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耶律

麟州军出兵极快，李岱等人接到集合命令第二天就有四个营一千多人开赴府州。路上折五娘作为统兵将领就同李岱他们营一同开拔。在路上折五娘看到了李岱，立刻认出了这个身材高大的野和尚。于是把李岱叫到跟前询问了几句，李岱一一回答五娘的问题，然后趁机问道：“不知道五娘什么时候可以放我离开？”

折五娘愣了一下，才想起自己曾经答应李岱可以离开，不由得脸红了一红，又哼了一声道：“这次辽国退兵你就可以走了。”

李岱连连感谢，他倒是不指望折五娘这么简单放他离开，只是想通过这次见面提醒让对方不要把对他这个承诺完全忘记。否则折五娘去了晋阳，他岂不是要在麟州待一辈子了？

府州府谷县城城西几里路的距离，有一个叫做朱家沟的小寨堡，和府州城为掎角之势，人口大概百来户，都是周围的庄户。一旦府州收到围攻，这里驻军可以很好的对进攻方的后背进行骚扰和打击。目前辽国西南面招讨司有上万兵马南下，这敌军规模已经远远超过了打草谷的数量。最近辽军的哨探更是连续窥伺周围，看样子马上就要大举来袭。后营的三个都以折五娘为主将，约二百多人奉命调往朱家沟堡驻防为府州掎角。

时间已经是八月，西北的夏日阳光照在府州州城并不算高大的城墙上，使得城门洞里越发显得昏暗，被光一照，恍惚间看不清楚里面的人。李岱随着大队步行穿过城门，转向西南方向。半路上李岱还是忍不住回头又看了看山坡上的府州城，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一切还是让他觉得有一些的不太真实，先见了杨家将，现在又见到了折家将。

几里路距离很近，府州麟州地处西北骡马充足，兵士把辎重放在骡马上，徒步列队行走，道路也还算好走，一路行来十分顺利，队伍早晨出发，半个时辰就到了寨堡处。

整个朱家沟寨堡因为临近朱家川而得名，寨堡规模并不大周长不过五百多步，一丈多高的土墙还算齐整，原本有三个什的兵，看到他们这么多兵开到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三个都的兵士开到，全部人员进入之后小小的堡内登时显得热闹起来。李岱跟着杨行田进入定好的空地，开始和杨狗子一起搭帐篷。

驻扎在朱家堡的李岱等人没有等待太久，仅仅三天之后就已经有确切消息传来，辽国大军南下，已经离府州城不足百里。见识过党项的军力之后，李岱终于要见识到这个时代最强大的契丹铁骑的军容了。当然这么比较党项和契丹的军力很不公平，现在的党项是占地不过四洲，人口不到十万，军队不足万人，军士多着皮甲的小小割据势力。要再等到八九十年后，党项军力才会达到顶峰，那时候的西夏连续击败北宋和辽国，会成为东尽黄河，西至玉门，南接萧关，北控大漠，占地两万余里，民众数百万，带甲者超过五十万的强国。那时候西夏的重骑兵鹞子浑身铁甲被称为铁鹞子。

但是辽国则完全不同，现在的辽国虽然还没达到最强，但是已经是东亚第一强国了。辽国前身契丹国在唐朝时代就已经存在，当初安禄山作为节度使还曾经出关征讨过他们，不过唐军当时由于仆从军背叛而吃了败仗，这让契丹国得以侥幸存活壮大。

到五代十国时期，中原大地四分五裂内战频仍，契丹却渐渐强大起来，他们利用北方的铁矿资源和中原逃难工匠传播过去的冶铁技术，制作铁器打造兵器盔甲，最终一统大漠，被称为“镔铁之国”。之后契丹国又击败并吞并了东北地区的渤海国，成为地跨几**，户口上千万的超级大国。石敬瑭为了得到帝位出卖了燕云十六州之后，契丹占据了地利优势，势力更是大大南下延伸，几次深入中原地带。可以说现在整个中原势力都匍匐在契丹的威势之下。

这一日李岱正在城门垛口处和狗子闲聊，听得城北守军高呼到：“辽军的远探拦子马！”整个城中气氛登时就紧张起来。那十余骑辽军的探马绕着小小城寨奔驰了一圈，从东北来，往西北退。待到马匹绕过城寨，寨中北门打开五十多骑奔驰出来，直奔探马而来。府州军在西北几十年从来不曾怯于野战，哪怕是当世第一的辽骑也不例外！

那些探马常年和府州军打交道却是知道厉害，见对方人多也不恋战，大声唿哨而走，有几个骑术精湛的骑手在奔马之时还回身射了几箭。须知在战马快速奔跑的时候，能够射箭已经是顶级的骑手，能够回身射箭的更是凤毛麟角，非得常年长在马背上不可。李岱这半年在麟州军中每日骑马射箭，即使身体素质远超常人，练习了这么久也不过能够纵马快跑而已，要是射箭就不知道会射到哪里去了。

