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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小说:拗 作者:疏影胡杨 更新时间:2017/1/23 8:40:00 正月初五那天,我和漪儿迎来了两位不速之客,这或许就是漪儿给阿青力大哥所说的进城可能会带来的意想不到的事情吧。来人就是被漪儿称之为我前妻和女儿。 这是一个困扰我三个多月的问题。妻子是什么,我暂时还不知道。要是在羊群里面,我是羯羊,妻子会不会就是母羊?我想,这问题的答案应该是肯定的。否则,我们也不可能有小羊羔。可是,我什么时间成为羯羊的,在什么条件下成为羯羊的,我还是一无所知。女人是有风韵的,有没有我这只羯羊,她也能在草场能生存下去,也能找到其他的羯羊,就像现在一样,她身边的羯羊就不是我。既然这只羊羔是我的,我也想让她跟着我,就在草场里疯狂,还可以和小黑子兄弟俩交朋友。但是,我的愿望是不可能会实现的。因为,这个羊羔不是草场上的羊羔,她属于城市,至少现在和我走的不是一条路。 很多时候,我一直都在怀疑这个理由的合理性。凭什么这个女人会成为我身边曾经的一只母羊,而恰恰不是漪儿。要是漪儿,我一定会守在她的身边,养育羊羔是另外一回事,我起码要把草场最好的草料让给漪儿,风里来雨里去,我都会一直守在漪儿身边。 春节是一个穿新衣服的季节。腊月里,我和漪儿就把牛羊的草料铡好,把苜蓿和秸秆按照一定的比例混合好,这样一个春季我就可以让漪儿穿上新衣服,只站在场院门口,不会让她为了牛羊再动一根手指。期间,我们还分别去了一趟古力大哥家和阿青力大哥家,尤其在古力大哥家那天,还在漪儿和古力大嫂聊天的时候我就匆匆回家一趟,给牛羊添上草料,然后乘着夜色再去把漪儿接回家。可是,现在这对母女来了就打破了我们平静的生活。 “卉卉姐,你们怎么来了?”漪儿非常吃惊,连忙问道。 “我就想过来看看他。漪儿,我们没有打扰你们吧?”女人是小心谨慎的,说这话的时候脸有些红。也或许是因为冒着风雨赶了一路的缘故,她脸上的红有些呆板,呈现在微微发白的化妆品上面,让人有些捉摸不透。 “卉卉姐,看你说的……你们来我这儿你丈夫知道吗?”漪儿没有立即回答女人的问题,有些母羊护犊的模样,但总在周围转来转去,没有给女人一个明确的答复。 “他知道不知道又能怎样?酒场,赌场,朋友同学聚会,和年轻美貌的女子约会。他本来就成天不着家,何必要知道我们娘儿俩在不在家。”女人的话应该也不在我身上,反倒让我觉得她在和漪儿打太极,来来回回都不着边际。女人望了我一眼,俯身对小女孩说道:“晓彤,他是你爸爸,你去……” 小女孩还是那种害羞的眼神。但是,很明显被女人的话吓住了,连忙朝女人的身后缩去,用略带哭腔的声音说道:“妈妈,我爸爸不是那个成天醉醺醺的酒鬼吗?这个不会说话的人怎么可能是我爸爸。” 看来这个小女孩对我还是有印象的,她能知道我不能说话。虽然我很困惑,但我还是用非常平静的眼神望了一眼这对母女。 漪儿也俯下身去,对小女孩柔声说道:“晓彤,爸爸是因为受了伤才不能说话的,也是因为没有办法找到回家的路才离开你和妈妈的。其实,他现在只是还想不起来你们,要是能想起来,他还是非常喜欢晓彤和妈妈的。晓彤,你看爸爸的眼神多么祥和平静。这可是这段时间很少见的。” 小女孩显然没有受到漪儿话语的感动,依然藏在女人身后。这情形或许是连那位女人都没有预料到的,连声说道:“算了,漪儿,这丫头犟着哩,和老庄的脾气一模一样。拗种。” 