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章 受困（二）

宋宗原的将令还是由我传了出去，宁东接到令箭之后，自然不敢怠慢，救人如救火，他迅速地点齐兵马，直奔建阳而去。

望着宁东队伍渐渐地消失在了尘土飞扬的天地交接之处，我心头莫名得感到一阵悸动，分明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来。

在回来的时候，我遇到了朱俊，如今他被宋宗原升职为了军都指挥使，也算步入到了独立领军的将军之列。这也难怪，明州之战宋宗原损折了那么多的领兵将军，像朱俊这样有能力的人自然会得到提拔。而如今，浦城城中只剩下了朱俊所率的两千马军，若真得如许彬所言，有敌人突袭浦城，仅靠朱俊的两千马军，能否守住浦城呢？这是一个大大的疑问。

“喜子！”不等我答话，朱俊便当先地叫着我的名字，策马来到了我的身边。

“朱大人！”我骑在马上向他抱拳拱手，算是见了礼，又看了看他带着的一队马兵，约十几骑，问道：“您是在巡城吗？”如今整个浦城的治安都落在了朱俊的头上，所以我才会这么想。

“是！”朱俊点着头，同时对我道：“喜子呀，我跟你说过多次了，以后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别这么客气，自家兄弟，你叫我朱大哥就行了！”

“是！朱大哥！”我点着头，对他有着比别人多的好感。我也知道，其实有很多的将军在跟我套近乎，无非是他们认为我现在是吴王身边的红人，是宋宗原最愿意带在身边的亲随，不求我能够为他们说什么好话，但求我不给他们说坏话就好了。但是，我却知道，朱俊与我套近乎，肯定是真心的，并没有那些功利想法。

“刚才去传令了？”他一边与我并辔骑行，一边问着我：“我见到宁将军走了！”

“是！”我告诉着他，同时又道：“他奉命往建阳了。”说到这里，我又加重了语气告诉他：“如今，浦城只剩下朱大哥所率的两千马军，主公的安危便全然托负与朱大哥了！”

他愣了愣，分明听出了我的话意，想了一下，笑道：“放心吧，有你朱大哥在，自然不会令**蒙尘！”

我皱了皱眉头，他的话让我觉得只是一种立誓，而非是我想要的警醒。我再一次提醒着他：“朱大哥，你也许不知道，如今浦城的周围并非安静！我听许大人说，燕充的败兵很可能就在附近，他们的兵力可能不止五千人，或者还要多。”

“此话当真？”他马上感到了肩上压力的增加，脸上的笑容也随之消散。

“当真！”我一本正经地道：“燕充的兵并没有退往建州，如果他再收拢一些从浦城逃出的闽军，估计有七八千人之众。另外，浦城是我军这次南征的中枢，绝不能失，若被燕充攻夺，那么便等于是扼住了我军的咽喉，就算是我们攻下了汀州、福州、泉州和漳州，也会因粮草不济与退路阻隔而败北，失败的结局是非常糟糕的，那可能意味着我们这八万人的全军覆没！”我说的是事实，并非危言耸听。也许宋宗原也知道浦城的重要性，但是他未必知道得如此深刻，也未必可以相像得到可能会造成如此严重的后果。

“既然如此，**为何还要行险？”朱俊有些不解。

我只得向他解释道：“主公过于心急了，他是想着能够早日结束战事，所以才会行此险招！再说，建阳也不能丢，康将军也不能不救！”

朱俊点着头，表示理解宋宗原的想法，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怀疑着道：“若燕充真得没有败走，他又会藏身何处呢？再怎么说，那可是五六千之众呀？不是说藏就可以藏得住的，那么多人，还要吃，还要用，粮草从哪里来呢？”

我道：“莫忘了，此处可是建闽国土，这浦城四周山高林密，洞穴众多，又少有人烟，别说藏个七八千人，便是几万也藏得住！至于粮草，闽人也不傻，只怕早就已经为了此战在山间存储了！我们新来此地，又怎么可能知道此地的风情呢？”

他默然了，想来也是觉得凶险。想了一下，自言自语一般，苦笑着道：“若果燕充来袭，浦城只有区区两千兵，还都是马军，怎生好守呀？”

这的确是一个难题，我只得再一次告诫着：“山雨欲来风满楼，黑云压城城欲摧，如今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了！好在这些还都只是推测，也不见得就是真的。不过，朱大哥还是早有谋算的好，哪怕是先有警戒，不要让敌人混入城来搞个突袭，把我们一锅端了就好！”

