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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小说:拗 作者:疏影胡杨 更新时间:2017/1/23 8:40:31 卉卉想说的话会是什么? 漪儿卧室里传来轻微的鼾声,可是我失眠了。这话不可能是我的过去吧?这半年漪儿在瞿霄义的嘴里已经挖出了很多,譬如我和他是如何喝酒的,如何慷慨激昂指点江山的。再说,现在我这样,过去如何又能怎样?过去的那些毕竟已经不能代表现在的我。我目前只是一个不能说的哑佧,就连“庄徵咖”——这个名字都不在我的记忆中,又何必了解那些过去的是是非非。漪儿和卉卉也不可能说到我的未来。我的未来在哪儿?草场,牛羊,雪山,小黑子,这都是我现在拥有的,也都是事关漪儿的,我现在也没有想好。我渴望自己能好起来,至少能去市场上和那些商贩们讨价还价,踏踏实实把漪儿的牛羊出手,再把需要的草料从市场上买回来。甚至我也渴望我能在合适的时候,对着漪儿的耳朵说一些甜言蜜语。可是,现在我只是一个哑佧,一个没有过去和未来的哑佧。 乡村的静是可以和雪山脚下相媲美的。这里没有车辆的呼啸声,更没有嘈杂的脚步声,就连低沉的狗叫声都显得那么清脆,宛如从远处打破铜铭般震破夜的寂寥。这样的夜即便是失眠也是惬意的。隔屋不知是谁在熟睡中偷偷放一个不经意的屁,我在这屋不用专心致志也能听得清清楚楚。这不,这会儿我又听见漪儿躺在床上翻身的声音,接着又是一个。 “卉卉姐,你没睡着?”是漪儿在问卉卉。 “嗯。漪儿,你也没睡着吧?” “睡了一会儿,刚醒了。”漪儿说的是假话,我知道漪儿的睡觉习惯,要是心中没事,挨着枕头她就能很快传来酣睡的气息,平稳,安详,均匀,就像雪山脚下山谷里的溪水,看似一路狂奔冲刷而下,却只是涓涓溪流,没有一点响动。可是,我一直期盼的安详今天晚上没有传过来。所以,我敢肯定漪儿心中有事,而且还是非常棘手的事。 “农村的夜就是安静,我从来没有听到过晓彤睡觉有鼾声,这是怎么了她居然睡觉还打鼾?” “可能是坐车累了吧。冰天雪地的,卉卉姐,你这样带着晓彤到处跑,出点事情可咋办?” “还能出什么事?这些年我经历了老庄失踪。那才是一段让我可尝遍人间苦的日子,喊天天不应,叫地地不回。我送走晓彤后,就在老庄的书房里面呆呆地坐着,有时能一坐坐个通宵,有时我也翻翻老庄留下的那些书和笔记,翻着翻着我就开始恨老庄,恨他为啥要离我娘儿俩。后来,我开始撕书撕稿纸,不到两个月时间我就把老庄留下的那些书啊笔记啊之类统统撕个粉碎,满地都是纸屑……那可是足足有两尺厚的纸屑,漪儿你说,那个时候我有多么恨老庄……我还酗酒,就坐在客厅里,一瓶酒独自一个人喝一晚上,第二天醉得爬都爬不起来。为这,我们学校还差点开除了我。其实那个时候我都想好了,要是学校真的开我,我就给我父母留一张纸条,跟老庄去了算了……可是,谁知道老庄还活着,只是变得不会说话有点痴傻,也不认识自己的老婆孩子。这真是造化弄人啦。” “卉卉姐,你可不能自暴自弃,哑佧自从被我的牧羊犬救下之后,这些年一直都跟着我放羊。因为他身上没有任何证据,我们只是不知道他姓什么叫什么。为这,我爸爸活着的时候还托人找关系在公安局查找。可是,我们一直没有查找到任何有用的信息。要不是这一次我们进城给他治病,他自己从树丛中发现那本破杂志,估计到现在我们还不知道他的身份,也不知道你和他还有一个这么可爱的孩子。” “这些都没啥,我原本都可以想到的,他那么喜欢在山里面转来转去,我应该可以想到他就在大山里的某个角落。