漪儿笑道:“呵呵呵,确实有些像。哑佧……哦,不对,你妻子来了,我该叫你庄徵咖。庄徵咖,你老婆女儿来了,那咱们回家吧,不要守在这儿瞎聊了,让外人看见了,还以为我漪儿没有待客的礼貌。”漪儿的话有些酸,说的也不像是心里话。漪儿对朋友是极其好客的,这种表现不仅仅在对待晓羲的时候体现出来,就是对那些送草料过来的商人,漪儿也会让到家里坐一会儿,吃一壶茶,炖一锅羊肉。卉卉和晓彤的出现或许就是意料之外的事,或者就是她现在还没准备好要见的人。但是,卉卉和晓彤既然能找到漪儿乡下的家,也就说明卉卉是提前和漪儿联系过的。否则,从县城到乡下这二十多公里路卉卉带着晓彤怎么可能摸得过来。 果然,一走进家门,漪儿就连声说道:“卉卉姐,我还以为你只是说说,我都没有告诉庄徵咖你们要过来。再说,这两天下雪,路上也不好走啊,你还带着晓彤,这多危险。” 卉卉苦笑一声,说道:“这算什么,老庄失踪那一个月我可是背着晓彤在大街小巷到处打听他的下落,为这我还差点被学校开除了。后来,学校不让给学生们落下课,我只好把女儿送给我父母,一个人住在空荡荡的房子里。就这样,我总认为老庄随时可能会出现任何一个角落。可是……一个人带孩子的苦,这是没有亲身体验无法说出来的。所以,我只能再婚。可是,五年后,我开门看见的是你,是你带给我老庄还活着的消息,我……我真的不敢相信,已经失踪五年的老庄还活在这世间。他可是被单位登报声明失踪的一个人。说起来,我也相信了那份声明,否则也不可能死心塌地认定他人已经不在了。” 漪儿不想让这种沉重的记忆压迫住房子里面的气氛,连忙劝道:“卉卉姐,这都过去的事情了。不过,要我说这也是一个人的命,咱们都无法和明抗争。现在,既然都已经过去,咱们都要继续往下走。你看,现在你已经有了新家庭,这庄徵咖也回不去了,你也就不要老放在心上和自己过不去。”说着,顺手拿起一颗桔子递给晓彤,说道:“晓彤,来吃桔子。阿姨猜想你们娘儿俩肚子饿了吧?晓彤,你想吃点什么阿姨这就给你们做去。阿姨这儿可不比城里,条件有限,想吃什么阿姨只能尽力而为了。” “漪儿,你就先不要忙了,我包里面还有一些零食。这一路我就在想,我见到老庄该说点什么,说说他失踪之后的我和晓彤的难处?或者说说我的失望和困惑?更或者我啥话都不说,直接抽他两个耳光?说实在话,抽两耳光可是我最想干的事情。可是,真见到他的人,我就不知道自己该干啥了。漪儿,老庄这样,就连我们娘儿俩都认不得,我都不知道该怎样来面对这个……还是你心地善良。否则,老庄估计真的就彻底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漪儿,这些年我都不敢当着晓彤的面提起她爸爸。老庄失踪的时候晓彤才两岁多一点儿,对老庄一点印象都没有。五年了,现在让一个八岁的孩子面对一个从未谋面的陌生人,还要让她叫爸爸实在太难为她了……这个,漪儿,你不会笑话我教子无方吧?” “那怎么可能。卉卉姐,要说这六年来你一个人带着晓彤也挺不容易。我也是一个女人,深知做女人的难处。” “知道就好,知道就好。漪儿,我现在真的为我那时候的决定后悔,要是我多等几年,一直等到你来把老庄活在世上的消息告诉我……可是,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事。那天在车站,当我再次看见老庄,我肠子都悔青了。” 漪儿听到卉卉说到这儿,神色微微一颤,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她望着卉卉的脸,希望卉卉能接着说下去。