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巩安国走在珍珠泉边，尽管泉沼内的气泡不停地翻滚，在阳光照耀下又映出诸多色彩；尽管齐门柏枯杆挺立，如得刃刺向天穹；尽巩安国平时吟诗作赋，常常附庸风雅，可今天再也无心欣赏这大自然的造化了。他走仙境般的潭边头仍低着，腰也躬着，只是匆匆的挪动着脚步向前走着。

袁玉瓶跟了上来，一把拉住他说：“安国，你就这样走了？”

巩安国与袁玉瓶并行着，说：“九哥既然把话说到这种地步，是怕峡垣这万把口人累害他呀。”

袁玉瓶说：“哥是一方帮首，不能不考虑一下如何举止呀。你们在万金渠头上，想近水楼台先用水，这想法很好，可却不能用强啊呀，得想个办法呀。”

巩安国说：“是啊，打了仗，死了人，目的仍未能得到。不能不考虑下一步如何举动了。”

袁玉瓶说：“是啊，遇事多想想了，不然，一死就是百十个，让人心寒呀。”

巩安国拉住袁玉瓶的手说：“玉瓶，你当初到柳集去赎尸，拿了多少大洋啊？”

袁玉瓶说：“一百五十块！”

巩安国说：“啊，可以买一二十支汉阳造了。怎么，把钱给我吧，让我买枪吧？”

袁玉瓶说：“你呀，这会儿又想买枪跟孙家班打了？可你想过吗，你出师就损失了两支二十响，两挺手提斯呀。就是再给你二十支步枪，你能拿下孙家班，在万金渠畔称雄吗？”

巩安国说：“我能！”

袁玉瓶说：“可听九哥那么一分析，我倒觉得，你们就是有二三十条枪也不会占了万金渠的，咱们还是坐下来，合计一下下一步怎么办吧。”

巩安国感谢这些日子袁玉瓶为自己奔波，两人就在珍珠潭边看着桃花下的清溪。这时，袁玉瓶就想向巩安国吐出心里的话，可福城阜家人就骑辆自行车赶来，见到他们跳下车躬着身子说：“大少奶奶，老爷让你回家一趟。”

袁玉瓶见家中人来了，立刻明白公爹叫自己回去干什么，就说：“安国你先回去，我马上就回。”

家人应一声骑车走了，巩安国走过去问道：“看，家里人来兴师问罪了。”

袁玉瓶说：“哼，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我回去就把一切事情摆平。你可以干你自己的事了，但遇事要三思。”说过走回寓所中骑上高头大马，带着女护兵回福城婆家了。

福城阜家堂屋，袁玉瓶的公婆坐在方桌旁，眼睛盯着屋外看着。

袁玉瓶进来了，公婆没有了往日的热情，就那样静静地坐着。袁玉瓶只好上前躬身一礼说：“爹，娘，我回来了。”

公爹冷冷地说：“啊，玉瓶，你回来了，坐下说话吧。”

袁玉瓶应一声就坐在对面的椅子上，看着公爹等着发落。公爹咳嗽一声开了口：“玉瓶呀，你来阜家守寡已经好几年了，我们也知道这守寡的滋味不好受。可这些年你一直忍着，当公伯大人的也不好说什么。不过，我们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更不是不开化的老顽固。你要是觉得有好家就改嫁吧。”

袁玉瓶虽然做着被公爹责骂的准备，但却没想到公爹会这样说，不由得举目看公爹。公爹又说：“玉瓶，你来到我们家这些年，我们也不会亏待你的。家里的财产任你挑，任你拿。要钱给你钱，要地给你地，你走吧。”

袁玉瓶这些年虽然守寡，可却从来没有想过改嫁。福城阜家给她的温暖她她早体会到了，是不想离开这里另起炉灶的。就说：“爹，我不想改嫁，我们这样过不是挺好的吗？”

公爹说：“玉瓶，这样过不好。福城阜家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如今你的弟弟志强又成了三十二军的一个团副，阜家不能容自己的儿媳跟人家出双入对呀。”

