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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胜跟着袁玉瓶骑着马来了水冶她的寓所，下马后把马交给护兵就跟袁玉瓶去了。袁玉瓶把他领到自己的宅院内，把他安置在堂屋喝茶，就喊下人备饭。

孙胜一边喝茶一边看着屋内的摆设，只见这是个五间带走廊的房子，所在的外屋三间，靠北墙是一个朱漆条椅板，上面放着两个花瓶，瓶内放着数卷卷起来的字画。条椅前是红木雕花方桌大椅，供有身份的客人坐。靠屋子的西侧是两个雕花红木柜子，上面钉着黄灿灿的双半月铜璧，挂着裤形钱状铜吊镣。风儿一吹，吊镣就叮当作响。柜内主要放置值钱的衣物。靠东墙北面是一个书柜，也是红木雕花，主要放置书籍，一本本线装书塞满了书架。靠南墙根是雕花红木桌椅，富丽堂皇，油漆发亮。主要是供客人谈话喝茶用的。孙胜看了不由得连连称赞：“好，好啊，一屋子陈设古色古香，袁大小姐居于这么个雅静所在，可谓是福地洞天哪。”

袁玉瓶端着盖碗茶看着孙胜：“孙大公子，你也羡慕吗？”

孙胜说：“是啊，如果能有这么大的一片宅子，居所就不用发愁了，忙完事业，闲下来养花种草，确实可以陶冶情操啊。”

袁玉瓶把身子移近了孙胜：“胜公子既然看上了，那么就搬过来住吧。这里对你永远是开放的。”

孙胜听袁玉瓶这么说不由得转目看着她：“啊，袁大小姐有意转让这么个豪宅了？”

袁玉瓶说：“不，是招女婿。”

孙胜听了低头用碗盖去拨碗里的茶叶。袁玉瓶见他没有说话，不由得问：“怎么，不愿意作我的上门女婿，嫌我是寡妇，不是青头丝少女吗？”

孙胜说：“不不不，我很羡慕袁大小姐，只是……”

袁玉瓶说：“只是什么？”

孙胜说：“袁大小姐呀，现在日本人已经打到我们家门上了，古都安阳将饱受战争的摧残。我们作为一个有志青年，应拿起枪来跟鬼子战斗……”

袁玉瓶说：“跟日本人打就不要生儿育女了？如果小日本赖着不走，我们都不结婚，不生崽，那么我们还用什么补充兵源哪？”

孙胜听袁玉瓶这么说再一次将头低下。

袁玉瓶说：“我是个没过门就作了寡妇的人，可我也有着一腔为国为民的热血。我用强制手段跟公婆分了家，争得了自由身。可是我却把属于自己的这一份财产买了三十把盒子给巩安国抗日，没想到这小白脸却用我的武器打你们的黑枪，于是我收了回来，又买了二十匹战马组成抗日小分队。我要杀敌，我要救国，我要把我袁玉瓶名下的财产都献出来，给乡邻，给自己争一片和平的天空。”

孙胜听袁玉瓶这样说不由得抬起头来看着她。袁玉瓶两只眼睛中翻腾着热烈烈的火焰，盯着孙胜说：“我要抗日，也崇尚英雄，更想跟英雄联手打日本。你们村的孙孚是我崇尚的对象，可是她有孩子老婆，我不能夺人家的所爱圆自己的梦。当我看到你后，我感觉到你有文化，你深沉，是我可依赖的对象。所以我想让你来当我的参谋长。为了把你的心跟我绑在一起，我要嫁你，我要把我的队伍，我的财产及我的一切都给你。可我又知道我是一个未过门就死了丈夫的寡妇，一个无法扭转岁月的人。但我也正是青春少年时，我不想辜负老天给自己的年华。我要找一个好伴侣，找一个好帮手，所以我看上了你。孙胜，你能摈弃世俗的偏见，娶一个未过门就成了寡妇的人吗？”

孙胜听了袁玉瓶的话，心中翻腾起巨浪。说实在的，袁玉瓶年轻美貌，身上透着一股诱人的力量。她又颇有正义感，对国家的存亡极度关心。似这样的好女子在天下着实难找。可是，他的心中却已经装下了另一个女人，那就是他高中时的同班同学向珠。他的父母早就知道他们在相爱，只是孙胜要上大学，要干事业，才没有与心上人一起走上红地毯成为伉俪的。今天，当另一个女人把炽热的爱**裸地捧给自己时，向珠的容貌又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孙胜无法把向珠推到自己的世界外，只好默默地把茶水送到自己的口中。