但是,卉卉又开始抹眼泪,没有继续往下说的意思,只好劝解卉卉道:“卉卉姐,这也没啥可后悔的。既然到了这地步,就没有必要……这样吧,卉卉姐,有啥话等咱们吃完晚饭再说,咱们有的是时间,今晚你与晓彤就和我睡一起,我家里只有两个卧室,庄徵咖独自个儿占着一个,咱们三人只好挤一挤了。”说着,漪儿站起身来给我挤了一个眼色,转身走进了厨房。 我没明白漪儿这眼神的啥意思,依旧若无其事地端坐在沙发上。漪儿家的沙发是那种超老古董级的,弹簧很硬,坐的时间久了隔得人屁股疼。可是,面对卉卉和晓彤这一双被漪儿称为我妻子女儿的人,我还是有些怯懦,不敢动一下。从漪儿的眼神里我能读到漪儿并也不喜欢这母女俩的到来。与其说看望我……我宁愿相信那只是一个借口,只能算是卉卉带着晓彤来乡下游玩的借口。这是一个春节,进门都是客。我只有相信她们俩是来看我的,那我就坐在她们母女俩前面,就让她们使劲儿看个够吧。 “老庄,你现在真的还认不得我们娘儿俩?”女人的问题是试探性的,带有很多疑惑和不解。 我是真的没有想起来这个女人曾经会是我的母羊,也不敢断定这个女人会和我在一个草场上吃过草。还有小女孩,她怎么可能会是我的羔羊?应该说,孩子是无辜的,甚至就连女人都是无辜的。那谁是不无辜的?总不该是我吧?我望着女人和晓彤,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老庄,这到底是谁作的孽。这五年毁掉的不仅是你,还有我和晓彤?这些年,我苦过,我也坚持过,但一切都不可能回到过去。现在我只能说咱们俩已经是过去时了。这个我倒无所谓了。可是,晓彤咋办?她还是一个八岁的孩子,在懵懂的时候就离开了爸爸,而现在爸爸明明就在跟前,可就是无法相认,甚至连个‘爸爸’都叫不出口。老庄,我们娘儿俩的苦你能理解吗?”卉卉的眼睛是红肿的,这让我相信她在来的路上已经反复思虑了好多遍,把所有可能会出现的结果都想了遍。我是不是该过去拉一拉小女孩的手?要是漪儿所说的那些事都是真的,小女孩就应该就是我的羔羊。无论她是怎样来到这个世界,她都应该是我的羔羊。拉起她的手,我的血会沸腾起来,甚至可能我也会耳红目赤。 我还在犹豫的时候,就听见漪儿在厨房里喊道:“哑佧,家里没酱油了,你去买一瓶酱油吧。” 对,我还没想清楚老庄是谁?庄徵咖是谁?我现在只是哑佧。我就得听从漪儿的吩咐,赶紧出门买酱油去。这是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事。临出院门,我突然想起年前我买过两瓶酱油,漪儿是不可能这么快就把酱油用完的。或许漪儿不想让我独自面对卉卉娘儿俩吧?天上还飘着雪花,虽说不是太大,但落在身上,很快就会打湿身上的衣服。 既然漪儿不让我独自面对她们娘儿俩,那我就先去场院转转,给牛羊添点草料,瞧瞧快要产仔的母羊,要是还有可能的话,我就应该仔细找找,看看那一只母羊像卉卉。 坐在草堆上,小黑子兄弟俩就靠了过来,静静地趴在我身边。卉卉这次来的目的是什么?总不会是因为我曾经是她的一只羯羊吧?要是真这样,那我应该怎么办?离开漪儿,那是不可能的,且不要说我现在还想不起来我是怎么就成了卉卉的羯羊,就连晓彤这个羔羊是怎么来的我都还没弄明白。就算这一切都是真的,现在卉卉身边已经有了别的羯羊,我又何必要插足。麦草芥本来就无味,但咀嚼久了会有一丝淡淡的苦。这如同我现在生的活,唯有把这些苦涩强忍着咽下去,那才算是真正有味道的生活。 我回家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空手走进漪儿家的院子,推开门我就变成了手足无措的人。