袁玉瓶见公爹把话说开了也释然了：“啊，原来公爹是怕我跟别的男人在一起呀，可是，现在蒋委员长都提倡新生活运动呀。我为志新守孝五年了，总不能一辈子穿白布裙吧。可是，你儿子死了，媳妇往家招个丈夫也合乎情理呀，过些日子我给你们领个续儿子来，咱们福城阜家不就添人加口了吗？将来我给你们生下孙子来，还不姓阜吗？”

公爹听了把头摇得象拨浪鼓一样：“哎呀，不行不行不行，别的人家可以这样做，但我们福城阜家决不允许这样做。我们姓阜，不允许异姓人进这个家门的。”

袁玉瓶仍然慢声细语地说：“公爹，现在这个时代可与以前大不相同了，过去不能办的事现在都能办了。”

公爹说：“时代同不同阜家的规矩都不能变，儿子死了媳妇改嫁可以，但却不能把外姓人领到家中。”

袁玉瓶说：“公爹既然不愿让我呆在阜家也可以，那我就走。可我要走了公爹总得让我拿点什么吧？”

公爹点点头说：“是啊，我们总不能让我的儿媳空着手出门。钱我早已给你准备好了。”说着把放在桌上的银票往前推了推。

袁玉瓶走过去，从桌上拿起银票看了看，笑着说：“哟，公爹挺大方的，出手就是一千块大洋。”

公爹说：“是啊，我们阜家人是大户，也不能小家子气呀。媳妇要出门了，总得买几件象样的嫁妆吧。”

袁玉瓶把银票往公爹面前一扔：“哼，可我看你这是打发叫化子的。”

婆婆见袁玉瓶不愿意，赶紧说：“玉瓶，一千块大洋，可以买十五亩好地呀，你知足吧你。”

袁玉瓶说：“不行！我既进了你们阜家，那么这个家就是我的。下面有志强兄弟嘛，财产我也不能独吞了，留一半给他，另一半我就全要了。”

公爹说：“啊，你想分一半？可你是要改嫁的呀。家中的财产可都是老阜家的人祖祖辈辈挣来的呀。”

袁玉瓶说：“就是祖宗八代挣来的，可他们也都死了，也没有带走，活着的人都要劈鸡抓儿。公爹既然要我改嫁，那财产就这样分。当然，现在国家也提倡新生活运动，我分了阜家的财产老人也不能不管，你们到老我也给养老送终。”

公爹听了跳了起来，摇着双手说：“哎呀，这不行，不行。”

袁玉瓶一拍桌子说：“不行也得行，不然，我一个黄花闺女身后还有个势力不小的袁家班，志新死了我怎么还会在你们老阜家呆这么些年哪。从今儿开始，河南边阜家的土地房产归我袁玉瓶，河北边阜家的财产归**阜志强。你们二老嘛，到我那儿住可以，留在福城老家也可以。当然，志强不在家，他那份财产我可以代管，收多收少赚多嫌少我都交给他。”

公爹听此惊呆了，婆婆却上来拉住袁玉瓶说：“哎呀玉瓶，这不行，不行。”

袁玉瓶脸一沉说：“怎么不行？我又没有说过改嫁，是你们要把我逼我走的。让我走可以，我听你们的，可分财产得听我的。拿地契来吧。”

公爹说：“哎呀，这样不成，地契不能给你，这是老阜家的祖业产哪。”

袁玉瓶说：“不给地契地我要种，房我要住，只是袁家在府西的名声你们也知道，我劝你们识相点，别弄个人财两空。”说着匆匆出门，对站在门外的女护兵说，“走，从今儿起咱们到河南经营去。”

护兵们往屋里看一眼，就跟着袁玉瓶走了。这一下阜老爷子却傻了眼。他本想不声不响地把袁玉瓶这出墙的红杏赶走，没想到人是走了阜家的财产也给弄走一半。那是几千亩水浇田哪，还有水冶镇内外百十间青砖瓦石的房子呀。

阜老爷子气得说不上话来，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老太婆赶紧扶住他为他扒拉胸口，阜老爷子好半天才喘上气来说：“告官，我要告官，阜家的千把亩地不能就这样归了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