也有人熟地熟不方便的地方,那就是太受乡亲们的掣肘,动不动就来好多人找你要人,说这人不是**,而你又没有真凭实据,只好乖乖地放人。你想到什么地方去进行调查,乡亲们一看就知道你是什么人,根本问不到真实情况,甚至有时候看见你来了就躲,能不见你就不见你。

后来,建国龙广开言路,只要你来汇报有关**的情况,都有奖励,他相信,全乡这么多人,未必人人都喜欢**,肯定有不喜欢的人也听说了些关于**的事,因为,你不喜欢**,你不会写在脑壳上,也不会挂在嘴上,而只是放在心里。

果真,不久之后,乡绅王闰年就来了和他说一件事,他听了,真的是大喜过望,奖了王闰年一块银花边,这让王闰年也喜不自禁,说今后还有这样的消息,一定来告诉他。

王闰年是许家湾的一家大户,家里有一百多石水田,每年都要请人犁田、耙田、收割。而他们本家,有个犁田好手叫王保丰,他也就年年请他来犁田,谈好价钱、以及每天要犁多少田,中间休息时吃什么点心,吃饭时要几菜几汤几荤几腥等,王保丰都很满意,到处说王闰年是个好乡绅,待人和气,价钱公道,招待周全,不剥削人,不压迫人。

有一天,王保丰去张胡子家剃脑,在等待期间,又说起王闰年的好来,并说他在犁田的时候,王闰年就站在一旁,守着他犁田,他要抽烟了,王闰年就帮他卷好,点燃,递到他手上,这是个多好的东家啊。

有人就问他,他上岸卷一支烟,到抽完要多少时间,他说最少也得半个小时吧。那人又问他,他犁一上午田要抽几根烟,他说起码要抽三到四根。

那人就告诉王保丰,王闰年这就是在剥削你呀,他剥削了你的休息时间,压迫你不断给他犁田,你还认为他这是对你好,真是蠢到家了。你想,你一上岸卷烟,就要洗手洗脚,要坐下,而他给你卷好烟,你既不要上岸,也不要坐下,边犁边抽烟,一上午都在干活,从没有休息时间,而这段时间,你可以帮他多犁多少田呐,这笔账,你是没有算过吧?

而王保丰这个蠢脑壳,已经放出风来,今年的价钱要涨,不涨价钱不干了。一问他是谁讲的,他说当时好多人,不记得了。

而这种言论,除了**分子,一般人能说出来吗?**这不是在鼓动农民造反吗?这就说明,许家湾真的有**,只是不清楚到底是谁,要慢慢清查。他建国龙也清楚王保丰这个人,他说不记得,就真的不记得了,就是打死他,他也记不起是谁说的,你总不可能把当时在场的人全部抓起来一个个审吧,更不可能把他们全当**毙了吧,要这样干,许家湾还不要翻了天了。

王闰年一说这事,建国龙就锁定了张胡子家,不时派人假装去剃脑,故意排很久的队,想听这里的人都说些什么,到底谁的**嫌疑最大,只是他派去的人,往往都是无功而返,那些排队等候剃脑的人,仿佛得到了某种暗示,一有生人去排队等剃脑,就什么都不说,只谈如何作田种土,哪家的男人偷了谁家的女人,那家的媳妇和家婆不和,要闹到娘家去等等这些乡间俗不可耐的流言蜚语,对于建国龙来,那真是无聊得紧,但也没有办法。

但他坚信,来剃脑的人里,一定有**分子,只是他没有找到真凭实据,不要说真凭实据,现在连是谁都不知道,就没有重点监控对象,漫天抓麻雀,到时只会一只都抓不到。

他也知道,这就像猎人打猎,一旦发现了猎物,就要耐心守候,不能惊动猎物,让猎物跑了,又要悄悄接近猎物,瞄准了,一枪毙命,不能让猎物有反击的能力和再逃脱的机会。

因为李兴家就在他师父身边,没有离开过,他本来就是个有嫌疑的人,说不定说这话的人,并不是来剃脑的人,而是帮人剃脑的人呢?鬼才知道。这一来,李兴家的嫌疑就更大了。

只是李兴家从没有离开过许家湾,也没有看见有什么外面来的人找过他,除了他娘去请过刘裁缝来帮他做过几件衣服之外,就再没见他接触过外面的人了。

刘裁缝帮他们家做过衣服之后,也再没有在他家出现过。

但是,建国龙仍然把李兴家列为了重点监控对象,有人24小时盯着他家和他本人,一有特殊情况,马上就会报到他这里来。

是公鸡,就总会要打鸣,是鸡婆就总会要下蛋,你想瞒,都瞒不住,是**分子,你就总有一天会露出马脚,不信抓不到你。

当时,清乡委员会,可以随时调动当地的军警宪特来抓捕**,只是在许家湾,除了警察所的几个警察和他手下清乡队的十几个人,既没有军队,也没有宪兵,更没有其他特务组织可供调遣,所以,要抓人,他必须拿准了才能出击,事闹大了,他不好收场。

但是,要怎样才能让这些**露出马脚呢?他绞尽了脑汁,都想不出一个万全之策。这天晚上,他在房间里踱着步,突然看见自己的影子,这才恍然大悟,自己在明,**在暗,**可以防自己,而自己则看不到**,你再怎么折腾,也是逮不住**的狐狸尾巴的。

想到这,他在第二天,就放出风声,说自己要到县城开会,起码开一个星期,和全县的清乡委员会一起讨论当前进行清乡的成果,总结经验。

第三天一早,他就带着他的清乡队,大张旗鼓地去了县城,生怕别人不知道一样,也好像是去县城领功受奖,显得特别欢喜。

然而,当天晚上的下半夜,他就偷偷地回到了许家湾,那些清乡队员,也都换上便衣,一色的农民打扮,悄悄地进入乡村的各个角落,不动声色地只听不说话,也不暴露自己。

他想,如果**知道自己和清乡队的人都不在许家湾,一定会有所活动,他一定能抓捕到真正的**分子。

然而,一个星期眼看就要过去了,许家湾仍然犹如一口深山老潭,波澜不惊。

在第六天的晚上,他只好又返回县城,在第七天的上午,又欢天喜地地回来,这样来回折腾两次,收获没有,到还花去了他不少的法币。

他哪里知道,这段时期,**根本不会有什么活动,县委给李兴邦的指示,是保存实力,待机而动,而现在革命处于低潮,除了正在北上的红军主力部队,其他地方的革命活动,都基本停止,在等待革命**的到来。

当然,许多地方的党组织是遭到了破坏,才没有活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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