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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血读书>玄幻>野垣惊铃>第六章 饥灾卖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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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饥灾卖门

小说:野垣惊铃 作者:春雨笠农 更新时间:2017/9/20 12:50:46

又煎熬一月,津门县依旧未有滴雨落下。骄阳炽热,地无余湿,河断井干,高粱粟豆无不焦枯。夏粮已经绝收,秋粮难种,民心慌乱,粮价一日数涨。原本二十六文能买高粱一升,后涨至九十文也难买到一升。鲁西地区多旱涝,地弱多含盐碱,小麦玉米产量低,农民多栽种抗旱耐劳的高粱,也多以此为食。

到了中秋时节,依旧焦热。普通百姓家中余粮早已耗尽,树皮草叶吃光,骨瘦如柴的饥民四处乞讨,津门城中,典妻卖儿者,随处可见,甚至有人把儿女白白送于别人,只求有一口饭吃。官道上乞丐成群,路边时续可见饿毙尸首。

再过半月,境况更惨。流民盈野,盗匪丛生,饿殍横陈以至阻路难行。加之又起瘟疫,染病的人先是红疹遍身,肚子鼓胀,后高烧吐黑水,短短几天内亡去。

沙河附近到处都是野狗,先是刨吃死尸,狗眼红涨,穷极凶恶,后来连活人都敢咬,以至于单人不敢出行。此处的老人多不食狗肉,就缘于此。

乡绅富商见如此惨况也是心惊,自发赈灾,聚粮舍粥。然而灾情烈绝,粥厂还没有开锅,灾民山崩风卷而来,锅倒棚塌,践踏而死不计其数,血污狼藉。豪绅们焦头烂额,来不及收拾残局,跑回家去把大门紧闭,咒骂县府袖手旁观,草菅人命。

津门县城中饥民哄抢硬夺成风,即将饿死的人无所畏惧,也无所顾忌。大户人家都加雇人手,持刀枪看家护院。有上海商人来售卖汉阳铁厂生产的单发步枪,价值高昂,一支枪加子弹五十粒,需银元七十块,然两天内卖出上百支。

津门县志中对这次大灾有十个字的记录:凶旱,恶疫,禾枯,粮尽,惨绝。

民间流传“想起民国第二年,两眼擦不干。”的俗语。

也有一位金发碧眼的记者访问过此地,记下了当时的惨况:灾民提着篮子,不顾危险 爬上枯树上摘叶充饥,而树叶几乎早已被捋光了。成千上万灾民流涌县城觅食。饥民多半是老弱妇孺,衣衫褴褛,孩子们则**全身,骨瘦如柴,举目可见饿殍死尸,盛传人相食!

天祸汹汹,更恨人祸。七月间,省府已经下拨赈灾粮,小米六千余石,杂粮两千四百石。

原来的津门县衙已经改作民国县署,县知事为王仲源,时年38岁,曾经留学东洋,阴鸷贪暴,肆无忌惮。灾情紧急,民众嗷嗷待粮,他却把小米扣留,高价转售,用米糠代替救灾粮,分发民众,大发横财。

民众饥饿已久,胃肠薄弱,米糠粗糙,下咽后,肚肠破损,便血不止,死者更众。

此时,天齐庙也断了粮。沙地里种植的白薯番瓜被人抢掠一空。周边的大树都被人剥去树皮,磨碎后,充做口粮。只留下一片白森森的光杆,那情景甚是吓人。

长青道长饿的两眼发灰,五指如鸡爪,肚皮下垂宛如空粮袋。高鸦儿更是瘦弱不堪,走路也得扶墙,脸颊干瘪,胸肋凸出,只剩下一双大眼偶尔转动几下,还有几分活泛气。

两人饿得受不了,狠狠心,卸下正殿的两扇大门,用木车拉到县城变卖换粮。转了一圈,没人愿要。好在一家棺材铺的掌柜见他们可怜,勉强同意收下木门,不过只给八十个铜板。

这年景,也只有棺材铺生意兴隆!

长青道长心疼,三寸厚的老榆木大门,要不是灾年,十五个银元都不换,现在倒好,做了棺材板!

高鸦儿问:“咱卖了大门,就这点钱,以后怎么过呀?”

长青道长心想,天齐庙也就剩铁铸的判官能值点钱了,好歹也是块铁。

又哑然失笑,都贡佛贡菩萨的,谁敢往家里搬这位爷啊?真要请了去,家里都成阴曹地府了!铁匠铺也不敢收啊,今天烧熔了判官爷铁像,日后两腿一蹬,去了阴间,判官老爷还不把他送进地狱火炉子里烧上几辈子,外酥里嫩,还能喘气,活活受罪。

两人揣着铜板赶紧跑到一家烧饼铺子,铺子被饥民抢怕了,门窗紧闭,敲了好长时间,才有人响应。按照指点,长青道长皱着眉头从门缝里塞进去二十个铜板,旁边的窗户开了一条小缝,递出两个小小的满是土渣子的菜饼。

高鸦儿嫌饼子贵,长青道长说道:“你就别置气了,掌柜的说了,他家粮食也不多,再过几天,搬个金山来也不卖了。”

饼子分开一人一个,刚放进嘴里。飞奔来一群乞丐,饿狼一样,呼呵喊叫,搂胳膊抱腿,把长青道长和高鸦儿摁倒在地,菜饼被抢走,铜板也没留下。

长青道长嘴里的半块饼子没来得及下咽,也被抠出来,差点连舌头也拽走。

乞丐们得意而去,长青道长倒在地上,满嘴鲜血,双眼青肿,哭嚎几声:“老天爷啊,你可真不让人活了,这是啥世道啊!”任凭高鸦儿怎么拽,就是躺地不起。

一小姑娘鬼鬼祟祟走来,高鸦儿认得,就是当初跟随在郑氏身边的那小丫鬟。

小丫鬟低头瞧了瞧长青道长,撇嘴讥讽道:“这位道爷,这地上可舒坦?”

