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章 建闽（一）

徐青青又告诉我了些关于赵军的事情，我这才知道宋泽之所以把包安世派到明州来，是因为他在朝中又顶撞了宋泽，被皇帝不喜。

宋泽想要加税，包安世这个御史据理力争，最终没有让皇帝加成，将他派出来，或许就是为了重新加税能够在廷议中通过。

这件事上，也看出了赵国朝中府库的拮据，不然宋泽也不会行此下策。

看看时候不早，徐青青便准备离去，只是这个时候，我有些犹豫，不知道应该不应该告诉她，那日行刺徐将军的刺客是温伦，如果我真得告诉了她，就怕她会行险谋杀温伦，这样的话，才是最危险的。我相信以徐青青的武艺，只怕连温伦的十招都接不住。

“你好像还有什么事要说哟？”她果然聪明，黑暗里看不到我的脸，却可以猜出我的心。

“的确是有一件事！”我道：“你知道温伦这个人吗？”

“温伦？”她一怔，马上道：“当然知道，这个人绰号鬼影，是天下排名第一的剑客，当年华山论剑的时候，几无敌手，他的风云十三剑，至今无人能破！”

“如今他就在吴王宋宗原的身边！”我告诉她。

“难怪！”她恍然而悟：“那日我靠近宋宗原的时候，就明显得感到异样的压抑，那种剑气令我都喘不过气来！”

我决定不跟她提温伦刺杀徐将军的事了，但还有件事我觉得有必要跟她说：“姐姐，昨日他跟我说要收我作他的弟子，你觉得呢？”

“哦？”她一愣，忙问道：“他为什么要收你为徒呢？”

“他说他得了治不愈的病，不想死后自己的技艺失传。”

“他得了不治之症？”徐青青有些不相信。

“他是这么说的！”

“嗯！”她点了点头，道：“这些江湖人物，就好拔苗助长来增强自己的功力，虽然温伦得到天下第一剑的称号，又有谁知他在练这剑的时候，是不是走火入魔，身形俱损呢？这世上就是这样，永远没有完美的东西，有一得就必有一失！”

“我却觉得他或许还有一个没有说出来的理由！”

“什么理由？”

我抿了抿嘴，想到了李四的推荐，但是李四的推荐也是在那个基础上的，那就是我长得太像周武帝周进了。

“我相信他也觉得我像周进，而且他肯定也认得周武帝！”我道。

“他当然认识周进，他的天下第一剑的称号，就是周武帝封的！”

“原来是这样！”我终于明白过来。

“喜子，既然他想收你作弟子，那么你就跟着他学吧，反正技不压身！”徐青青告诉我。

“可是，我觉得他是我们明州军的仇敌！”我说出了心中的疑惑。

“就算是仇敌，又有什么关系呢？便是两个死对头之间，为了生存也会相互学习对方长处的，这叫作扬长避短。如果你连向对手学习的度量都没有，那么永远也不会成长起来的！”

我蓦然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徐青青走了，但是我却又一次无法入眠。脑海中还在回忆着她告诉我的那些事情，如果我真得就是周武帝的儿子，我又应该如何自处呢？为了被宋赵夺去的大周天下，再起波澜吗？我不敢想，也不愿意去想！

陆喜到底是什么人呢？他的身上，到底都承载了些什么呢？这也许是我今生今世都无法解答的一个问题。

庆功宴刚刚过去，宋宗原便召集了各方的将官，果然发布了要三日后南下进攻建闽的命令。他将明州的诸事都丢给了马元和包世安来处理，当真是要孤注一掷了。不过，以马元的本事，为南下赵军做好后勤并非难事。

既然军令已经下达，那么各军就必须要去准备。宋宗原统领的赵军有十万人，除了他亲领的五万龙袭军之外，还有两万广陵军和三万淮南军，这一次南下，宋宗原将两万广陵军留守明州，只带八万人。

我第一次见到了广陵军的主将元普和淮南军的主将韩光虎。元普是个儒将，本事也一般，广陵军在明州之战中，被宋宗原安排护粮与外围的清扫，实际上就是摇旗呐喊而已；倒是淮南军，在明州之战中表现抢眼，龙袭军围攻明州主城，明州辖下的另七座坚城被他们攻破了五座，尤其是明州飞虎军主将叶天问，就死在韩光虎的箭下。所以，我对淮南军的韩光虎分外得留意。

韩光虎是一个身长八尺的壮汉，我对他的第一印象就是他的脸很大，头也很大，用虎背熊腰来形容，一点儿都不为过，不过就他的相貌来说，并不算难看，如果把他的脸从横向里收缩三分之一的话，那当也算是一位美髯公了。他的身边一直跟着一位与我年岁相当的少年，冷不丁看去，这个少年长得还有些韩光虎的模样，只不过他比边上的韩光虎看起来要英俊了许多，他是韩光虎的儿子韩匡，据说也是赵军中最年轻的一位少年将军。

