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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血读书>历史架空>金山苍茫之宋云的修行>二十四、京都红风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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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京都红风灾

小说:金山苍茫之宋云的修行 作者:执戈无争 更新时间:2017/9/14 1:08:40

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回到皇宫翻经院后,这场突来的风沙便渐渐止息。傍晚,天色放晴,尘霾过后的天空澄净。宋云正在僧寮中暗自揣摩菩提流支自以为是却又不无道理的译经之道时,忽觉屋内大放光明,又听伏陀在门外高喊,“国师,速来观之!”

宋云步出屋外,见太阳快要沉没时的黯淡余晖,挣扎着跃动了一下,猛然喷射出一道瑰丽无比的霞光,从西至东,刹那间将整个天地染成了绛红色,半边残阳更是红得几乎滴血。霞光灵动流泻,快速变幻着色彩,渲染着被风吹散的絮状流云,时而绯红,时而淡蓝,时而青紫,时而又于朱赤中以蓝金两色缘边。

片刻,夕阳下沉,余晖仍未散去。直至圆月隐现,炫彩不再流泻,缓慢混合,最后结为团团凝重滞怠的色块。终于某个时刻,所有景象都像被一个巨大的嘴吸纳而入——而后徐徐吐出一个囫囵一体的苍茫天地,和一轮清白明朗的月光。

“国师,大美矣!”伏陀兴奋地叫道。

“是也,大美矣。”宋云执手合十。天色沉寂,他的心地却似乎豁然开朗。正如菩提流支所说,每个人的译本都带着自己的多闻正思、般若悟入。一切诸法唯心所生,明心见性,疾在瞬间。文字性空,即解脱相。译经亦是如此,过于执着细微末节,或作弗如鸠摩罗什之叹,是先预存成见,给自己设下障碍和樊篱,从而陷入妄念的泥潭,而忽略了智慧无我的质朴真义。

放下字词必究的执念,译事终于步入正轨。宋云尽力以意译之法阐述般若智慧,力求译文流畅,言简意赅,不求精雕细琢、修辞华美。文过饰非,不但掩盖了内容的真义,也容易被断章取义的派别者所利用。一季秋冬轮回,《摩诃般若波罗蜜经》二十七卷翻译完结。宋云与弟子工整抄写了两份,献于胡太后与元诩帝。

这期间,听说石慧从平城云游返京,宋云立刻出宫探寻,打算这次不论如何都要将石慧请入翻经院。译经顺利后,宋云已着手撰写《西行纪事》,希望能与石慧共同执笔完成这部行纪。

将西行的经历记录下来,是西行时法力的提议。法力十分崇敬晋僧法显,曾对宋云说,上师法显的成就不仅在于高龄求法译经的坚韧精神,不仅在于译出《摩诃僧祇律》四十卷,以戒律矫正时弊、整肃僧团仪轨,更在于他能将行经三十诸国的国事、风俗、地理、文明及天竺佛迹、佛事记述成《佛国记》一书。

法力认为,这部书如果只作为一部佛学典籍著录被引用,就太低估了它的价值和作用。这部书对当朝治国、治边、治史及后人知事、知史,都具有重要的参决意义,称得上是一部光被四表的著作。他当时一脸诚挚的对宋云说:“昭玄统此行,亦将为史册之行,还请必成行纪,福流后世!”宋云被他的激情所感染,一口诺许:“世尊见证,此行必有功果,当此之时,你我共撰行纪!”

当年的慷慨之语依稀入耳,葱岭的酷风飘雪应声纷扬……法力同修啊……自己若能完成《西行纪事》,既是达成信诺,亦是对未能显赫闻达、寂寥残生的父亲,对以赎罪之心断绝天伦的母亲,对寂寂无闻却智慧通达的师父愿行,还有嘱托自己探访楼兰古国、呕心沥血写成《水经注》却未能亲见它传世的好友郦道元,了却遗愿。

什么是正信的修行,什么是功成行满?用下半生专心译经和写书,这样的修行,大约就是正信的修行,算得上功成行满了吧?

