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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胜回到了孙家班自卫团部，孙孚、孙玉、孙晓兵及孙孟一帮头脑赶紧过来问讯情况，孙胜就把水冶之行讲了个清楚。孙孚听了骂道：“他娘的，都是软包尿泥，一听说小日本来了，一个躲着不见，一个明说要投靠日本人。这府西的杆子头儿都咋了，咋一个个没了蛋子儿，都成他妈的内官（当地人对太监的称呼）了。”

孙孟说：“孚哥，这你也不能埋怨，一个爹娘生的还有男有女、有高有矮的呢，同为杆子头儿也应该有坚决抗日的，有胆小怕事的。”

孙胜沉吟许久说：“巩安国也许真得没种跟日本人对抗，但袁老九却颇有心计。他的治下，煤矿、铁矿到处都是，不能说财源滚滚，也可说是富裕之乡啊。他维以生计的是这些矿山和商贩，他不会轻易地丢了。再说，明着跟日本人斗，那就必然要离开乡土到外边打游击，离开水冶这一带也就没有了根了。所以，即便日本人来，他也不会跟人家闹僵。不过，他既能明着给我们说这些，就说明他还是会跟敌人迂回斗争的。”

孙孟说：“哥说得有道理，在这战争风云突变、世间鱼龙混杂之时，人家只要肯帮我们，我们就不能视为敌人，就得叫他为我所用。”

孙孚说：“哼，这会儿咋说咋可以，但日本鬼子一旦进来，他还帮你什么？日本人的刺刀他不能不怕。我看，现在我们就夜袭峡垣村，把他娘的巩安国先给崩了，再把袁老九撂了黑枪，咱们趁机占了他们的地盘。这样，鬼子来了咱们跟他们周施地盘就大了，能收到的给养也多了，打他小鬼子吧也有力了。”

孙胜摇摇头说：“不行啊孚哥，大敌当前，咱们要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力量，切不可闹内讧啊。巩安国、袁老九都不只是一个人哪，你就是杀了他们一个，下面的人要投奔日本人还会投奔。我们倒不如保持现状。”

孙孚说：“哼，现在表态不肯帮我们的，将来就一定是敌人的帮凶。我们今天饶过了他们，明天他们就会用枪指向我们。因为他们现在还只是孤立的一伙，将来后台成了小日本，就难对付了。”

孙玉一直听着大家的谈话，听了许久弄清了各自的观点，就说：“孚弟呀，胜弟和孟弟说得对呀，大敌当前，我们不能再竖敌了，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为我所用。不然，我们就处于被动地步了。”

孙晓兵说：“是啊，我们现在就该找一找牛自田，给他谈好借地盘的事。他那一片比较穷，所能收上的款项也不多，我们占他的地盘，可以答应他们每年给千把块银元的补偿。”

孙孚一听连连摇头：“哎呀，不行不行不行，一千块大洋，够我自卫团发一个月的饷了。”

孙晓兵说：“我们如果把牛自田的地盘作为根据地，那么日本鬼子肯定会到那里跟我们打仗，那里就要有人被打死，地方也就不能安宁。不给人家点补偿人家不愿意，还会有人找我们的麻烦。所以我们必须忍痛割爱，拿点钱出来。”

孙孚摇摇头说：“给牛自田钱，我们就得从我们保护地中取呀，这里的人民负担可就重了。”

孙玉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为了能够很好的生存，我们必须这样做。”

孙孚想了想说：“好吧，晓兵叔，玉哥，你们就跟我上一趟南庵找一下牛自田吧。虽然咱们在府西也打出了孙家班的威风，可鬼子毕竟大兵压境呀。”

事情商议过，孙孚就与孙晓兵、孙玉骑上自行车上了南庵，把孙胜留在家里料理日常事务。孙胜就坐在队部办公。

孙孟送走孙孚一行回到自卫团队部，一见哥坐在那里喝水，就在他的对面坐下来，说：“哥呀，柳集这一片保不住了。”

孙胜抬起头来：“啊，小孟，你怎么这样说？”

孙孟说：“日本鬼子在安阳城内驻有两千多口人，他们不会守着一座孤城的。他们必然要频频出动，打出他们的威风来**当地的群众。孙家自卫团跟他们较量过，抬了他们的机枪，打死了他们的人丁，小鬼子即便今天不知道主要对头是咱们，明天也会知道的。所以，他们必然要派重兵驻在这里。那样一来，孙家班就存在不下去了。”

孙胜说：“孚哥不是跟玉哥和晓兵叔到南岭找牛自田了吗，在丘陵中开辟根据地也未尝不可嘛。”

