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袁玉瓶出生在土匪家门，从小就跟匪首匪兵们搅在一起，说话办事也都是一副驭使人的口气，很小就想着如何指挥人压服人的办法，长大了更容不得别人说什么。今天成了阜家的大少奶奶了，虽然对公婆表面上毕恭毕敬，但身上那根反骨是容不得别人安排自己的命运的。她跟公婆说过要洹河南阜家地产房产，回到水冶镇就到哥哥那里要来一个排的兵，在河南岸的村子这里住下三个，那里住下五个，还专门派了三个人当传讯兵，每人配了辆自行车，那里有什么情况要他们马上向自己报告。

袁玉瓶让人把阜家的佃户长工们都召集来了，把各村的保长乡绅都请来了，当着众人摆了十八桌酒席，与人一一统一了口径，宣布河南阜家的财产归自己，如果还给河北阜家卖命，那么就得考虑考虑一下自己的脑袋还能不能在头上长着了。

袁老九在府西的名声显赫，他妹妹的作派大家更是知道，人家下了令，谁还敢说个不字，都是一个劲的喏喏，剩下来就是把袁玉瓶的酒肉往肚子里送了。

袁玉瓶摆平了一切，提着点心又去了趟福城，带着男女护兵往屋中一站，告诉公婆自己的安排，催着二老把这事告诉**阜志强。袁玉瓶这么一说，公婆倒不敢上汤阴找阜志强了，只怕袁玉瓶带人来给他把老窝端了。也就怒脸改笑脸，乖乖地把地契房契拿了出来，一张张摆给袁玉瓶看，然后装入小匣子双手捧给她。袁玉瓶双手接过了匣子，却笑着说：“嘿，其实这些废纸我也没什么用，水冶周圆八十里，准还不知道我袁玉瓶是老阜家的儿媳妇呀。当初我骑马走遍这府西七镇十八集，就是要让大家知道我的身份哪。今儿公爹把地契给我了，说明还承认我是袁家的人。那好，将来生下儿子来还让他姓阜，永远作你的孙子。爹，娘，我给你们带来鸡蛋糕、核桃酥、京枣儿、酥麻花，你们就吃吧。以后我隔三差五都会回来孝敬你们的。”

阜老爷子到了这种地步，也只有笑脸相陪了，连声说：“好好，好好。”

袁玉瓶离开了阜家，骑着马就往水冶镇自己的寓所走，可刚过洹河就改了主意，心想这巩安国离开我六七天了，手中没有钱，也没有枪，可跟万金渠孙家写下的仇又不会不报，自己得找找他，不能让这意中人再被人家捆了绑了。就对护兵们说：“上峡垣。”

护兵们是听喝的，袁玉瓶骑马在前头走，女护兵掖着盒子炮在前，男护兵背着汉阳造在后，一溜小跑跟去了。

峡垣的红枪会在柳集镇上失利，村头拢起了几十个新坟，从此，那些穿紫衣裹紫巾的会员们再也不相信念念咒就会刀枪不入了，都悄悄地把会衣脱下，红缨枪藏起，该下地的下地，该做生意的做生意，报仇雪恨、夺水灌田的事就交给头领去考虑了。那些富户知道大同渠修不成了，以后万金渠上给自己分的水会更少，都悄悄地买了水车，买了牲口，要车水浇田了。峡垣村头一时静的出奇，连爱打闹的小孩子也仿佛懂事了许多，说话也是低声低气了。

可是，巩安国却不安于现状，村里因为争水死了那么多人，都是在他的鼓动下。每当他闭上眼睛就想起那些血淋淋的尸体，想起那些乡邻们生前的声容笑貌，所以他要思，要想，要考虑复仇的办法。想了几天他一个人悄悄出门，去了南岭下的邹家庄。

邹家庄处于丘陵中，一条金线河从村边流过，辗转三十里汇入北边的洹河。由于有金线河水灌溉，邹家庄及附近的红沟、红岩村都是山青水绿。可是，老天是不会让世间年年风调雨顺的，遇到旱年，金线河水枯，这一带的庄稼也是颗粒无收。虽然这里离万金渠不远，可万金渠的地势低，他们这里地势高，水是无法引上来的。因此，土匪应运而生，受灾的人们就成伙结队打劫，抢富户，绑票儿，久而久之也形成了一股势力，苏金生带人打败无数个敌手，拢起了一支队伍，成了南岭上的一霸，人们就叫他们苏家班。