宋云暗自觉得,撰写此书,对石慧来说一定比枯燥的译事要有吸引力,他一定会同意跟随自己入宫。谁知,遍访法云寺及城中各大寺院,均未有石慧入住的消息。最后寻访到永明寺,“那头陀!”永明寺的麻脸寺主主见问,懒洋洋地搓着胖手,一脸上不屑:“此人实于我寺中宿之,同行尚有一胡僧,名婆罗门者,亦说大乘教,行小乘法,索隐行怪,不人不鬼,前日方走……何往?咱家怎知他何往?又能何往!不过行乞云游罢!”

永明寺位于西阳门外洛水畔南,与胡人聚集区四夷里和四通市相邻。由宣武帝敕建,专为接待异国来华沙门比丘所置,也是一座僧寮千所、僧众千人的大伽蓝。自敕建后,外国僧尼归化来朝,皆先入住永明寺。来华僧侣众多,鱼龙混杂,既有像勒那摩提、菩提流支、佛陀扇多这样的高僧大德,也不乏沽名钓誉之徒,还有不合三藏、不守戒律的行脚僧、流浪僧。亦有因违反僧尼之法,被昭玄寺或依僧制处罚、或遣还本国者,带累永明寺的名声逐渐不堪起来,略有身份的来华胡僧、梵僧都不屑入住此寺。

石慧是受封三品阶的大德法师,竟遭这势利寺主取笑说“说大乘教,行小乘法,索隐行怪,不人不鬼”,怎不可气!再则石慧出身法云寺,返京为何不在法云寺安修而选择永明寺呢?宋云心中疑惑,不免面露不悦,麻脸寺主见状,识趣地换了副嘴脸,殷勤安慰:“国师勿急,慧法师回京必住咱家,等其归来,咱家必使人速去告汝!”

转眼到了第二年,朝廷改元孝昌。翻经院内,弟子们的译笔逐渐成熟,各司译主、证义、证文、书字、缀文、参译、刊定、润文之职,进行第一步的初译。初译后,宋云再亲自复校,然后由弟子们抄写,部分经卷已经传世,广受好评。译事的顺利,暂且冲淡了宋云对石慧的惦念。但国内近年来天灾接二连三,旱灾、水灾、风灾、蝗灾、霜灾,关陇一带甚至年内灾连祸起,导致全年五谷不登,颗粒无收,又加深了宋云的忧国之心。

春季,正值豆麦、苗秧等小春作物生长,严霜突降,满地铺白,小春作物大面积受损。夏天,每逢严旱,时雨不沾,春苗萎悴。旱灾又引来蝗祸,遮天蔽日之后,野无青草。每次灾荒,往往跨州连镇,十余州镇乃至二十余州镇大范围的旱灾屡见不鲜,死于饥荒者不计其数。

近日,朝廷接到六镇、云中、关中等地的奏报——云中大旱跨时,民劳物悴,晚种未下,将成灾年;关中秋末久旱,尘壤委深,风霾一起,红埃四塞;六镇饥荒,人民绝望,哭声震天,兹状五内俱裂,仰天长叹,呼救无门……奏报中充斥着灾害导致民生竭蹶的字样。灾民流离失所,绝望之时,更是铤而走险,灾区的盗匪多如牛毛,不时听说府库器械被劫、粮仓被抢,反贼拉帮结派,怂恿灾民与官府作对,北境一带州镇的匪患尤为严重。朝中积蓄枯竭、府库空虚,胡太后再次下令征税:京城田每亩征税五升,借公田耕种者每亩征税一斗,同时减少对官员及外使百分之五十的粮食及肉食供应。此令一出,京城内一派民怨。

天子元诩已年满十七岁,虽未亲政,却率先减膳责躬,派遣大使行循慰问各受灾地区,开仓赈恤。并特别要求各部曹详细统计洛阳、河阴地区七十以上、鳏寡贫困不能自养的、年少而因病残疾、穷苦不济的人员,对他们进行悯恤。京师上下对年轻皇帝的品行毫不吝啬美言,认为当今天子体恤孤寡、黜幽升明,亲政后定是一位清明圣主。

这年夏天,北地的干旱蔓延到了京城。一春一夏,几乎没下几滴雨,井水枯竭,河床涸泽,环绕京都的洛、涧、瀍、伊四水的水位持续下降,城内各个名园内的荷塘陆续枯萎,从皇宫北苑到四通市南,满城都散发着淤泥的腥臭。炎旱的酷暑过后,未盼来凉爽的秋雨,干旱一直持续到初冬。流民大量涌入京城,街头随处可见拖家带口、衣不蔽体的乞丐,宋云见状,心中不免有岌岌可危之感。