在花厅里，宋宗原对到来的两军主将作了布置，这两位主将在吴王面前倒是恭敬顺从，不敢有半点得的怠慢。任务交待完毕，为了与下属显示亲近，宋宗原又与两个人闲聊了一阵，无非是问问家长里短，表达关怀之意。说着说着，就说到了韩光虎的儿子韩匡的身上，宋宗原不吝赞美之词，不断得夸奖韩匡少年英雄，无非就是为了笼络这对父子。

也许是被吴王夸得找不到北，韩匡忽然从父亲的身后走出来，对着上座的宋宗原道：“**，末将前些时听闻**手下有一神箭手，可以百步穿杨，不知能不能叫来与某比试比试？”

“放肆！”韩光虎不由得有些恼怒，对自己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儿子低吼了着。

宋宗原却笑了笑，道：“孤手下的确有一神箭手，但是到底是不能与韩将军相比的，韩将军被称为第二李广，这是我们赵军里众所周知的！呵呵，为父如此，少将军自然不会差得哪里去了，孤手下的不过是一兵卒而已，怎生好与少将军相比呢？”

“**的话却令末将越发好奇了！还望**能够应允！”韩匡却不为所动，坚决要看一看。

我身边的郑宝撇了撇嘴，冷笑一声，对着我道：“这小子真得够狂妄的，一会儿若主公让你出手，必须要好好教训教训他！”

我没有理会郑宝的挑拨，只见韩光虎已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对着宋宗原连连告罪：“**，小孩子少年心性，尽说些没头没脑的胡话，还望**不要见怪！”

宋宗原并没有生气，依然一副怡然的神色，倒是对韩匡怀着一份欣赏：“呵呵，想我赵军中，如今象令郎这般好强争胜的少年却是少了！韩将军，这也非是坏事，少年人有向上之心已是难得。”他说着，唤着我：“陆喜，既然韩少将军想与你比试一下，你就陪他比比吧！”

我只得从门口处站出来，抱拳躬身道：“诺！”

韩氏父子把目光同时投向了我，我看到韩光虎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的惊诧，随即又平静下去；倒是韩匡走到了我的面前，对我上下打量着，也许没有想到我跟他一样得年青，不由得问道：“你就是那个神箭手？”

“不敢！”我客气地道。

他没有理会，继续道：“我们怎么比呢？”

“听凭少将军安排！”我答着。

“那好！”他说着，指着花厅外面远处的一棵柳树，对着我道：“看到那棵树了没有？那棵树到此如何也有一百步远，上面有只两只麻雀，你我一起发箭，看谁快，看谁能够先射中。”他说着，不等我答话，当先便取出背在身后的弓，并搭上了箭，那手法之快，就好像是随手拈来一般。

我不由得好笑，他太过好胜，还是有着小孩子的性情，根本就不容别人有取胜的机会，话一说完便抢了一个先机，这当然志在必得！就算对手真得有通天的本事，也只能慢上一拍。

见他已经出手，我自是不敢停顿，也飞快地取出背在身后弓，搭上了箭。我取弓射箭的熟练程度只比他快，但还是晚了一步，他的箭已然凌空射出，我紧随其后才放出箭去，两支箭一前一后直扑那棵柳树，而后箭的速度明显比前箭的速度快了许多，在前箭即将射中麻雀之时，后箭已然追了上去，只见火星一闪，发出“乒”的一声金属碰撞的轻响，前箭已然被撞偏了去，落在了地上，而后箭却平稳有力，“嘟”的一声扎进了柳树的树杆，树上的两只麻雀也惊得叫了一声，飞上了天空，只几个起纵，已然飞到了高墙之外不见了影踪。

“好箭！”郑宝当先地发出一声喝彩。

韩氏父子的脸却阴沉了下来，韩匡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指着我话都有些说不利落了：“你……你怎么能这样呢？怎么可以把我的箭射落？”

我脸上不敢带有一丝得意之色，而是十分郑重地道：“少将军，刚才你出箭太快了，小的本有一句话还没有来得及说。”

“什么话？”

“麻雀也是生灵，还望少将军少些杀戮！”

韩匡一时语塞，他还是被我气着了。的确，以我刚才的手段，虽然箭术的高下立明，却也犯了一个禁忌，那就是对对手的不尊重，如果这是在江湖上，那还是一种挑衅与污辱。

“此话错矣！”韩光虎不快地接过了话去：“慈不为兵，若在战场上也怀着这种想法，只怕早就去见阎王爷了！”

我默默地低下了头，不愿意与这位主将争辩。

“是呀！”宋宗原连忙接口道：“喜子怎么也说胡话了？韩将军说得对呀，咱们这些领兵打仗的，更不能有半点柔弱之心，否则你不杀人，必被人杀！”他说着，又为韩氏父子搬着梯子：“将军不必去与一个小兵计较，他的见识到底有限！”

被宋宗原如此一说，韩光虎倒也不好意思再为难我了。

“不行，我还要比！”韩匡却分不出好歹来，一副死皮赖脸的样子。

“够了！”韩光虎喝住了他，同时对着宋宗原拱手道：“**，如今计划已定，大军南征在即，末将也要回去早作准备，以免误了**的行程，这厢先行告退了！”

“嗯，这时间的确紧迫，孤就不留将军了！”宋宗原点着头。

韩光虎又看了我一眼，带着韩匡匆匆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