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残酷的成长

“笠僧兄，那个不是二哥吗？”

陈平往三原走，三原的部队也已经往这边开拔。陈平在西安派人给焦子静送信，说了潼关的情况。焦子静是一个非常有大局观的人，明白潼关的重要性。因此立马就派遣胡景翼和李猛带兵增员钱鼎。

双方就在中间见面。

“忠国，忠国。”

胡景翼看到陈平风尘仆仆，双手都有血，脸上更是一脸狰狞，所以立马上前。陈平看到胡景翼的瞬间，感觉全身没有任何的力气。

毕竟陈平从渭南跑了一天一夜，水米未尽。

也就是陈平身体素质很棒。

换做是其他人早就晕过去了。但陈平虽然身体很累，但还是勉力支撑着自己，道：“笠僧兄，快。给我一匹马，我们重新杀上去。我要报仇。”

陈平的双眼通红。

报仇。

这是支撑陈平这一天一夜的奔跑最大的信念。陈平现在满脑子都是报仇，满脑子都是钱鼎的身影。韩映堃、严季鹏，我不杀了你们为钱鼎大哥报仇，我枉为人。

“忠国，发生什么事情了。”

“没了，没了。”

陈平哭，从出生以来除了姐姐、姐夫他们遇难之时，陈平从来没有这样撕心裂肺的哭过。陈平现在的心情外人根本无法理解。

这个世界上除了姐姐、姐夫之外，钱鼎是陈平最敬爱的大哥。

可是他死了，而且还是这么憋屈的死了。

陈平无法释怀。

“我们在渭南遭到了当地士绅和刀客的伏击，钱鼎大哥，钱鼎大哥……”

“定三兄，不会的。怎么可能，忠国，定三兄怎么可能会出事情。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胡景翼大惊失色。

钱鼎是陕西同盟会的重量级人物。井勿幕是陕西同盟会当家人，但陕西同盟会高层都是读书人。他们都是发展学界的人物。真正去联络哥老会，联络陕西新军军官，联络刀客组织，都是钱鼎负责的。

可以说陕西革命的主力军都是钱鼎出手搞定的。加上西安起义的时候，井勿幕不在西安，所以整个西安起义计划都是钱鼎一手负责制定的。

包括推举张凤翙成为大统领，也是钱鼎说服了同盟会。起义成功之后，弥合各方的分歧，成立秦陇复汉军钱鼎也是功劳最大。

而如此功劳，钱鼎却没有争夺秦陇复汉军大统领位置。反而是继续至此张凤翙，又让万炳南担任副统领，以及增设几个都督的位置，总算是成立的军政府。

因此钱鼎本人在陕西同盟会当中威望很高。

他怎么会出事情。

“谁？到底是谁？”

胡景翼也是愤怒不已。

“忠国，我们先去临潼。到临潼和曹印侯会合。我们从三原急行军，也需要补充一下。然后一起去渭南。”

“好。”

陈平说到现在，实在是坚持不下去。

晃晃悠悠的倒了下去。

“忠国。”

“二哥。”

胡景翼上前扶住了陈平，看了看道：“他这是急火攻心，加上长时间没有吃东西。做一个担架，让他休息一会。”

“好。”

…………

“钱鼎大哥，不要，不要。”

“报仇。”

陈平在梦中不停的看到钱鼎的样子，不停地做恶梦。

“钱鼎大哥，钱鼎大哥——”

一下被噩梦惊醒。

“二哥。”

“忠国。”

陈平醒过来看了看左右，发现自己躺在床上。一瞬间陈平看了看胡景翼，再看了看李猛，露出笑容道：“原来是梦，一切都是梦。太好了，原来是梦。”

胡景翼和李猛两个人面面相觑。

李猛上前抓住陈平道：“二哥，你不要这样。”

“猛子，怎么了。”

“二哥。”

“猛子，快点准备部队。钱鼎大哥要去守潼关，我们也跟着去。”

李猛看着陈平的样子不知道要说什么。

胡景翼看到陈平的样子猛然上前，拉开李猛之后，直接用力的给了陈平一巴掌。然后大怒道：“忠国，你看看你的样子。定三兄曾经跟我说过，陈平陈忠国是一个恩怨分明的大英雄，是一个可以托付大事情的大豪杰。但我看你就是一个懦夫。”