长青道长闭着眼装死,不言语。

小丫鬟一笑,轻声说道:“快起来,我家太太在那边等你,想吃东西你就来。”

高鸦儿一听有吃的,口中流涎,磨牙不止,咔咔作响,两眼莹莹放光,犹如夜间捕食的饿狼。

长青道长躺在地上,半边脸全是泥土,依旧不搭理。

小丫鬟俯到他耳边说了一句:“太太说,蠢牛拉犁来。”

高鸦儿急了:“舅舅,她骂咱们是吃草蠢牛!找土砖砸她!”

长青道长却捂住脸长叹了口气,爬起身来,拍拍尘土,拉着高鸦儿跟着小丫鬟走去。

原来,长青道长,也就是冯秀才,与郑氏分道扬镳之前,感情甚好,鱼水**。

在房中戏谑,冯秀才出了个上联:天赐吾身三千牛劲,寻地耘耕!

郑氏会意,对了个下联:枉闲自家二分良田,候人来犁!

冯秀才横批:鞭骑出塞。

郑氏粉面如桃花,扭扭腰,揉了揉胸口,冲冯秀才使了个眼色,把横批中的四个字倒着念了一遍!

冯秀才大笑,紧紧拥住郑氏……

如今,躺在地上,灰头土脸,听小丫鬟所说当日戏语,已经明白郑氏旧情不忘,用心良苦。不禁百味杂陈,酸苦交集,志气全消。

早在长青道长和高鸦儿拉着大门沿街售卖时,就被小丫鬟瞧见,说给郑氏,备述两人的凄惨,冯氏悲哀失色,悄悄走出俞府大院,救济二人。

一废弃小宅中,郑氏正在焦虑不安地等待,见到舅甥衣衫褴褛,面色灰败,瘦骨嶙峋,心中倍感难过,拿着手绢直擦眼睛。

小丫鬟急躁:“太太,别多停留,让人看见可就不好了!俞家大太太的脾性你也知道的,老虎脾性,老鼠肚量,没事还找茬羞辱你,若被她知晓这事,你还想安生?”

郑氏定了定神,拿出一包银元,沉甸甸的,足有二十多块,说道:“这是我积攒的一点私房钱,上一次在道上遇到,我就想给你,你不要,我也没动,一直想寻个机会再给你。”

长青道长低头接过,说了句:“咱闺女坟地前的贡品是你摆放的?”

郑氏眼圈发红,点头,又拿出一油汪汪的纸包,塞到长青道长怀中,说道:“别亏待鸦儿!这孩子跟着你挨饿也可怜……”

小丫鬟急得跺脚:“咱走吧,别磨蹭了……”

郑氏盯了长青道长一会,长吁短叹地随着小丫鬟走了。

长青道长和鸦儿打开纸包,一只烧鸡赫然在目!香气入鼻,差点没让两人晕过去。一人撕下一个鸡腿狼吞虎咽,连骨头也没吐,手指上的油渍也舔舐数遍。

剩下的半个鸡身,长青道长留住,放在怀里,说什么佳食难得,等晚上再慢慢品尝,高鸦儿无奈,只能忍住。

祸事就出在这半个烧鸡上!方离开津门县城,官道上饥民聚集,或坐或卧,哀呼阵阵。

长青道长揣着银元和烧鸡,心里正发慌,不小心撞到一瞎眼老乞丐。

老瞎子鼻子**,空洞的眼窝猛然外鼓,一声狂呼:“烧鸡,烧鸡味!”

路边的饥民全部站起,瞄向舅甥二人,馋水如河,目光灼灼似烈火。

长青道长和高鸦儿见状不妙,撒腿就跑。上百饥民在鸡肉味的引导下,紧追不懈。一连跑了三里多地,长青道长和高鸦儿累瘫在地。

后面风尘滚滚,饥民涌来,拳打脚踢,烧鸡和银元被掠夺一空。混乱中,长青道长破袍子上的一只袖子被扯掉,鸦儿的布鞋也被抢走。

饥民满意而去,长青道长和高鸦儿鼻青脸肿,头发散乱,抱头哭泣,狼狈返回天齐庙。天齐庙正殿已经失去大门,夜色中,如同没了牙的老太太正耻笑这舅甥二人!

第二日早上,两人没吃东西,也没什么可吃的。中午,掘出一些茅草根,煮了煮,吞咽入肚。晚上又没有东西可吃,早早趴到床上休息。肚饿如火,谁也睡不着。长青道长懊恼当时没有把烧鸡吃尽,才惹下祸端。

朦胧中,高鸦儿听见房梁上隐约有声,便推了推长青道长:“舅舅,梁头上好像有老鼠?”

长青道长眼睛一亮,翻身挺起,叫嚷:“老鼠!咱逮住它,整菜吃肴!清蒸鼠头,红烧鼠爪,煮炖鼠排,老鼠尾巴最没用,也能熬上一碗肉腥汤!”

高鸦儿苦笑:“舅舅,想肉想疯了,黑灯瞎火的,老鼠那么好抓吗,你以为你是老猫呐!”

长青道长叹气,重新躺下,拘偻着身子捂着空肚皮**不止。

他们没注意到的是,一只巨硕老鼠正缩身在梁头角落中,垂下头来看着两人,左眼已盲,一只右眼溜溜转动,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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