可是,金伟民把他的背包带回家的时候,告诉我的是老庄临时有急事,我就一直认为他就在城市的某个角落隐藏起来,就是不愿见我们娘儿俩。” “金伟民?金伟民又是谁?”这次是漪儿在问。 “老庄原先的好朋友,我现在的丈夫。” “他怎么把哑佧的背包送回家的?” “就是老庄失踪的那次外出,他们俩是一块儿出的门。过了两天金伟民回去了,可老庄就没有回家。为这事,我还追问过金伟民好多次,他给我的答案就是老庄回城后临时有事。这可是他信誓旦旦说的。” 我和金伟民出门?我怎么没有一点印象。另外,这金伟民是长什么模样?是干什么的?我怎么一无所知。还有,我曾经还喜欢爬山?在山里面瞎转悠?我怎么想不起来我还有这嗜好。现在的我已经对爬山没有特别的嗜好,每天要不是为了赶牛羊上山,谁愿意要一个气喘吁吁,汗流浃背的狼狈相。由此分析,我,肯定不是庄徵咖。 想到这儿,我就想立刻爬起来走进漪儿的房间,有板有眼一字一句地地告诉那母女俩:“我不可能是他们要找的老庄,我只是一个忘记过去的哑佧。”还没等我起身,就听卉卉继续说道:“后来,金伟民经常带我出入酒吧夜场安慰我讨好我。那个时候我已经把晓彤送到我爸妈家,一个人也挺无聊的,金伟民叫很多次,我就会偶尔跟他去一次,时间长了我也就忘了还有老庄这个人。就在第二年的夏天吧,也就是老庄失踪后一年的一个晚上,我又跟着金伟民去酒吧玩,我那天也不知道怎么喝醉了,最后还是金伟民送我回家的。”卉卉说起与金伟民的交往经过语气非常平静的,一点都没有下午的那种悲伤。 漪儿突然打断卉卉的话,问道:“卉卉姐,在那个时候你是不是已经接受金伟民这个人?” 卉卉叹了一口气,说道:“漪儿,我不接受怎么办,我是一个正常的女人,我也有需要啊。就在那次他送我回家的那个晚上,我们第一次睡在一起。第二天醒来,我虽然心里面觉得对不起老庄,可生米已经做成了熟饭,我也打心底瞧不起金伟民的所作所为。朋友妻不可欺,这是做人的基本伦理。所以,我有两个月没有理睬金伟民。不过话说回来,这个金伟民对付我这样的傻女人还是有一套的。” 漪儿笑着问道:“是用情书还是用送花让你发出这样的感叹?” 卉卉没有立即回答漪儿的问题,好像已经沉迷其中,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他写诗。也不知道他从哪儿知道我的邮箱,三天两头他就会给我的邮箱里发一首情诗。我是一个语文老师,说起来也是情感丰富的女人,他写的那些虽然略显粗燥,但每一个字都能撬动我的心。” “你就这么被他折服了?” 卉卉像是立马清醒了,立即绕开漪儿的话题,问道:“老庄也写诗啊,我们谈对象那会儿,老庄就给我写了很多情诗。不过,老庄的那些诗是写在专用稿纸上的,也写得要比金伟民好得多,文笔处理恰到好处。漪儿,老庄现在还写诗吗?” “就他现在那样还写‘湿’,写‘干’都写不出一两个字来。” “也是,他连我都都不认得了,怎么可能去写诗?” 我能这样描述一下曾经的我吗?就以“他”作为我,我想应该就是这样: 一个满腔热血的白丁青年,每天除了上班就守在自己的宿舍里。有一天,他在街上突然看见一位让自己心动的少女,就立即被这个女人貌美如花所打动。于是,他想方设法找到这个女孩子的联系方式,经常守候在她每天必走的路上,手里握着一卷纸,看见女孩子过来就跑上去搭讪。女孩子的包,或者自行车的篮子都有可能成为他的目标。但是,他的想法只是把手里的那一卷纸塞进女孩的包或者自行车的蓝。慢慢地,他和这位漂亮的女孩子熟悉了,人们也能在大街上经常看见他和她并肩而行的身影,还有两个人爽朗的笑声。再后来,两人中间多了一个孩子。但,俩人的幸福好像并没因为孩子的到来而减少,在大街上人们每每也能看看见两人相依相偎的身影。 这会是我曾经的生活吗?