“你天天说自己和定三兄交情很好，但现在定三兄遇难，你不思为他报仇，却在这里哭哭啼啼，像个娘们一样。你天天说自己恩怨分明，定三兄临死之前最大的愿望就是革命成功，就是保住潼关。但你连定三兄临终的想法都无法完成，你算什么兄弟。定三兄有你这样的弟弟，真是他这辈子的耻辱。”

陈平闭着眼睛听胡景翼骂自己。

陈平疯了？

怎么可能。陈平只是真的不愿意相信钱鼎已经死的事实。听着胡景翼的骂声，陈平只能是黯然流泪。姐姐姐夫从小养大自己，但他们死了。

钱鼎大哥在新军一手教自己读书写字，像哥哥一样关心自己，现在也牺牲了。

老天是如此的不公平。

报仇。

对，报仇。

陈平缓缓地睁开眼睛，擦拭了眼角的泪水，站起来道：“部队修整的如何？”

“随时可以出发。”

看到陈平恢复正常，胡景翼立马回答。

“好。”

“你们都在这里。”

陈平、胡景翼、李猛三个人说话，曹印侯走了进来。看到陈平通红通红的眼睛，眼睛当中带有血丝，忍不住叹气。

钱鼎在渭南遇难，可以说冲击很大。

对于曹印侯也是如此。甚至整个陕西军政府都轰动。

“伯英兄，来了。”

“伯英兄，他怎么来了。”

“告诉大家一个坏消息。昨天夜里潼关已经被豫军攻破。我们的人退至华阴，上面任命伯英兄担任东路征讨大都督，收复潼关。”

曹印侯的心情非常不好。

钱鼎这位革命党擎天柱在渭南遇难，陕西的东大门潼关被豫军攻破。潼关被破，整个陕西都非常危险。对于陕西同盟会来说，这是起义之后最大的挫折。

“潼关丢了，潼关丢了。”

陈平哭着摇摇头。

钱鼎临走的时候，都在为潼关的安危考虑。要不是担心潼关，以钱鼎的身份完全不必那么着急的行军，完全没有必要在形势不明朗的时候进入渭南。如果不进入渭南，钱鼎怎么会死。

钱鼎死了，就是为了潼关。

钱鼎至死都放不下的潼关丢了。

“走，去见见伯英兄。”

陈平擦干了眼泪，站了起来。钱鼎大哥已经死了，那么他至死都忘不掉的潼关，陈平一定要帮他夺回来，一定要帮他守住潼关。就算死陈平也要死在潼关。

胡景翼看到陈平如此点了点头。

这才是自己认识的陈平。

陈平率先走了出去，看到了张钫。说起来陈平和张钫关系并不紧密，因为两个人认识时间虽然不短，但并没有多少私人交情。

当年钱鼎和张钫一起在铜川招兵，陈平算是两个人一起招的兵。但陈平隶属钱鼎队里，和钱鼎关系莫逆。而和张钫却没什么来往。

张钫当时更重视那些新军军官，对于陈平这样的小兵没什么关注。要不是后来陈平干出了一些大事情，张钫和陈平还真不会有交集。

不过虽然没什么交情，但陈平看到张钫，还是很高兴。

因为张钫现在是东路征讨大都督，整个西安东部地区都归属张钫的指挥。想要重新夺回潼关，必须要和张钫密切合作。

“伯英兄。”

“忠国。”

张钫看到陈平的时候可是吓了一大跳。

陈平来西安的时候，张钫是见过的。当时的陈平刚刚打下渭北，陈平和胡景翼带兵来到三原和焦子敬会和的时候，可是带着三千多人。在铜川、耀县还留下了一千多人，能够调动的军队有四千多人。

来到三原之后，两个人又是竖起招兵，招到了上千年轻人。

当时真是威风凛凛。

所以进入西安之后，虽然看不惯那些哥老会大开堂口，但整体来说那个时候的陈平是意气风发。但再看看现在的陈平。

整个人煞气冲天。

而且脸色非常难看。

“笠僧，这位应该是李猛吧。”

论革命资历、地位，张钫比陈平、胡景翼、李猛可是高很多。但张钫这次见到陈平他们，很客气的和胡景翼、李猛打招呼。毕竟别看三个人都是十九岁的年轻人，但这三个人手中可是拥有五千多人的军队，而且在渭北地区还在不停地招兵。只要军饷武器跟得上，他们随时随地可以在渭北继续扩军，扩个上万人都不成问题。