袁玉瓶见他如此沉默，心中升腾起一股寒流，手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茶水也洒了一地。孙胜见了赶紧站起来，拿起旁边的巾子给她擦手，顺手接过茶碗放到茶几上。袁玉瓶却一把拉住他的手说：“我知道，我知道，我又经历了一次失败的追求。你，一定有意中人的。”

孙胜抽回手来，又坐到原处，喃喃地说：“我有一个同学叫向珠，中学时常到家中来，父母都看上了，给我定了亲。后来，我到北平上大学，经常鸿雁传书。她，已经烙在我的心中了。”

袁玉瓶擦着眼泪说：“对不起，对不起，我太莽撞了。请孙公子原谅我的冲动。”

孙胜说：“我理解你，一个早早就失去爱人的女子，要把身心都献给国家时，马上就将面临着鬼子的枪林弹雨。说实在的，说不定何时就会为国捐躯。在这个时候，选择一个心上人作心灵的靠山，也是人之常情，这没有错。我不觉得你有什么莽撞，我不觉得你有什么唐突。”

袁玉瓶听孙胜这么说抬起头来：“啊，你没有对我改变看法？”

孙胜说：“一个把一切都要献给抗日战争的女子，我有什么可挑剔的呢？”

袁玉瓶说：“知己呀，知己呀。我来到这人世间，头一次遇到了知己呀。来人，摆酒，我要跟孙公子喝个痛快。”

丫环送上来酒食，给他们倒上酒站在一边。袁玉瓶挥挥手，丫环们就下去了，袁玉取过酒壶给孙胜倒上，端一杯送到孙胜面前说：“孙大公子，喝。”

孙胜说：“袁大小姐，我不是什么公子，我的父亲只是一个教书匠，虽然现在作了县府的秘书，也只是个一般科员。”

袁玉瓶说：“我爱这么称呼你，我觉得这样亲切。”

孙胜说：“也好，你觉得好就这样叫。来，我们一道喝。”

袁玉瓶说：“好，天下难得一知己，我今天得到了。来，咱们喝！”说过端起杯子一口喝干了。

孙胜一看袁玉瓶把二两酒一口送进了肚中，不由得呆了：“啊，你，你这么能喝酒？”

袁玉瓶说：“这样喝痛快。你喝了，我再倒。”说过又倒了一杯，又一口喝下，喝了再倒，倒了又喝，六两酒就在倾刻间下肚了。然后挥挥手说，“喝，快喝孙公子，看起姐们儿就一口送肚里。

孙胜呆呆地看着杯中的酒，又把目光转身袁玉瓶，袁玉瓶却又倒了一杯，又一口送下去。孙胜还在看，袁玉瓶又倒了一杯，又要往肚中倒，孙胜赶紧拦住她：“袁大小姐，我喝，我喝，你不要这样，这样会伤身体的。”

袁玉瓶摇摇头，又把杯中的酒一口送肚中，才抹了一下嘴说：“孙公子，我喝不醉的。只是，今天我见了你高兴。快喝了那点酒咱们吃菜吧，你不是来做友帮的工作吗，吃过饭我们就去找我哥。”

孙胜点点头：“好，好。”说着把酒送入口中，一口下肚就觉得肚中冒火冒烟。原来这是六十五度的高梁烧，当地人喝酒是以度数高低分好酒赖酒的。

袁玉瓶大口吃着菜，远没有大户人家小姐少妇的斯文。一边吃还一边劝：“吃呀孙公子。我府上找了个不错的厨子，叫刘老四，手艺蛮好的，烧的菜味不错。你吃。”

孙胜夹着菜往嘴里送，随口说：“不错，不错。”

袁玉瓶三下五除二弄了个半饱，筷子就动得慢了，说：“孙公子啊，下午我们去找我哥，你怎么跟他说呀？”

吃过饭，袁玉瓶带着孙胜来到了袁老九的住宅，就见院子里背盒子的人来来往往，象是有什么大事要办。袁玉瓶领着孙胜进了屋子，就见袁老九躬身在一张地图前看着。凑近了看，原来是一张本县的地图。

袁玉瓶可不管袁老九在干什么，走过去就说：“哥，有人来找你了。”

袁老九抬起头来，一看一个英俊的小伙子站在面前，以为又是袁玉瓶找的对象，就仔细地打量了一番，看得孙胜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袁玉瓶一看哥哥这样的目光，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就上前打圆场说：“哥，这位是柳集孙家班的智囊先生。”

孙胜赶紧说：“孙胜！”

袁老九一听说是孙家班的人，伸过手去：“孙胜先生，久仰久仰。”