府州军却并不害怕，也纷纷在马上回射过去，一个辽军探马颈项上中了一箭直接倒撞下马来，其他探马却是头也不回，唿哨声中已经跑得远了。府州骑士们追到近处跳下马，见那个坠马探子已经没气了，却把探子尸体放在跑到一旁的坐骑上面牵回城寨来。进城门的时候，城上军士大声喝彩，骑士们也挥手回应，城中气势一振。

旁边的狗子这时候凑过头来低声道：“看来来者不善，精锐不少。”

李岱道：“何以见得？”

狗子道：“辽军兵士精锐与否只看身上的甲胄就可判断一二，一般打草谷的探马穿皮甲，厉害的穿铁制半甲。你看刚才那探马身上穿的铁甲连马匹上都着了皮甲，显然是宫帐精锐，必然有契丹贵人主军才使动这些拦子马。”

辽军来的很快，只一盏茶的功夫，就见远处马蹄声如同阵阵雷声传来，怕不有万骑！领军前来的却是辽国南院大王耶律吼之子耶律何鲁不。

这耶律何鲁不的父亲辽国南院大王耶律吼为契丹宗室贵胄，又在几年前与耶律安抟、耶律洼等拥戴当今辽国皇帝登基为帝，有拥立之功，位高权重。因此那耶律何鲁不极是骄横。这次巡视大同，听说部族去南面府州打草谷吃了不小的亏，立时大怒，亲自带一千五百宫帐军要南下灭一灭府州军的威风。

大同军节度见大王世子执意如此，便调大同各部族兵将近万人南下。他的算盘打得极精明：如果能破府州自然大功一件，如果伤亡大了也可以归怨于大王世子于我无干。

那耶律何鲁不一向就是狂妄的性子，领辽国大队的人马到了府州也不立寨，长驱直抵府州城下。见州城西面五里处有一个小小寨堡，与州城为掎角之势，便派了千余人马到寨堡出看住四门，以防后路被袭。李岱等人在寨堡东北角驻守，正好把这情形看得清楚。

落日渐渐坠下，暮色昏沉，只见府州城与寨堡之间无数契丹铁骑往返奔驰尘烟四起。远处的村庄升起黑烟，不知又是哪处村镇遭殃。

契丹历来残暴，大规模攻城之时常常劫掠城池周围村镇的老弱作为前驱，如果守军稍有迟疑，不忍对父老下手就会被契丹携裹攻上城来，如果攻城是伤亡太重，破城之后则时常“悉杀城中男子，驱其妇女而北，胡人掷婴孩于空中，举刃接之以为乐。”

府州和契丹辽国常年大战，几十年来几乎家家都和契丹都有血海深仇，所以抵抗历来十分坚决，契丹也素来知道府州是难啃的“硬骨头”这次重兵而来，看来是要直接攻城一举拔掉府州这个钉子户了。

李岱在城楼上望去，只见契丹马队分做四面围定府州城，大部分契丹兵士下马歇息，一些在马上警戒城中动静，后面缓缓有步军跟上来，还带着在附近伐木造的一些简陋的云梯等攻城器械。

那府州城建在石山梁上，东南临黄河，崖峭壁陡，地形雄险。平面呈靴状，置东、南、西、北大门和小南门、小西门共六门，原门上均设城楼，大南门、小西门外筑瓮城。城垣周长五里，墙体土夯包石头，高三丈有余，极其险要。

这些准备攻城的辽国步卒有杂胡也有渤海国人、汉人和奚人。杂胡就是各种民族的混血，历来被各族歧视，渤海国则是被契丹灭掉的一个曾在中国东北和**等地方立国的国家，其国居民由靺鞨人、高句丽人等民族构成。是全盛时号称“海东盛国”的大国，国家殷富，其文化深受唐朝文化影响，国人完全汉化，在926年，契丹灭渤海国以其地为东丹国，契丹国事由此大盛。可以说，这支攻城的“炮灰”部队基本就是由契丹吞并和劫掠来的二等公民组成的“仆从军”。

还没等那攻城的步卒“仆从军”冒着城上的箭雨开到城下，府州西门忽然打开，一队骑士旋风般冲了出来，直接杀入步队阵中。远处监视城门的契丹骑兵队此时的冲击方向正好被步队挡住，这一个小小的漏洞却被府州守将抓个正着。那队骑兵有几百骑，人如虎，马如龙，生生撞进步军队中的时候，那步卒还大多举着攻城器械毫无准备，登时杀得乱做一团。府州的骑兵一面破坏焚烧本来就粗陋稀少的攻城器械一面驱赶溃兵往契丹本部而来，希望契丹本部能被溃兵倒卷过来冲散阵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