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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尾声小说:赤水人家 作者:郑伯田 更新时间:2016/11/9 19:51:44 113.无月的杉树林里。 一双踉踉跄跄的脚。 石板小径贴着陡峭的石壁蜿蜒。 两条腿趔趄着,迈动着,趔趄着,迈动着,急匆匆,颤巍巍。 石壁上爬满杂乱又扭结的杂藤,黑色的毒蛇一样。 四姑娘一把扶住石壁,大张着口,使劲**。 石壁杂藤间,真的立起一条蛇,三角形的脑袋,一摇一摆,阴毒的小眼望着打搅了它的四姑娘。 “嘎哟”一声夜鸟的啼鸣。 蛇垂下身子,晃动着,荡悠着,一下子掉到了她的脚下,须臾“唰”地游走了。 又是“嘎哟”一声,夜鸟的啼鸣。 四姑娘扶着石壁,大张着口,使劲**。 114.叶子挺胸伸臂护在竹床前,尖声叫道:不要动他,我看你们谁敢动! 妈妈端坐在竹桌旁边,眼睛看着门外,一声不吭。 七八个团丁端着杂七杂八的长枪短枪,狐假虎威摆着架式。 五婶站在窗口。 礼帽进来,后头跟着一个穿土黄色军装的小头目。 礼帽:孃孃,这是张小队长,城南张老爷家的大公子。团总爷要我们来…… 妈妈端坐不动,眼皮都不挑一下。 张小队长走到竹床前,弯腰看了看躺着不动的米新,大声武气地问:你是赤匪? 米新微闭着眼睛不说话。 五婶“呼”地冲过来,“啪’的一掌拍在竹桌上,大着嗓门:哪个说他是赤匪,哪个说的,哪个说的?你把他叫来,我们三头对面…… 张小队长从腰里拔出枪,挥舞着:自有人说。咋,你是啥子人,想挡横吗? 五婶:老娘挡在这里,你还就是带他不走。 115.哗哗作响的瀑布。 黑幽幽的水潭。 杉树簇拥着的石板小径。 树上突然跳下一个人形之物,挡在了路的前头。 一双晶亮的眼睛。 刚刚探出头来的下弦月,把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四姑娘停下蹒跚的脚步,弓着腰,手拄在膝盖上,大张着口,使劲地**。 人形之物“唧”地一声尖叫,悠然转身向另一棵树窜去,“哧溜哧溜”爬上树的顶端。 刚刚探出山垭口的月亮下,隐约可见,是一只拖着一条长长尾巴的**。 “嘎哟”一声,夜鸟的啼鸣。 (闪回)山路上,五婶抓着四姑娘的手,哭着。 四姑娘:妈吔,我去二舅家……叶子她二舅家,找他家的那几个表兄,拿刀动仗,把人护起,看哪个敢来张狂。 五婶哽咽着:四哥儿,你……你…… 四姑娘:妈吔,你放心,拼了老命也得把那几个表兄找来。我去,你放心…… 五婶: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去吧,谁让你那不吃粮食的伯伯造下孽呢。父债子偿,就算是替你那个不成才的伯伯偿债吧,四哥儿。 四姑娘退后一步,给五婶深深地鞠了一躬:妈吔,你放心,月亮天上看着呢,会保佑向善之人的,会保佑叶子一家人的。 (特写)四姑娘眼角挂着一滴泪,正在缓缓往下流。 四姑娘扭过头去,踉踉跄跄走了。 走了几步的四姑娘,回头看看看,抬袖子抹了一把脸。 五婶嚅嗫着:去吧,去吧,救人一命,比上青城山,打七七四十九天平安醮……要得……要得……硬是要得…… 五婶很虚弱地弓起腰杆,手拄着膝盖, 弓着腰,手拄着膝盖的四姑娘,张着嘴,大口地**着。 四姑娘蓦然站直了身子,急匆匆走去。 背影依然是踉踉跄跄,脚步依然是绊绊倒倒。 116.五婶猛的推开窗户,大声骂道:花苞谷,我晓得就是你,卖客! 窗外,一片火把,照亮了五爷的一脸尴尬。 五婶顺手抄起一把大锄,悠地跳出窗外,一边骂着,一边向五爷扑去。 五爷撒腿就跑。 五婶紧追其后。 跑的,追的,一起融入无边的黑暗。 小花狗跳上窗户,蹲在窗框上,向外狺狺狂吠。 妈妈扭过脸来,看着张小队长:我说过了,这是我家的上门姑爷,三村四镇,邻里乡亲都知道。 