罗曼蒂克,我都不敢相信。 “老庄的工作是没有准点的。有时候我还没下班,他就在家里做好饭,还把承包了家里所有的家务;有时候我很疲惫地回到家,老庄还在外面跑,或者在办公室忙;有时候我非常想他,可是他只能和我在电话里说说话。就是我们结婚前头天晚上,他都还没赶回家。漪儿,你想想,那是一个怎样的生活?那可是撕心裂肺的牵挂啊。所以,他临时有事是很正常的。有时候人想他的时候,他是不可能陪在你身边的。可是,他也会深更半夜突然出现在你的被窝里。三五天见不着人,也很正常。因为他的工作性质就那样,是不可能成天围着我转的。当然,我也希望我的男人能出人头地。” “卉卉姐,咱们是说金伟民哩。”看来,漪儿不喜欢听卉卉说我过去和卉卉的那些事,虽然那里面有我的影子。可,那是一些连我都感觉到新奇的过去。所以,她制止了卉卉,没有让卉卉继续往下说。 “哦,金伟民,是,咱们是在说金伟民。漪儿,咱们说到哪儿了?”被打断的思路是很难回到原位的,不仅卉卉如此,即便是我,也会经常这样。有时候手里拿着的东西都不知道落在哪儿,更何况嘴里随心所欲说的话。 漪儿提醒道:“卉卉姐,你已经说到金伟民给你写诗。” 卉卉苦笑道:“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要搁平时金伟民的那些还能算诗?要意境没意境,要对仗没对仗。可我那个时候真的希望能有一个人帮帮我。金伟民不是最佳人选,但他是最早站出来想帮我的人,再加上他那些嗜好和老庄确实有点像,我也就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当然,他还隔三差五给我送一束花,也能满足我一点小小的虚荣心。漪儿,作为女人,一个熟透了的女人,这些虚荣心是必须的,花不必新鲜,但要有人送;人不必帅,但要有人追。这些恰恰说明你在男人中间还有一定的魅力。这些,金伟民要比老庄老道。我记得我和老庄在一块儿五六年,他好像只送过我一次花。他每天都有干不完的工作,每次遇到情人节或我的生日他都在外面,要是没有啥要紧的事,他可能还会记起来给我打一个电话,问候一下。就我生晓彤的前一天晚上,老庄都在外地,还好在我推进手术门的那个时间,他从外地赶回来了。” “卉卉姐,有些事情是不能强求的,能做到打个电话问候你的人不多,在你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就能出现的人也不多。所以,很多时候我们都要学会忘记,忘记那些不愉快的事情。”漪儿劝道。 “我没说老庄不好,只是他在体贴女人方面还真的不如金伟民。但是,除去这个,老庄是金伟民没法比的。譬如,对孩子,金伟民就不如老庄。也许是因为那个时候晓彤还小,我们上街,老庄一出门就把晓彤架在肩膀上,累得腰都直不起来,可还是笑呵呵的。晓彤还不会走路的时候,他每次回家都要先看看晓彤,逗逗晓彤。金伟民却连晓彤的面都不愿意见,就算是吃饭的时候,他也要把头别过去。这些年他从来没有到学校接送过晓彤一次。所以,很多时候我都在自己安慰自己,晓彤毕竟不是他亲生,肯定就没有老庄上心。” 漪儿叹息道:“怪不得我看晓彤性格有些内向。卉卉姐,晓彤今天好像一句话都没说吧?” “我没注意。不过,晓彤现在看见老庄却不叫爸爸,这是我最想不通的。在家里只有我们娘儿俩的时候,晓彤的话也是挺多的。和小朋友的矛盾,学习中的问题,还有对家里一些事情的看法,她都能给我唠叨。有时候,她还问我为什么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而她却没有。这让我非常难过,我也不知道老庄离开我们娘儿俩去了哪儿。