孙胜也握住袁老九的手说：“本人也久闻袁先生的大名。今天学生来是想跟您谈联合抗日的事。”

袁老九点点头，把孙胜拉到地图前，指着一条红线说：“孙先生，日本鬼子进驻安阳后，首先在城郊狂轰滥炸，杀了两三千中国人，也镇住了一些土匪帮会。郭清、程道生匪帮都投了日本人，王自全部也派出人跟日本鬼子有了联系。所以说，日本人是不会把安阳东部，北部作为进攻重点的。而你们孙家班，炸日本人的火车，抢日本人的银行，帮着柴库的民枪打日本人，已经鲜明的举起了抗日的旗帜。所以，你们就成了他们的首选进攻目标。而**的抗日政府在西边的泉门，国民党的抗日政府在西边岭头，这都将成为日本人进攻的目标。而我水冶镇，又是鬼子向西部山区进攻的必经之路。我们将面临着一场灾难了。”

孙胜说：“那么，袁帮主是要组织队伍抗日呢，还是当地方维持会长，保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呢？”

袁老九听孙胜这么说久久地没有说话。

孙胜又说：“据我所知，袁帮主已经拨出二十名精干给了袁大小姐，让她组建了骑兵分队，这么说袁帮主是要积极抗日了。”

袁老九说：“兄弟，你是孙家班的人，是舍妹领来探我的口气的，那么我也就公开跟你讲，我们打不过日本人，可我又不愿投日本人作他们的帮凶，但我属地的人民又得得到保护。”

孙胜：“所以你就准备作个维持会长，日本人来了也捐粮送款，抗日的人来了也开城让道。”

袁老九说：“除了这样，我还能怎么样保护我属下的人民哪？”

袁玉瓶说：“哥，小鬼子是我们中国人的仇敌，我们不能让他们走进我们的家门，我们要打，立足于打，那怕打得只剩下一个人也要打下去。”

袁老九说：“小妹，您哥曾走过敌帮的火鏊子，曾被匪帮的烙铁烫伤前胸后背，曾被关在水牢中三天三夜，还怕什么小鬼子吗？刺刀捅进去也不过肚上生个透气窟窿。我可死得壮烈，可壮烈之后呢，又有多少人陪着我去死呀。所以，我就要跟小鬼子虚于周旋，要得到既保护乡民，又保护自己的目的。”

孙胜听了久久没有说话。是啊，大敌当前，消灭敌人是首要的，保护不了自己也不能有效地消灭敌人哪。作为一方土匪头子，他采取这样的对策也无法评点哪。

袁玉瓶却说：“哼，投靠日寇，保护自己，你不觉得这样活得窝囊吗？”

袁老九说：“一个人一个活法，我不论怎么活，但我要活得值！”

孙胜沉吟许久说：“袁帮主，你选择这样的道路我们也无可厚非，但我今天想跟你提的要求就是，如果孙家自卫团被敌人打败了，击溃了，从你的地盘上撤退你会不会放一条生路？”

袁老九说：“放，但我也要打上几枪，给鬼子看。”

孙胜说：“好，只要袁帮主有这么一句话我就放心了。”

袁玉瓶说：“哼，等人家打败了你让道，要是跟人家一块打小日本，小日本还能够得利吗？那时打败仗的就应该是他们。我们要让他们滚着爬着回去。”

袁老九摇摇头说：“我说小妹呀，打鬼子是每一个人的心愿，可面对强敌得把自己的心思隐藏呀。”

袁玉瓶说：“啊，到人家把战争推向胜利的地步时你再出来打鬼子，想落个抗日英雄啊。”

袁老九说：“哎呀小妹，你也在世上晃荡了这么多年，怎么还是这样幼稚呢。”转身对孙胜说：“孙先生，请你回去转告孙大当家的，我袁家班决不与你们为敌。你们没有枪我可以给你，需要过路我可以借路，但你们切不可明面上喊我是抗日的。”

孙胜说：“也罢，抗日的有明的，有暗的，各依环境而定，我是不能强求什么的。”

袁老九说：“好，就这样定了！”伸出手来与孙胜击掌。孙胜也回应一下，双方相视一笑，袁老九就喊，“送客！”

孙胜知道袁老九这久经沙场的老狐狸干什么事也不会跟人留下把柄的，就双手一揖，转身大步走出门外。

袁玉瓶却没有走，直直地站在哥哥面前，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哥，是什么把你的胆给拽走了，你怎么倒不象个男人了？”

袁老九说：“就是这个不象男人的人，也许会比你做的抗日工作多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