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神刀匠

成本华拨开草叶子，看到走在小路上的人，是个腿有点罗圈的老太婆。她的脚很大，像个男人的脚。雪白的头发抹着头油，盘在脑后，很精神。足有七十来岁，却健步如飞。

更妙的，是她口里的绝活，两瓣唇里发出各种各样的鸟叫声，好听的让人忘记是从她嘴里发出来的。

老太婆的怀里抱着一只狐狸，金黄色的毛，碧色的眼睛，懒懒的睡着。

她不是高巷村的，成本华在附近村里也从来没见过她。

看她身上的布料，那是上等质地，不是哪个财主的老娘，就是哪个特务头子的老娘。成本华心想。

老太婆走到江边，跪下，磕了三个头，嘴里念念有词：

“师妹，这几天你和师傅师娘老托梦给我，是你想我了？还是师傅师娘想我了？反正，那个死鬼是肯定不会想我。今天，是你走了的第二十年了。二十年前，也是在这样一个大清早，你从这里跳下去的。”

她从提着的篮子里，拿出三根香，点上，供上灌汤包、皮蛋、霸王酥、香酥麻雀、炸牛肉、花生酥等。

那香味，简直让成本华流口水。那可是穷人家里，过年都吃不上的好东西。

接着，老太婆开始烧纸，烧一张，往河里扔一张。

嘴里还哼哼着东路庐剧，那个调子，娘小时候哄她睡觉的时候，也哼过。

虽然老太婆七十来岁了，哼起曲来，却婉转绵长，不输二十来岁的姑娘。

“师妹啊，你肯定忘不了这个曲目，这是《彩楼配》。”

说着，她起身，把碧眼狐狸拴在树上，在岸边招呼着唱起来：

“二月二日事有准

切莫错过好光阴

倘若姻缘你有份

就是天台路上的人

千万不可失了信

你若是不来失了信

就是忘恩负义的人

奴家暗把天注定

早与平贵配良姻”

唱着唱着，脸上已老泪纵横，又发怒，把那些供品都踢到江里去，指着江水，狠狠地怒骂：

“是你自己要寻死觅活的，不要到我梦里来缠着我，全都是你自己咎由自取！咱们女人最重要的是什么，是贞节牌坊，是你自己守不住，坏了四牌坊的名声，你能怪我吗？啊？”

老太婆又唱又骂的，成本华看着没意思，悄悄退出草丛，转身就要走，却听见“啊哟”一声，紧接着，那老太婆虚弱的叫喊：“救命啊——救命啊——”

成本华回头一瞧，一道银光闪过，一条青蛇被飞刀斩中七寸，已经丧命。

老太婆手里举着另一把飞刀，胳膊一软，飞刀“哐当”落地，人也即刻瘫软在地，昏死过去。

成本华跑过去，探一下鼻息，还有呼吸，再查看一下伤口，不好，是条毒蛇。

二大爷教过她，遇到这种情况呢，要赶快把毒血吸出来，敷上清毒的草药。她跟着二大爷上山采过草药，认识那种清毒的草药。这乌江边就有。

成本华趴下，赶紧用嘴把老太婆小腿上的毒血吸出来。又拽了几棵消毒草过来，用嘴嚼烂，敷在伤口处。

老太婆还是昏迷不醒，不行，得赶紧把她送到二大爷那里去。

成本华把老太婆背起，小狐狸拴进篮子里挂在胳膊上，送到二大爷家。

二大爷一惊：“哎呀，我的小祖宗，你咋把这四牌坊的神刀匠给背回来了。”

“神刀匠？”成本华不知神刀匠是谁。

二大爷指着老太婆，“就是这位四牌坊的马老太。她呀，有两个绝活：一是能用飞刀剃光头，人称神刀匠；二是一口的口技绝活，百鸟争鸣不在话下。”

二大爷越说越来劲，“她男人，清朝那阵是个买卖人，后来当了小军阀，跟着大军阀出去打仗，后来就生死不明，一直到现在。从外头回来的人，有的说是死了，有的说去了啥香的港的。她就接手了她男人的家产和买卖，在四牌坊啊，也算是个传奇的女人，一身的本事。”

马老太喝了二大爷的草药，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多谢成家二爷赏脸，给我这么大个名头，也多谢二位救命之恩。”

“哟，您醒了？我成二不敢当您这恩。救您的呀，是我家侄女，本华。亏的您遇到了本华，把毒血吸出来又及时敷了杀毒草药，否则，就算是华佗在世，也救不回来啦。”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成家侄女要是不嫌弃，就给我这老婆子当个干闺女吧，我把我这身上的绝活传授给她，权当个谢恩。”

“那我们家侄女可高攀了。”二大爷喜上眉梢。

“都是苦命人，有啥高攀不高攀的。我跟本华啊，也是有缘人。”

要想给大哥报仇，要想在这世道里保护爹娘和弟弟们，身上没点本事不成。更何况，这位四牌坊传奇女子一身本事，成本华心里敬佩得很。

便“扑通”一声跪下，磕头认干妈。

成本华身上的干练仗义，这位马老太也打心眼里喜欢。

又听说成本华要进和县县城，便提出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