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空心菜

娘还没好，爹又气得病倒了。

二大爷看了看，说是急火攻心，喝点清火祛毒的药汤，再吃点空心菜。这是心病，心病还得心药医，得慢慢来。

成本华领着两个弟弟，去荒田里挖空心菜。

四弟、五弟去找田边放水牛的二娃、三娃玩儿。

以前大哥也领着二哥和她来这儿放过水牛，还在田边烤过麻雀、田蛙吃。二哥被爹打走、大哥去芜湖念书以后，成本华就领着两个弟弟来放。

“你走开，我娘说了，叫我和我弟弟不要和你俩玩。”二娃推开五弟。

四弟一把推开二娃，“不玩就不玩，干啥推我弟弟？”

“我爹说了，你们大哥干了缺德事，你也不是啥好东西，欺负我哥，我今天就和你拼了。”三娃用力把四弟推进田边的沟里。

五弟从地上爬起来，扑上去和三娃打起来，二娃扑上去帮三娃，四弟从沟里爬出来，上去帮五弟打架。

四个人扭打成一团，你拳头过来，我拳脚过去的。

“都别打啦！”成本华背着一筐满满的空心菜，拉了四弟、五弟就要走，“爹娘还在家病着呢，你俩还有心情在这儿打架。走，回家。”

二娃、三娃大哥从不远处跑过来，拦住姐弟仨，“咋？打了人就想跑啊？”

“狗娃，你想咋？”成本华站下。

狗娃抹抹鼻尖上的汗，“你两个弟弟打了我两个弟弟，不能就这么白打了。”

二娃在流鼻血，三娃右眼肿成鱼泡眼，两条鼻涕虫抹到脸上去。

“三姐，是他俩先骂咱大哥的。”四弟吼。

五弟叉上腰，点点头，“就是，三姐，我跟四哥找他俩玩，他俩说咱大哥缺德，他娘不让他俩和我俩玩，还把我推地上，把四哥推沟里。”

“狗娃，你都听到了？事出有因，不能怪我四弟五弟。”成本华指指狗娃头皮上的疤，“狗娃，说我大哥就不行！你不要忘了，小时候咱们一起来这里放水牛，你爬到树上掏麻雀窝，掉下来，是谁把你给背回村的。”

狗娃点点头，“成大哥还给我讲《水浒传》的故事，我敬成大哥，也信成大哥。”

成本华一手拉一个弟弟，转身就走。

“姐，咱就怎么走了？”四弟不甘心。

五弟说：“四哥，你看狗娃块头那么大，咱打不过人家的。

“你这个孬种，那就让他们白说咱大哥了？不行，我要回去讨个说法去！”

五弟说：“大哥说过，打架打不过就要跑，不怂的。”

“四弟，你五弟说得对，你们都要听大哥的话。”成本华说。

四弟狠狠甩开成本华的手，“三姐，我就是不乐意他们往咱大哥身上泼脏水，咱大哥又不是坏蛋！谁说咱大哥，谁就是大坏蛋！！”

空心菜刚炒出锅，就听见狗娃娘在门口骂街。

“什么玩意儿啊，大的贪财好利，谋害人命，小的也合起伙来欺负人。大家伙都來看看啊，成家那两个小东西，把我们家二娃、三娃打成什么样子了。恩？我*你先人板板，我*你祖宗十八代，欺负我们家没男人是不是？我……”

狗娃娘是个寡妇，清朝时候做过花船上的花妓。后来，认识了在江上打鱼的狗娃爹，跟着狗娃爹来到了高巷村，过起了农村小日子。

狗娃爹也是跟着北伐军走了的，死在了外面。

为了养活三个男娃，狗娃娘偶尔也会在农闲的时候，重操旧业。

一桶洗菜泔水，朝门外泼出来。成本华抖抖桶里的菜渣，瞪着狗娃娘，“夏荷花，你们家没男人，可你的男人在这十里八乡可不少。凡事讲个理字，有理走遍天下，没理寸步难行。不知道是谁不教孩子好，净教孩子听风就是雨的。”

又扫一圈周围的长舌妇、闲话佬：

“我再重申一遍，我大哥从没干过伤天害理的事。这村里谁家有事，我大哥没有搭过手？李婶，你们家房子漏雨，是谁给你补的房顶？老姑子，你家囡囡走丢，是谁连夜给找回来的？窦嫂，你家母水牛被偷，是谁冒着大雨给你追回的？还有石奶奶，那年捕鱼石大爷掉进池塘，腿抽筋，是谁跳进池塘里救人的？……还有那么那么多，我就不一一举例了，凭良心说，我大哥是啥人品，大家伙心里**似的。菜是空心菜，人可不能没良心。乡里乡亲的，世道不好过，大家伙又何必落井下石呢？”

周围的人群散了。

头一句话就让狗娃娘脸上挂不住了。其实，狗娃娘顶在乎自己的名声。虽然她也知自己名声不好，可，狗娃娘就是听不得别人这么摊出来说。

她还想带着仨娃，再嫁呢。

就是遇不着一个真心疼人的，来她这儿的，都是一夜买醉的主。日子不好过，拿什么来买都行，粮食、钱、布料。有的男人还偷了老婆的首饰来买，让老婆打上门来要回去。

“娘，咱回家吧，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狗娃把他娘往回拖。

狗娃娘还不忘跳着脚，给自己圆脸面，“你们家又是死人又是病人的，谁沾上你们家谁倒霉。我跟你吵架，还怕沾上你们家的霉运呢。我今天就不跟你这个小扫把星计较，改天，再跟你算账。”

一边走，她还一边嘟囔，“怪不得生下来的时候，村上来个算卦的，说这丫头命硬，克家人，克身边人。当年，克死自己爷爷奶奶，克走二哥，现在，又克死大哥，还克得爹娘卧病在床，将来谁要娶了她，洞房夜能克死自己男人。”

“娘，别骂了。”

“你这个怂货，两个弟弟给人打了，你不打回来，还唧唧歪歪的，跟你那个怂蛋爹一个熊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