张小队长:团总爷说了,是赤匪也好,不是赤匪也罢,带回去问问,不会难为你家姑爷的,孃孃你放心好了。 妈妈站起,走到米新跟前,弯下腰去看了看。 米新微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礼帽倚着门边边站着,扭着脖子,看着外头。 叶子被两个拿长枪的团丁逼在墙角,一动不能动。 张小队长把手一挥:弟兄们,动手!连竹床一起抬走…… 妈妈悠地转过身来,向张小队长一步一步逼近,一步一步逼近:抬不得。刚刚说过的,他腰节骨断了,接好的时间不长,一丝丝动不得。这样吧,我跟你去,见团总爷。下大狱,上大刑,过刀山,下油锅,我一个人顶着。走吧,前头带路…… 张小队长把手枪插进皮盒,手按在皮盒上:孃孃,不是你那样说法……真的不是你那样说法…… 楼外,五爷与五婶的吵骂依稀可闻。 小花狗站在窗框上,向外狺狺狂吠。 117.半个月亮悬在树梢,照亮坝子里的水田。 小路上,四姑娘跌跌撞撞,踉踉跄跄,一步一打颤。 一声犬吠,引来全村狗叫。 四姑娘再也支持不住,软软地跌倒在水田边边,一条胳膊浸在了水里。 “嘎哟”一声,夜鸟的啼鸣。 长毛狗停止了吠叫,一步一步走近。 几座木楼同时亮起灯火。 一座木楼的门“吱呀”打开。 一支火把走出木楼。 又一支火把,从另一座木楼走出。 水田边边,四姑娘浸在水田里的胳膊一动一动,似乎是想撑着地爬起来。 长毛狗站在她的身边,“呜呜”叫。 长毛狗试探着叼住她的肩头,使劲拖曳。 长毛狗四足蹬地,使劲拖曳着。 火把走近。 镜头推近,我们看清楚了,走在前头的是表妹。 表妹穿着虎皮,握着钢叉。 后头还有个穿着虎皮的妹子。 118.木楼里。 张小队长终于按捺不住,把手枪抽了出来,却没敢挥舞,只是提在手上:孃孃,好话说了不少,你咋油盐不进呢?人,必须带走,你愿意跟着,我不拦挡,哪个愿意跟着,我都不拦挡。跟到了县城,团总爷若是说,同案犯一并下大狱,上大刑,我可就没本事搭救啦。 白须老人站在了门口。不过只是一晃,悠地转身,他走了。 礼帽紧跟着走了出去。 五爷和五婶的吵骂依稀可闻。 妈妈慢慢走到竹桌旁,坐下:人,你是带不走的。 张小队长:孃孃…… 妈妈:看在你也是当差的份上,不难为你。说过了的,我跟你去。 被逼在墙角的叶子:我也跟你去。 张小队长一只脚踏在椅子上:孃孃,你是看见过,还是听说过,我给人说这么多好话?看你是个草药郎中,三乡五里都敬重,你……你……不识敬重,我也没得办法…… 他把手枪拍在竹桌上,大声命令道:把这两娘母子看住……竹床抬起,走! 礼帽踱了进来,一言不发地走到竹床前,看了看,一挥手,喊道:拿绳子来,捆在床上,捆紧紧的。 叶子挣扎着欲向前扑。 窗外一声惨叫,是五爷的声音。 紧接着,有人喊打死人啦,打死人啦! 从窗口望上去,火把照耀下,影影绰绰看见,五婶披头散发,向远处跑去,一边跑,一边叫,声音特别凄厉。 三舅站在了门口。不过仅仅是一晃,悠地转身,又走了。 119.表妹身穿虎皮,手提铜锣,敲得如同急急风。 远处,也有铜锣在响,不止一面。 坝子里人越聚越多。 树涛在吼。 竹林在啸。 大犬小犬齐吠。 山间有兽在叫,声音低沉。 火把照耀下,四姑娘躺在担架上,两眼紧闭。 二舅蹲在担架旁,拿着她的一只手。 远处,有火把,游龙也似的越来越近。 120.坝子里,明晃晃的火把照得通明瓦亮。 竹床被四个人抬着,向暗夜里走去。 竹床一走一侧,一走一歪。 妈妈一把拉住张队长的袖子,吼了一声:慢,等等我。 张队长使劲夺被拉住了的袖口,一使劲,再使劲,就是夺不回去,他气急败坏地:你要做哪样?人是铁定要带走的……铁定…… 妈妈:你是要把万众人等都逼去当红军呢。大家都去当红军,你家日子就好过了,你家先人就安逸了,该是? 张小队长:说这个没用,孃孃。我是吃粮当差,上头咋说,就得咋干。 妈妈:你铁了心要把他带走? 张小队长:硬是要带走! 妈妈:你铁了心逼万众人等都去当红军? 张小队长:赤匪有脖子,官府有钢刀。 