还有,就是金伟民只要晓彤顽皮就打晓彤,这也是我最难过的。我说金伟民也不是,不说也不是。这些年老庄失踪之后,我都舍不得打晓彤,连骂一句都舍不得。可是,面对这一切我也无能为力。既然老庄失踪后我就选择和金伟民在一起,那就得事事顺着他。漪儿,要不是你把老庄的消息带给我,我可能委曲求全,只能在晓彤面前做一个不称职的母亲了。金伟民打她,我在一旁看着;金伟民骂她,我在一旁听着。我只有感叹自己的懦弱,对一切都无能为力。” “卉卉姐,你现在就能站出来阻止吗?我看未必。” “那不一样。漪儿,现在我们娘儿俩身后有老庄。老庄就是我的靠山。有他,我就能理直气壮地站出来。可以和金伟民闹离婚,还可以扭在一起痛痛快快干一仗。有了老庄,我就没有任何顾虑的。”卉卉的语气里已经没有悲伤和懦弱,好像面对金伟民的家暴,我就能立刻挥拳而上,站出来用拳头揍金伟民都是板上钉钉子的事。 过了好一会儿,漪儿才说道:“卉卉姐,哑佧现在这样,他也不可能为你撑腰啊。虽然,你所说的这些对一个正常的人来说,完全不成问题。可你不要忘了,哑佧现在脑子还有问题,大多数时间他还在犯迷糊。” “漪儿,你不是说老庄好多了吗?只要老庄能好起来,我就不怕金伟民和我吵架,甚至我还可以闹离婚。晓彤是我的孩子,也是我唯一的希望,金伟民他那样对待晓彤,就是对我人格的侮辱。我要和他离婚,等老庄好起来,一年,两年,三年四年我都能等。”卉卉的口气非常坚决,就像山洪暴发一样,一倾而下,毫无阻拦。 漪儿道:“卉卉姐,你说的啥意思我没听懂。” 远处传来两声狗叫,“汪汪”声撕破夜的静寥。这声音就像是沉香手中的开山斧,轰然间就把一座高山劈成两半,尘土飞扬间,山没了,眼见豁然开朗。卉卉在下最后决定,一直等零碎的狗叫鸡鸣彻底消失了,才喃喃地说道:“漪儿,我想带老庄回家。” “你带他回家?你家里现在还有金伟民,你想把哑佧放在哪儿?这个咱们暂且不说,就晓彤这个孩子来说,她还无法接受哑佧,这个事情你怎么解决?你能让她叫哑佧爸爸?还有,从法律的角度上讲,你和金伟民合法夫妻,与哑佧已经没有这层关系,你把哑佧带回家,他算是什么?第三者?卉卉姐,这一切你可要想清楚了。” “漪儿,我暂时不想去考虑这些。晓彤现在和老庄没有感情,可以慢慢培养,相处时间长了就会有感情,毕竟他们俩是父女,骨肉相连,没有过不去的坎。至于金伟民,我还是想和他离婚。因为我想和老庄复婚,过我们原先的平静日子。” “能那么简单吗?你和金伟民一块儿已经三四年了,除了感情以外还有好多瓜葛。譬如,房子怎么分存款怎么分,这些都不是你一句话能清算的。就算那些看得见财产能分割,那你们的感情怎么分?你一句话要把哑佧带回家就能完事?我看未必。” “漪儿,我现在是铁了心了。金伟民,真的不能再和这个人一起过日子了。我就是要把老庄带回家给他看看,这个世界除了他,我还有老庄,还会有新的生活。” “你就那么肯定你和老庄重新在一起就能过得更好?” “这,应该没问题吧。再说,还有晓彤,血浓于水,应该不存在任何障碍。” “卉卉姐,这也许就是你今天晚上绕了一个大弯子最想说的事情吧?你要从我身边带走哑佧,这才是你的真实意图吧?” “漪儿,老庄本来就是我的老公晓彤的亲爸爸,我们既没有离婚,也没有感情破裂,只是这些年他失踪了。现在他出现了,他就应该回家,应该和我一起承担养育晓彤的责任。” “这……这都是事实。可是,哑佧他现在还是一个没法出去找工作养家糊口的人。”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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