这苏家班控制的地盘主要是零泉一带的村庄，南到南庵附近，西到善应小南海，北边就与孙家班的势力接上了。可是，丘陵的沟沟坎坎中没有多少油水，他们就想向北面的平原地带发展。但孙家班的万金渠水利自卫团早些年成立了，控制了万金渠畔的许多村子，而孙孚也真算个人物，在他的治下，只要交了保护费的，群众安居乐业，商贾放心经营，路过的人要是在孙家班的地盘上被截丢了东西，只要找到孙孚，没有找不回来的。所以孙孚的大名就传出三十里，成为府东府西人人皆知的人物。苏金生尽管想抢夺孙家的地盘，可也只能是“谈何容易”了。

巩安国的红枪会跟万金渠孙家班斗，死了人，破了财，咽不下那口气。求袁老九，袁老九又挑明了跟孙家班斗不会有好果子吃，巩安国只好舍近求远，到邹家庄结识这个素不相识的土匪头子了。

邹家庄苏金生家本是一个赤贫，自从拉起杆子闹起匪事，方圆几十里就成了他的地盘。这匪班往那儿一住，那里就成了局子，于是，当地打官司的，求办事的就得上局子里来。又于是，上局子办事的人手中就拿了钞票，求队长大人开恩了。苏金生这“队长”嘛手里也就生金流银，大把大把票子的进家了。当然，他的老巢邹家庄吗，也就建了好大一片庄园，房子有四五十间，每个院都是三进三出。整个院墙都建了走廊，走廊上面用石板棚了顶，从这头可以转到那头，从这边可以转到那边。墙头上也建了许多垛口，匪兵们扛着枪在上头警戒，一有情况就可以伏下来在借着垛口开枪。在院墙四角还建了炮楼，可以躲避风雨，也可躲避枪弹。

巩安国与两个护兵来了，站在苏家大门前看看巍峨的门楼，心中立刻倒抽了一口冷气，人家这气派不能不让你自矮三分哪。可随即想想自己又是三千红枪会的会首，虽然刚在柳集受挫，但摊子不小，人丁不少，遇有机会还可重竖帮威，也就增加了几分胆气。拉了拉衣服与随从走向前去，站在门楼下喊：“上面听着，红枪会会首巩安国求见苏队长。”

听到喊声，门楼上露出人脸来，冲着巩安国看了许久才问：“啊，你是巩会首，想见苏队长？”

巩安国对门楼上的人抱拳拱了拱手，说：“是啊，我找苏队长。”

门楼上的兵说：“啊，巩会首，你大该不知道吧，我们的苏队长早把局子搬到西上庄了。你要找他到那里找！”

巩安国听了一愣：“啊，苏队长不在家办公。”

护兵又说：“哎呀巩会首，你说这话也外行了，当头儿的有几个在家办公事呀，你巩首领恐怕也不会把枪会办在家里吧。”

巩安国听护兵这么一说立刻明白了，点点头说：“好，好，我这就到西上庄去。”说过转身走了。

巩安国与护兵又是一路匆匆朝西上庄奔，奔行半天终于来到了西上庄苏金生的队部。

苏金生的队部设在西上庄北地，这是扼守西岭的一条要道，不论白天黑夜，上窑的，拉脚的车辆都从这里经过，赶集的上店的到城里去的也从这里经过。这西上庄局子就成了聚敛财富的卡子，经过这里的车辆不交保护费是通不过的。

巩安国又站在了局子门前，两个背大枪的局兵一看有人来了，端起枪就指向他们。巩安国只好低头哈腰自报家门：“巩安国，峡垣红枪会会首，前来拜访苏队长。”

局兵说：“苏队长在里面会客，没时间。”

巩安国听了一愣，赶紧问：“会的是那里的客人？”

局兵说：“柳集孙家班的头儿孙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