孙孟说：“可哥你想过吗，自卫团一往南撤，鬼子就把本地占了，还要对自卫团进行封锁。那样一来，自卫团的人还能顺利地回来收捐收保护费吗？没了后给供应，他们又能坚持多久啊？”

孙胜点点头说：“小孟呀，你说得对呀。自卫团离开本土，就成无水之鱼了。势力弱了，牛自田、苏金生也不会帮我们的，孙家班自卫团能坚持多久就成未知数了。”

孙孟说：“所以我想，等孙孚哥回来，咱们就劝他带杆子到岭头去，投靠国民党县政府，要政府供应粮秣和武器弹药，咱们就到处打游击。那时间，许多走投无路的人肯定会加入到咱们的队伍中来的，咱们的队伍就扩大了。队伍扩大了嘛，打小日本就更有力了。只要咱们打回来，什么苏金生，什么巩安国，什么袁老九，什么牛自田，恐怕想投日当汉奸也就不敢了。”

孙胜听了说：“嗯，是个办法。小孟，要不你去一趟岭头，找父亲跟国民党县政府结合一下，就说我们要把孙家班自卫团拉到山里，成为抗日的一支队伍。要张县长给我们一个编制，供应我们粮食武器，我们甩开膀子跟鬼子大干一场。”

孙孟说：“投靠国民党抗日政府打鬼子，是一条很好的办法。只是，孚哥自由惯了，恐怕不愿受这样的约束。他要不走，孙家自卫团就拉不走。”

孙胜想了想说：“这样，小孟你到岭头给县政府接洽着，我呢，等孙孚回来就做他的工作。争取能把孙家班都拉上山。就是拉不上嘛，我们也要拉一部分。要知道孙家自卫团中有相当一部分是我的同学呀，我在他们之间说话还有点份量的。”

孙孟说：“好，我这就去岭头。”

孙孚带着孙玉、孙晓兵来到了南岸牛自田家，一看牛家一个小院，五间南屋还有一间破牛棚，谷草在门外堆了一大垛，两头黄牛就在谷草垛边反刍。这时，牛自田从院内出来，身后还带着两个护兵，见了孙孚他们嘿嘿一笑：“是柳集的亲戚吧，久仰久仰啊。”

孙晓兵走过去，抱拳拱了拱说：“牛老弟，我就是晓兵，你姥姥家的远方表哥。这位是孙家班大当家的孙孚，这位是二当家的孙玉。我嘛，跟他们磨后尾巴的。”

牛自田冲他们抱拳一礼，随后哈哈一笑说：“孙孚老弟，大英雄啊，你可在府西出了名啊，抬日本人的机枪，抢日本人的银行，炸日本人的火车，连国民党的军队也没你这样勇敢哪。”

孙玉接着说：“更主要的是我们大当家的干得有效。不是被小鬼子打败打散打跑，而是打一仗胜一仗，叫小鬼子苦不堪言。”

牛自田伸出大拇指说：“佩服佩服，孙大当家的是人中之杰呀。”

孙孚也抱抱拳说：“过奖过奖，牛大当家的言过其实了。兄弟现在就面临着危险哪，这不，就来求牛大当家的借一块宝地给兄弟，让兄弟跟小鬼子周旋。”

牛自田说：“好哇好哇。来，进屋说话。”

孙孚随牛自田进了屋，屋里光线很暗，一张方桌还是白茬的，腿儿都烂得搁不平了，可还没有漆过。四只凳子也很有些年头。孙孚把他们往桌旁一让，屋里就出来个四尺半高的老娘们，头上挽着个髻，穿着斜对襟夹袄，下面大档裤还绑着个腿，脚蹬双鼻梁的山杠子鞋，一双粗布袜塞在里面。只见她拿过一把缺了嘴的破砂壶，拿过四个粗碗，把半温不热的水给大家倒上，说了声你们喝就把壶放桌上，转身进屋去了。不一会儿拿着个包袱出门，看样子去摘棉花了。

牛自田看着老伴出门，对大家笑笑说：“这是我老婆，农家妇女，不懂规矩的。”

孙孚一见牛自田有这样一个老婆，有这样一个家，反而喜欢上了：“牛兄啊，你和我一样，都是穷家门。不过，你比我还好一些，有五间房子，还有两头牛。我呢，至今还住人家地主家的房子，老娘跟孩子租了人家几亩地种。”

牛自田听此不由得张大了嘴巴：“什么？大当家的房无一间，地无一垄？不可能吧。人家可说你们孙家班北吃洹河，西吃曲沟，南到盖村，东到城边，每月都是日进斗金，你怎么会到这种地步呢？”

