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树林遭遇

夜深了，溃散军阀在破庙里睡着了，柏承君才从树上跳下来。他没急着去和藏在洞里的成本华等人汇合，而是睁着满是红血丝的眼睛，悄悄靠近破庙。

破庙的残垣断壁，就着一个长满荒草的半个房檐，里面供奉着一尊只剩身子的土地爷。那团座就躺在供桌上，打着呼噜。

破庙外面有十来个溃兵轮流站岗，剩下的，横七竖八躺在破庙地上。磨牙的、放屁的、说梦话的、咂吧嘴的，热闹的很。

柏承君狠狠咬着牙，正要摸进去，衣服突然被狠狠扯住。

他一惊，回头看到成本华焦急的脸，成本华摇摇头，用眼睛指指赵**他们。都是伤病员，只有四把枪，三把枪是没子弹的，一把枪子弹也只剩两三颗。她倒不是怕死，她是怕死的没价值，赵**他们都是干大事的人，安全转移走他们才是当务之急啊。

柏承君挣开她的手，将拳头狠狠打在树上，眼泪流下来，拳头变成了血拳头。

赵**拍拍他的肩膀，成本华从衣襟上撕下一条布，给他包住流血的手。

“听——”成本华侧耳，听到林子那边有动静，连忙趴在地上，将耳朵贴着地。听了听，她很肯定的确认，“人，五六十个，还有三辆马车，马车很沉，从那边过来了。”

“先隐蔽。”赵**说。

来者，正是萧光保的队伍，他是抄了近路，穿过林子，正往自己的驻地赶。

放哨的溃军也听到了这个动静，慌忙去报告。溃军团座命人用土盖灭火星，带着人埋伏在破庙旁边的林子里，看到满满三大车粮食和蔫头耷脑的保安团，一个地主坐在车上抱着个包袱，包袱里掉下一块金条。

金条落地的声音，惊醒了萧家壁，他蹭一下坐起来，慌忙叫住儿子萧光保。跳下车，去捡金条。

这时，因为吃肉太多的溃军团座，连着打了几个嗝儿，又打了两个喷嚏。

“谁在那里？”萧家壁冲林子里喊。

萧光保提高警惕，连忙下令，“快隐蔽！”

溃军团座喊话，“把粮车、金条和枪留下，放你们走！”

“好狂妄的口气！你是哪个部分的？”萧光保问。

“哈哈，我是你老子！我们的人已经把你们包围了，命和东西，你们选一个！聪明的，都知道怎么选！就看是不是聪明人了！”

“你到底是哪个部分的？是国民党部队的兄弟吗？”萧光保不敢贸然行动，对方在暗，他在明，害怕被一锅灭了。

看着对方人比自己多，溃兵团座也不敢轻举妄动。

两方就僵持着，相互试探和喊话。

突然，“叭”，一颗子弹从林子里射出来，萧光保一躲，他身边的副官中弹，从马上掉下来。

马上，两边的人打起来，子弹飞来飞去。

两边都有人不断倒下。

“爹，你看，那是不是我二哥？”爹顺着成本华的方向看去，才看到趴在地上的二儿子，成本鑫。

成本鑫和两个兄弟被活捉，被绑在马车后面，因为都受伤，几乎是被马车拖着走，拖了一路，失血又渴又饿，已经筋疲力竭，成半死状态，只留着一口气。

“就是那个混账。”爹看着那条空荡荡的袖子，和那个被泥和血糊满的侧脸，恨恨的确认。“我趁乱出去救他，你们都不要出来，他一个土匪，干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情，不值得你们去送死。我是他爹，当初是我把他赶出家门的，也该我把他找回去。”由于腹部受伤，成老爹的脸色灰白灰白的。

“爹。”成本华跟上，“他也是我二哥，他还活着，我要跟您一块去救他！”

柏承君也跟上来，“你们手无寸铁，我至少还有一把枪，还有几发子弹。你二哥还活着，他是一条仗义的汉子，我也不能看着他见死不救。”

“柏大哥，你回去！”

“今天是土匪，也许明天就是同志，我们给你们掩护。”赵**把从死去的溃兵那儿捡来的子弹，分给其他两位同志。

成老爹眼睛里闪着泪，抱拳，“谢谢各位。”

就在这时，萧二带着狗腿子们，不知从哪窜出。萧光保让一部分人掩护他们带粮车和萧家壁先走，以及马车后面将死的俘虏。

成老爹见势不妙，不管不顾的冲进枪林弹雨里，扑到路对面，马车就沿着路边跑。其他人掩护着，也扑进路对面，借着夜色和草木做隐蔽，等待割断绳子救人。

成本鑫也看到了树影里的爹和三妹，用嘴型说：爹，三妹，不要管我这个土匪。

成本华能看得懂二哥的嘴型。小时候他们几个顽皮，有时候爹在院子里罚他们倒立的时候，不让他们相互讲话，他们就用嘴型交流。

爹说了，土匪也是儿子。成本华用嘴型回。

成本鑫咧开嘴，露出齐白的牙齿。他们兄妹几个，都有一嘴齐白的牙齿，这是继承了成老爹。

父子隔着树影，成老爹捂着肚子，被女儿成本华扶着，追着拉着粮的马车跑着。时不时与儿子对望一眼，黑乎乎的，双方都看不清对方的眼神，但，似乎冰释了多年的父子情。

“扑通”一声，忽然成老爹倒下了，他的脖子上中了一枪。

“爹……”成本华用手给爹捂住脖子上的血洞。

成本鑫用最后的力气挣扎着，嘴里沙哑地喊着爹，眼睛里流下泪。但马越跑越快，他被拖得时不时撞在地上的石块上，他拼命回头看爹，直到看不到。

萧光保留下一部分断后，带着剩下的人追上粮车和萧二众。

子弹在林子里乱飞，乱成一片，又几颗子弹朝他们嗖嗖飞过来，赵**命令扑倒。紧接着，一颗手榴弹扔过来，落在柏承君身旁。

成老爹推开女儿，自己捂住脖子，拼了最后一口气拿过手榴弹，摁在自己身下，“你也是别人家的儿子，帮我照顾本华。”

话音未落，“轰”一声，血肉四溅。

成本华倒在地上，看着爹，脑袋嗡一声，耳朵失聪，眼睛里只流泪，“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