妈妈悠地转身,从团丁手里夺过一支火把,一挥手扔进木楼。 张小队长惊讶地:你……你……要做哪样? 妈妈:这个家回不来啦!团总爷放不过我家姑爷,我娘母子俩陪他一块儿坐大狱,熬酷刑,上杀场;团总爷放过我家姑爷,我娘母子俩领着他找红军去。叶子,牵着驴,上路…… 妈妈走出画面。 叶子牵着大骟驴一边走一边回头,看着已经起火的木楼。 大火突然窜起,照红了整个银幕。 121.(淡入)半个月亮渐渐被云遮去。 四个团丁抬着竹床行进在山道上。 妈妈跟在旁边。 叶子跟在另一边。 前头有晃动的火把。 后头有晃动的火把。 火把照得山路、山石、山溪斑驳明灭。 树涛在吼。 竹林在啸。 山间有兽在叫,声音低沉。 忽然,响起了铜锣声,似乎很远很远,又似乎很近很近。 “轰”的一声,远处有人在放火铳。 礼帽走近妈妈,凑近她的耳边,说了句什么。 妈妈使劲点头,又凑近他的耳朵边说着什么。 大骟驴跟在最后,踢踢踏踏。 小花狗忽前忽后,窜过来,窜过去。 竹床一侧,一歪,忽然前倾,忽然后仰。 122.白须老人站在一块青石上,手持铜锣,一边敲一边喊:老虎来啦,老虎来啦,打老虎哟,打老虎哟! 铜锣敲出急急风的节奏。 山路上,有人奔跑,有人吼叫。 树涛在吼。 竹林在啸。 山间有兽,叫声凄厉。 大骟驴惊了,踏踏冲进人群。 团丁们紧躲紧闪。 一个团丁被撞得一侧歪,差一点跌下山谷。 另一个团丁机灵地闪开,躲到路边,手拢着嘴巴,大声喊道:老虎来啦,老虎吃人啦! 小花狗“汪汪”怪叫着,在人群中乱窜。 又一个团丁躲在路边,手拢着嘴巴,大声喊:老虎来啦,老虎吃人啦! 123.山路上奔跑的人越来越多,吼叫的人越来越多。 两只“老虎”跑在前头,后头跟着拿叉的,持棍的,提锄的,舞担杖的…… 再后头是一支又一支的火把。 白须老人站在山石上,手持铜锣,一边敲,一边喊:老虎来啦,老虎来啦,打老虎哟,打老虎哟! 三舅立在一棵樱桃树下喊:老虎来啦,老虎来啦,打老虎哟,打老虎哟! 四舅立在溪边喊:老虎来啦,老虎来啦,打老虎哟,打老虎哟! 团丁们终于跑散了。 跟在竹床前后的火把越来越稀稀拉拉。 终于,只剩下了四个抬竹床的团丁,傻乎乎地站路**,不知该走,还是该停。 小花狗站在旁边,“汪汪”怪叫。 树涛在吼。 竹林在啸。 人喊,兽吼,铜锣火铳响成一片。 礼帽跑过来,抬脚朝着其中一个团丁踢去,嘴里骂道:苕苞儿,不要命啦,还不快跑! 四个团丁扔掉竹床,撒腿就跑。 礼帽站在竹床前看了看,顺手解开绳索。 礼帽边跑边喊:老虎来啦,老虎吃人哟! 跑远了的大骟驴,立在路边,东看西看,仰起脖子,“昂”的一声叫。 人喊渐稀,兽吼渐寂,铜锣只剩下三声两声。 半个月亮冲破乌云,洒一片银辉,在山路上,在杉林边,在小溪旁。 (音乐起)主题歌《采杜鹃》,淡淡的,缠绵又委婉。 尾 声 124.主题歌《采杜鹃》,渐强。 妈妈牵着大骟驴,走在前头。 米新骑在驴背上,手里把玩着竹箫。 叶子抱着好大好大一捧杜鹃。 路边,小溪淙淙。 米新(画外音):我家就住在赤水河边,二天回来,顺着赤水河,铁定找得到。 叶子,“忒”的一声,笑了(画外音):我和妈妈都跟着你投红军啦,你还去赤水河边找哪个? 米新(画外音):要来,铁定要来的,我、你、妈吔,咱娘母子三个,一块块儿,来赤水河边……看望老天天,看望二舅、三舅、四舅,看望那么多那么多乡亲…… 125.延河倒映着宝塔。 有趟水过河的男女红军,有洗衣服的男女红军,有坐在河边远眺的男女红军。 路边两排正在盛开的桃树,一直延伸到好远好远。 穿着军装的米新牵着大骟驴,走在前头。 穿着原来的衣服,妈妈骑在驴背上。 穿着军装的叶子走在后头,手持竹箫,吹得委婉又激越——正是《采杜鹃》的旋律。 主题歌《采杜鹃》,轰然响起,热烈又粗犷。 (剧 终)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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