这一次随着胡景翼和李猛南下的部队也有三千人。

更重要的，胡景翼、陈平、李猛的部队武器装备非常不错。除了这些年胡景翼他们攒下的上千杆长枪，还有柏惠民自己掏钱为了陕西革命从日本买了一万杆长枪，当中直接拨给了胡景翼这边两千杆。

因此胡景翼、陈平、李猛，现在是手握重兵的大将。

张钫想要收复潼关，需要他们，要依靠他们。

“伯英兄。”

胡景翼和张钫倒是熟悉，因此很平常的跟张钫打招呼。张钫看着陈平有些为难，但还是开口道：“忠国，定三兄的事情我很痛心。不过事情出来之后，渭南的刀客领袖严季鹏带着定三兄的遗体，去军政部认罪。军政府已经严厉斥责严季鹏，要求他回到渭南组织部队，立功赎罪。”

“人呢？”

在张钫说的时候，胡景翼和李猛、曹印侯都是惊骇的看着陈平。

陈平和钱鼎的感情如何，大家都明白。严季鹏是围攻钱鼎的主力，在陈平面前竟然说军政府放过了严季鹏。大家都害怕陈平突然暴怒。

可是陈**而是很平静。

“在门外。”

“那就让他进来吧。”

陈平的脸色竟然丝毫没有任何变化，就像是跟自己完全不相干一样。严季鹏小心翼翼的进来，第一眼就看到了陈平。

看到陈平的那一刻，严季鹏双腿打颤。

严季鹏这个渭南著名刀客，看到陈平的瞬间，竟然是忍不住跪下来，对陈平道：“陈老大，我是被韩映堃蒙蔽的，才会做出傻事。我知道我罪该万死，我该死。”

陈平看着严季鹏，突然之间笑了出来。走上前去，从胡景翼的腰上拔出短枪，直接对着严季鹏，道：“既然你知道你该死，那就死吧。”

“忠国。”

张钫立马上前挡在严季鹏面前。

张钫需要严季鹏，需要严季鹏在渭南组织军队。而且严季鹏如果死了，其他参与围攻钱鼎的刀客**也都会害怕，说不定都要潜逃。到时候对于张钫在渭南组织部队会有巨大的困难。

还有那些参与围攻钱鼎的渭南士绅，他们也会跑路。如果那样整个渭南都会乱套。

所以张钫不能让陈平杀害严季鹏。

“忠国，这是军政府的命令。军政府已经决定让严季鹏立功赎罪。你不能私自报仇。”

“军政府？”

陈平冷笑，直直的看着张钫道：“军政府算个屁。我想要杀任何人，不要说你张钫，就是张凤翙、万炳南、张云山三个人都在这里，也无法阻挡我。天王老子都不能阻止老子报仇。”

陈平本来就是一个无法无天的人。

不然也不会杀了薛轩，更不会跟着严飞龙在金水沟和官兵打仗。陈平真要杀了严季鹏，张钫算什么。目前在临潼，陈平、胡景翼、李猛的部队可是有三千多人，而且是全副武装的三千多人。

在目前的陕西来说，胡景翼、陈平、李猛率领的渭北义军是一支战斗力非常强大的部队。可能不如陕西新军，但相比起其他武装来说，绝对是战斗力最强悍的一个。

张钫虽然现在担任东路征讨大都督，但和前几天的钱鼎一样，也是光杆司令一个。

最大的兵马是陈平的这支军队，以及曹印侯在临潼招募的军队。曹印侯在临潼招募的部队也有三千多人，但战斗力就差远了，枪械也严重不足。甚至就如陈平说的那样，就算是张凤翙、万炳南、张云山这几个目前陕西军政府最高人物过来，陈平也不会迟疑。

杀就杀了。

他张凤翙、万炳南、张云山这些人还会为了一个死去的严季鹏，得罪陈平这样的实力派不成。

“你……”

张钫没想到陈平是如此性格。

这个时候张钫总算是想到了陈平的出身。这可是刀客出身，刀客一言不合就给人一刀，都是非常平常的事情。很多刀客做事情就是按照个人喜好。

“让开。”

“你敢。”