听完我的话，他猛地惊醒了过来，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了，当下对我一拱手，道：“多谢喜子提醒，我这就去布置一番，事情紧急，先行告退了！”

“朱大哥客气，我也要快些去向主公复命，就此别过！”说着，也拱手向他还礼，分头离开。

朱俊很是聪慧，他在浦城的外围设下了多处警戒哨，又在城内进行戒严，四个城门处严格盘察过往的行人，以防敌人混入。一时间，浦城内外笼罩在了一股紧张的气氛中。便是手下的兵丁也马上意识到了有可能到来的大战，越发仔细起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外面的风声太紧，令得幽闭于浦城太守府内的三十六卫也人心惶惶，宋宗原显然感受到了这种气氛，但是他却并没有制止，他也知道小心使得万年船的道理。

平平安安地度过了一夜，并没有出现什么异常状况。但是，我还是觉得头顶上悬着一把随时都会扎下来的剑。

为了以防许彬所担心的事情真得发生，宋宗原在派出宁东军之后，又特意让许彬带着他的手令，专门回往衢州，以调地方厢军接替峡口关、仙霞关与枫岭关的防务，他是要将防守两关的龙袭军最后一个军三千余人调到浦城。当然，为了更安全一些，宋宗原同时抽明州驻守的广陵军的一半入闽，以备不时之需。这种比较多、比较大的兵力调动，派传令兵去自然是不行的，所以许彬这个兵部的员外郎成了最佳的人选。

只是，我却知道，就算是宋宗原做了那么多的准备，以求亡羊补牢，却只怕最终是远水解不了近渴，真得等到这些布置全部到位，也要在十天半个月之后了，而如今浦城的局势却是迫在眉睫的。

我望着在庭院中来回踱着步的宋宗原，可以猜到他内心的焦虑，倒是很想给他出出主意，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他对我还是有怀疑的，想到那日在地道里偷听到的话，分明是在怀疑我就是那个顶替徐将军在明州与他作战的人，如果我真得向他献策，那不正好坐实了他的猜测吗？到如今，我还不知道他对我是什么样的心思，继续韬光养晦才是我最好的自处方法。

“楚奇如今在何方？”宋宗原忽然停下脚步，抬起来问着我。

我一愣，这种事情我一个亲卫是不应该知道的，许彬走了，军宜司的人还在，他们应该知道消息，当下，我对着他道：“我这就去问！”

“快去快回！”

“诺！”说着，转身快步走出门去。

也就在这个时候，忽听得城外撼天动地般地传来阵阵的呐喊，那声音令人闻之浑身不由得起了一层鸡皮，就仿佛是大白天里突然出现的一声霹雳，我心头乱跳起来，马上意识到该来的总算是来了！

刚刚到得大门口处，便见到朱俊的副将急步地奔了进来。

“怎么回事？”虽然意识到了什么，我还是忍不住地问着。

“闽军攻城了！”

“这么快？”我还是一惊。

副将没有多说什么，急匆匆地往里间去了，我回身看到了宋宗原在郑宝的陪同之下，也正快步走来，那副将拱手施礼，忙向他报告着：“**，闽军突然从四面出来，正围攻浦城！”

“还真得来了！”这是宋宗原的第一反应，不知不觉得便说出了声来，这说明他的心里头一直也在为这件事情忐忑不安，当他将宁东军派出去之时，就是在孤注一掷，怀着一种侥幸。

“**请放心！”朱俊的副将道：“朱将军事先在四下里安排了警戒哨，他们一出来我们便有所准备，如今朱将军在四面城门附近，各放有五百人坚守，定不让敌人攻进城来！”

“敌人有多少？”

“四下里密密麻麻，末将也不知晓！……”

我无心再去听他们在说些什么，忽然发现朱俊到底还是经验不足，两千人守城的确是捉襟见肘，但是好在浦城并非太大，他却将人员平均分摊在四面的城墙上，连个后备队都没有留，难道他就只准备守一天吗？

此时的城里有些乱了起来，原本在街上行走的行人也都行色匆匆，纷纷躲回家里，不一会儿街头便空空当当，冷冷清清了。这些浦城的居民和客商，原本就是建闽的臣民，虽然闽国政权并不良善，但王氏到底也经营了几十年，谁又知道赵军过来会是什么样呢？所以，对于城里的居民来说，此时采取的都是观望的态度，两相不帮，以免到时会被秋后算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