漪儿说道:“哑佧,打发你去买瓶酱油就在外面闲逛到现在才回来?我们饭都已经吃完了,给你剩下的在厨房,我这就給盛去。”我是无辜的,也是完全按照漪儿的吩咐去做的。 卉卉和晓彤都很疑惑地望着我,这让我有些不好意思,有点像此生唯一一次行窃,却被主人家抓在现场。尴尬是难免的。但我没有感到我的脸发烫。漪儿扭头对卉卉说道:“卉卉姐,其实我这样责怪他也是不对的,他本来就是时而清醒时而犯傻,经常走到半道就忘记自己要去干啥。这些年我也习惯了,他能干就做一些,不能干就随他,我也不敢强求。” 听到漪儿这么说,卉卉的脸上显露出一丝忧虑,也不知道她给谁在说话,就听感叹道:“他现在这样,这可咋办?” 漪儿回答道:“还能咋办……现在这样还好多了。哑佧,走,我带你到厨房里去吃饭,饭菜我还热在炉子上,你可要小心了,千万不要烫着手。我们是有讲究的,过年不能碎碗,否则这一年的光景都不好过。”我吃个饭还需要漪儿带?我在这家里也进进出出好几年了,原先也打碎过碗,可拄拐老**漪儿从来没有责怪过我。今天这是怎么了?漪儿非要把从来没有的事在卉卉面前摆弄一番。再说,在家里吃东西,我要比草场还要方便。 走进厨房,漪儿随手捏了我一下,然后偷偷地在我面前竖了一个大拇指。盛好饭菜,还大声地喊道:“哑佧,你就坐在餐桌上吃吧。小心点,你可要给咱们今年赢取一个好彩头。”这半天来,漪儿除了在刚见到卉卉娘儿俩的时候喊了我一声“庄徵咖”外,就不再称呼我“庄徵咖”或“老庄”。所以,在漪儿嘴里我还是和原先的“哑佧”。我也应该只是“哑佧”。按这个点回到家,漪儿心里应该是高兴的,这和她嘴里所说的那些话是两个概念。我想,漪儿嘴里的话应该是专门说给卉卉娘儿俩说的,我要做什么只能凭我的直觉。 我与卉卉母女俩没有什么话题。一个原因是卉卉还没开始说话就往下掉眼泪,我无法面对。我和她到底是什么关系,我现在还没弄清楚,她说的那些只是我根本不知道的事。另一原因是我能做出的简单手势和其他肢体语言,卉卉在短时间内是不可能理解的,也经常浸埋在她的泪水中。这让我顿足无措,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们母女俩。所以,吃完饭我就停留在厨房里独自收拾碗筷,洗刷完我也就进了我的卧室,隔着门听漪儿和卉卉说话。 “漪儿,你是怎么打算的?” “我能有什么打算。卉卉姐,说实在话,我原本想先把哑佧的病治好了再说。可是,一个夏天守在城里,哑佧还是那样,一点都没有好转的迹象。” “漪儿,要不……”卉卉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屋子里面沉寂起来,透过窗户我能听见村庄里狗吠声时断时续。但,卉卉想说什么漪儿也没问。 过了好一会儿,漪儿才说道:“这天寒地冻的,要不咱们带着晓彤睡觉去吧,有啥事情咱们躺在被窝里面说。再说,还有明天,咱们有的是时间。你说,是吧?卉卉姐。” “不,有些话我真的不敢说,也不好意思说。” “既然不好说那咱们就暂时不要说,等考虑周详了再说也不迟。卉卉姐,我们乡下可不比你们城里,条件简陋些苦一些。但是,火炕还能煨热,绝对能保证咱们一觉睡到大天亮。” “晓彤醒醒,咱们跟漪儿阿姨睡觉去。”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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