张钫也是身经百战的人物，怎么会陈平说两句就让开。因此上前一步，反而直接挡住了陈平。陈平上前直接推开张钫，让张钫一瞬间感受到陈平胳膊传来的巨大力量。

张钫也是有很好的身手，可是被陈平一推，竟然是没有把握平衡。陈平手上的力气，不是张钫可以低档的 。

陈平一步就来到了严季鹏前面。严季鹏这个时候瞳孔扩大，豆大的汗水不停地留下。他本来以为只要跟军政府求情，军政府需要自己，可以饶自己一命。

没想到这个陈平根本不在意什么军政府。

“忠国，潼关需要渭南，渭南不能乱。”

张钫焦急的大叫。

本来已经要开枪的陈平突然迟疑起来。

陈平瞬间顿了一下，因为张钫的这句话让陈平想起来钱鼎。钱鼎也说过同样的话，就在遇难之前跟陈平说过，渭南不能乱。陈平瞬间脑海当中想了一大堆的东西。

包括钱鼎临终前跟自己说的话。

看着严季鹏，陈平握着枪的手不停的抖动，但最终陈平还是慢慢的放下枪，道：“严季鹏，本该我真的要杀你为钱鼎大哥偿命。军政府，谁又能阻止我。”

陈平突然苦笑，有些理解钱鼎死之前的担心。渭南是西安到潼关中间最重要的一个地方，想要拿下潼关，渭南是最好的大后方。

渭南不能乱。

陈平一旦杀了严季鹏，渭南一定会乱。不是说严季鹏这个人不可或缺，而是当时参与围攻钱鼎的人太多。基本上渭南方方面面的势力都参与围攻钱鼎，你不可能全都一扫而光。当然以陈平现在的实力，就算是扫荡渭南的实力派一点都不成问题。但一旦那样，渭南短时间之内就会混乱。为了给他们一个安心，严季鹏就不能动。

现在潼关都已经丢了，如果渭南再乱，这不符合现在的形势，这么一想陈平感到自己对于钱鼎之前的话有了不少认识。

妥协？

难道为了大局就真的要妥协？

钱鼎大哥，为什么你要跟我说那些话。如果没有你说过这些话，我痛痛快快的报仇，把那天参与围攻你的人都找出来，一个一个的枪毙，那有多好。

快意恩仇，本来就是陈平的风格。但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跟我说那些话。

看着严季鹏，陈平真的是咬牙切齿。

手不停地抖动，但每次想要开枪，就想起钱鼎陷在渭南护城河泥潭当中说的那句话。

渭南不能乱。

诛首恶，放过其他士绅、刀客。

“啊——”

陈平突然发疯一样，直接一脚踹向严季鹏，然后上去又踩了几脚。可是这点岂能让陈平心中的仇恨完全消失。心中的仇恨无法发泄，无法报仇的痛苦，让陈平忍不住大吼，声音当中全是悲切。房间当中所有人都愣愣的看着陈平。

陈平想要发泄。

可是不管怎么发泄，陈平都感觉心里堵得慌。

“严季鹏，我不杀你，并不是因为军政府赦免你。是因为钱鼎大哥在临死之前跟我说过，渭南不能乱。我希望你记住，你欠钱鼎大哥一条命。”

陈平一步一步的走出去，留给大家一个孤瑟的背影。

快要走出门口的时候，陈平用低沉的声音道：“严季鹏，我陈平从来都是说话算话。今天我放过你，这件事情就过去了。我说不杀你，那么这件事情我以后就永远不会翻旧账。”

陈平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竟然是带着一丝笑容。

很难看的笑容。

因为这个时候，陈平对于钱鼎说的话理解更深。陈平没想到自己理解钱鼎的话，竟然是用这么残酷的事情。

自己长大了。

为什么自己要用这么残酷的事情来长大。

钱鼎大哥，你为什么这么狠心。如果不能报仇，我又何必一个人活着离开。还不如和钱鼎大哥一起死在渭南。

但陈平明白钱鼎的苦衷。

现在反过来陈平担心，担心严季鹏会害怕自己算旧账，不好好为革命出力。因此最后陈平咬着牙说出了那句话。陈平不认为自己真的是英雄豪杰，但陈平从来都认为自己还算是一个一言九鼎的人。

今天说这句话，陈平是真的不会再追究严季鹏的事情。

陈平只希望一个。

那就是严季鹏能够在渭南好好组织军队，夺回潼关，守住潼关，帮助革命胜利。这是钱鼎大哥一直以来的心愿。

钱鼎大哥，我做的你会赞成，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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