孙晓兵说：“自田哪，孙大当家的家庭情况就是这样。他虽然管着三百来口子人，可老娘每天还得有一顿吃糠窝窝呀。队部是有乡绅们送的粮食钱财，也有各村送的保护费，可三百人吃饭也不是个小数目呀。孙大当家的是宁肯自己饿肚皮也不愿让大家吃亏呀。”

牛自田听了又是抱拳一礼：“佩服佩服。孙大当家的，就凭你这个作派，我认你这个兄弟了。”

孙孚也还了一礼：“牛大当家的还把我小弟，兄弟甘愿与你结拜朋友。”

牛自田说：“结拜就免了，当兄弟同雨同舟我是要尽力的。听晓兵表哥说你们想借我的地盘作根据地，我答应了。你们只管来。不过嘛……”

孙孚说：“我们来时商量了，你的人不多，地盘不富，我们每年愿补给你一千块大洋。”

牛自田说：“我本不是这个意思。可是，我们的人少，地方穷，也不好意思跟地方摊派，就，就向晓兵兄提了这么个条件，也感到自己太小气了。”

孙孚说：“牛兄不必推辞，我们说了算数。我们来时就带了五百块大洋，其余的等春节前再送。”

孙玉把大洋送上去，每封一百块，五封正好五百。

牛自田看看大洋，又看看孙家班的人说：“那兄弟就显薄气了。”说过挥挥手让手下人收起。

孙孚见牛自田收了大洋，知道事情成了，下面就该落实住处与活动范围了，就说：“牛兄，我们的人有三百多，来了一个村子可驻不下呀。三百人也不能不活动，还请你划定活动范围。”

牛自田说：“你只管来，来了我带你们到处看看，你们看到那里的房子好我就给你们号下。只要是我的属地，你们想住那里住那里，就把我的地盘当作你的地盘吧。”

孙玉说：“牛兄既然这么慷慨，我们先谢了。”

牛自田说：“只是，你的自卫团虽说都是农户出身，可既扛了枪嘛也就是兵嘛。来到这里，可不要闹出什么乱子呀。”

孙孚说：“牛兄放心，我的人来到这里，自然要守这里的规矩。如果有人敢偷拿摸抢欺负妇女，我一枪把他崩了。我要部下真正做到秋毫无犯。”

牛自田说：“那好那好，那我就放心了。”

大家听了都打哈哈，谈些不咸不谈的事套近乎。可到了晌午了牛自田也不说送客，也不说管饭，而他的媳妇这时也没有回来。孙孚不由得看看孙晓兵。孙晓兵知道牛自田家穷，所拉的杆子对百姓也宽容，没钱待客也是常事。就想让大家起身回去。牛自田看出他们要走的意思，就说：“你们坐着，我去把小孩娘叫回来烙油饼给你们吃。”

孙孚一听说叫回人来只是烙油饼，马上知道牛自田小气了。赶紧站起来说：“牛兄，你就不要麻烦嫂子了。我们出来这么半天，队里的事怎么样还不知道，现在小日本就在城里，说不定啥时就会到我们那儿的，我们得赶紧回去。“

牛自田赶紧说：“天都晌午了，不吃顿饭怎么行啊。别走了吧。”

孙孚说：“我们都骑着车呢，往回走一溜下坡路，一会就到。牛兄在吧。我们走了。”说过与孙玉，孙晓兵一块起身，到院里就推起自行车。

牛自田见他们真得要走，赶紧送出门外，说了声：“实在抱欠，下次吧，下次来了我一定请客。”

孙孚点点头说：“我们走了，”就率先骑上了自行车。孙玉、孙晓兵也骗腿上车，骑上下了坡。

牛自田看着他们远去，自言自语地说：“这帮人够朋友，特别是他们的大当家的也是穷苦人出身呀。”

牛自田的队副牛耕田说：“哥呀，孙家班一来咱们可就不自在了。他们打了日本人，日本人不会放过他们的，一定会追到南岭来，杀咱们的乡民的。我看你还是把银元给他们退了吧。这一堆银元不是福，是祸根呀。”

牛自田说：“兄弟呀，屙出去的不能坐回来呀，我既答应了孙孚，那么再有大的灾难我们也要挺。何况，孙家班的三百条枪也不是吃素的呀。”

牛耕田说：“哥你是大当家的，你说怎么就怎么吧。关键的是看孙家班的人来了怎么样。”

牛自田说：“放心，英雄永远成不了狗熊，孙家班的人不是无能鼠辈，不会让咱们倒霉遭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