红风是从黄昏刮起的。起先,和无数个黄昏一样,随着光线逐渐暗淡,寒意袭来,一个平静的初冬夜晚即将来临。译经殿内,烛火通明,宋云带领着沙门埋头译事。似乎有一阵微风掠过,卷着庭院内梧桐树宽大的叶片发出萧萧飒飒的响声,好似几声假意的哀哭。

宋云从经卷上抬起头,望向窗外。顿时觉得僵硬的脖颈、肩胛好似一块锈铁,稍微活动一下就能听见嘎巴嘎巴的响声,右手关节也十分酸痛。索性从坐榻起身,想去庭院中舒展一下久坐僵硬的身体。

伏陀见老师欲外出,忙紧随其后,抢先一步上前打开房门——一股无常的疾风不容分说地扑面而来,冲过宋云和伏陀直接强劲地旋入屋内。顿时窗摇门摆,烛倒灯熄,纸片翻飞,译经僧们愕然之间,已惊叫着忙作一团。还好伏陀反应迅速,身体又强壮,拼死顶住门板,再插上门闩,竟将这股风头关在了屋外。

回身再看屋内,案上、榻上一片混乱,泼了墨、扔了笔、散了纸稿,倾倒的烛火燎到译本,竟于榻上着起火来,幸好众僧扑灭及时,才未酿成大祸。译本虽有部分被损毁,但梵文经本所幸无碍。灯光被重新一一点燃,摇曳的微光中,呛人的尘沙正从被扬起的高空中缓慢下沉。宋云这才觉得被风迷了眼,又满口是砂,呸呸地吐了半天,仍牙碜得慌。

屋外,滚滚红霾正颠簸于咫尺可见的天地之间,黄昏的平静已被一片昏天黑地的混沌和来势汹汹的狂怒之音所取代。风魔与沙尘猛烈地拍击着大殿的窗扇、门扉和屋顶,仿佛报复他们刚才的斗胆,意欲摧残他们的藏身之所以示惩戒。

噼噼啪啪,哗啦哗啦,风声喧嚣而鼎沸,毫无节奏和章法,更令人胆颤心惊。偶尔,它稍微减弱风势,只发出悠长凄厉的唿哨,但绝非止息,它只是在呼唤远方的援兵——果然,很快又一股更强劲的恶风以铺天盖地的势头飞扑而来,发出更加狂暴恐怖的怒号,以崩天拆地之势,卷起排山倒海的惊涛骇浪,令整个大殿都随之震动起来。

“此风真邪乎!武川每年春秋必有恶风尘暴,牲畜必须圈好,孩童都不得出门,难不成武川的恶风刮到京都来了?”出身武川的伏陀边歪头听着风响,边用北胡语自言自语地念叨。

宋云与众僧默默念诵佛号,但每个人都和伏陀一样,难定心神。宋云也仿佛又回到了西行路上,和法力、石慧一行被困于沙尘暴中……

沙漠中,尘暴常常突如其来,根本无法提前防备。匆遽之下,他们或躲在嚢驼腹下,或就地趴伏。转瞬间,漫无际涯的飞沙便将天地罩于黄浊的幔帐之中,霹雳似的沙雨尽情打磨着、咬啮着、窒息着、掩盖着他们这些敢于进入沙之国的旅人。尘暴过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立刻清点人数和牲畜,若被黄沙掩埋住口鼻,抢救不及……来回途中,沙漠留下了六名同修的尸骨。

沙漠尘暴虽然恐怖,通常来去匆匆。京都这场赤风扬沙的尘暴,却昏天黑地的接连刮了三天四夜。后来得知,这场恶风虽不是从遥远的北境刮来,却是沿代京至关中一路吹到了京师的。

红风之后,都城一片狼藉:阊阖门的门楼被风吹折,平昌门门扉被吹坏,沿华林园一带的宫墙连片吹倒,永宁浮屠上的纯金宝瓶再次被大风吹落,砸入地下一丈多深,景乐寺,普光寺门屋倒地……

这场恶风最终导致都城数百人遇难,京郊的农田全部受灾,至于民房树木损毁者,更是不可计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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