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自愿捐钱

环境会影响人的心情，心情有时会让人改变自己的选择。在别人无助时，你的一句话语，一个支持，或许就会改变一个人的处境、甚至一个家庭的处境。

钟科长背靠在那辆商务车上，目光静静地看着平静的海面，此时他内心的平静早已被打破、汹涌澎拜起来。换衣间的哭声紧紧地揪着他的思绪，在他的脑海里横冲直撞着，眼前又浮现出韩军躺在血泊中的情景，血在韩军的尸体下静静地流淌着、并逐渐凝固在钢板上……

钟科长的视线模糊了，泪水肆无忌惮地流淌着，涨满的胸口让他无法自控，最终哭泣了起来。

换衣间里，工人们听着俩个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都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悲催的哭声从换衣间里传出来，回荡在空旷的海边。这哭声再一次震撼了钟科长，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他手扶着商务车，强迫让自己镇定下来、可他的双腿却还在剧烈抖动。钟科长回过头，悲哀地朝换衣室看了一眼，他抹去脸上的泪水、伸手拉开车门。钟科长坐进商务车，车启动了，朝着ZY造船厂办公楼驶去……

悲痛中的凤仙，一双泪眼看着自己的一双儿女，目光在俩个孩子身上缓缓移动着。突然，凤仙的目光静止了下来，死死地盯着韩磊手中的照片。照片在孩子手里不停地抖动着，凤仙似乎记起了什么，她发疯一样扑了过去，双手夺过照片。照片放到眼前，凤仙看着照片、照片上记载着一家四口的幸福时光。凤仙清晰地记得，那是韩磊一周岁时，全家人去县里照的，这是他们第一次照全家福、也是他们唯一照的一张全家福。泪水又一次模糊了凤仙的视线，她仿佛看见了韩军，韩军的脸上带着憨厚的笑容、一步步走了过来。“孩他爹、孩他爹……”凤仙伸开双臂迎了上去，韩军的身影在视线中渐渐淡去……

韩磊和韩絮听到凤仙的喊叫声，俩个孩子慌忙止住了哭声，目光诧异地看了过去。

“孩他爹，你不要走，你等等俺……”凤仙哭喊着，双腿无力地向前迈动着。

“妈，您咋了？您千万不要吓俺、俺和妹妹需要您……”韩磊大声哭喊着，抱住凤仙的腿。韩絮也跑过来，伸开双臂拦在凤仙面前……

低头看看俩个可怜的孩子，凤仙心头一热，颤抖地抬起双臂、搂住了他们。“孩他爹，你为什么这么狠心，撇下我们娘几个，以后的日子让俺们咋过……”凤仙自言自语着，悲哀的脸上满是泪水。视线模糊中，凤仙的思绪又回到了过去……

往事如烟，时光荏苒，不知不觉俩个孩子已经上了初中。韩军和凤仙都没读过几天书，他们希望一双儿女好好读书，将来都能上大学。多少个不眠的夜晚，夫妇俩躺在床上，幻想着未来、他们仿佛看到两个孩子都坐在大学的教室里。可如今韩军走了，他把这个家所有的希望都带走了，凤仙不知道两个孩子能不能再继续上学……

想着想着，凤仙浑身的气力瞬间消失了，双腿一软、身子散了架似的蹲坐在地上。“孩他爹……”凤仙嚎啕了起来，悲痛与无助在她的内心撕扯着。

工人们默默地走出了换衣室，他们不想打扰母子三人，他们知道此时的任何劝慰都是苍白的……

上天也许是被悲催的哭声感动了，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工人们站在换衣室外的海边，凄凉的细雨尽情地飘洒着，伤感地落在工人们的脸颊上，他们的视线越来越模糊了。泪水混着雨水，静静地流淌在工人们悲痛的脸上……

那辆商务车又驶了过来，缓缓地停在换衣室门口，钟科长拉开车门、走了下来。看到这些工人们站在海边，钟科长径直走了过去。

钟科长站在工人们面前，目光在工人们的脸上游走着，突然钟科长开口说道：“我刚刚从公司办公室过来，大家想不想知道ZY造船厂对外包队这次死亡事件的处理结果？”

工人们没有说话，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钟科长，他们在等待钟科长下面的话语……

钟科长悲痛的脸上有了愤怒，他大声讲到：“ZY造船厂的领导们没有拿出一分钱，他们认为韩军是外包队的农民工，没有和ZY造船厂签订任何劳动协议，ZY造船厂对这件事情不承担任何责任。工友们，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就这样轻易走了，他的离去给他的家人带来了沉痛的打击，如今他的家人们还沉浸在失去亲人的痛苦中，而你们的工头却在逃脱责任、ZY造船厂的领导也在推卸责任。作为ZY造船厂的一名管理，我感到了一种悲哀，我没有能力为韩军的家人争取到一些权益……”钟科长的声音哽咽了，他慌忙背过身擦拭着眼泪。

雨越下越大，工人们一张张憨厚的脸上逐渐燃起了悲愤，他们慢慢地聚在了一起、人群里有了愤怒的声音。

钟科长转过头，继续讲道：“大家都来自五湖四海，你们中的任何人都是为了挣钱、为了让家人过上好日子才来到这里。我们出来是为了挣钱，也是为了挣平安，你们的家人时时刻刻盼望着你们能平平安安。如果你们在外面出现任何闪失，将会给你们的家庭、你们的家人带来深深的伤害。说句不好听的，如果你们离开了，你们的老婆可能会成为别人的老婆，你们的孩子会受到欺凌。为了家、为了亲人所以你们无论到哪里上班，都要学会保护自己，因为你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合法权益……”

钟科长的话语感染了工人们，人群中有人抽泣声，抽泣声越来越多，逐渐连为一片呜咽声。

钟科长转过身朝换衣室走去，工人们默默跟了上去。

换衣室内，母子三人蹲坐在地上，也许是太疲惫了，哭声显得是那样孱弱。钟科长走过去，他从怀里掏出一些钱，塞到凤仙手里，说道：“嫂子，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您一定要收下。”

凤仙仰起脸，她的脸上写满了悲哀。“谢谢领导，您的钱，俺不能要。”凤仙哽咽地说着，她把钱递回到钟科长的手中。

“嫂子，我知道您需要钱，虽然钱不多，希望能帮到您。”钟科长把钱又放到凤仙手中，站起身向外面走去，他害怕自己在凤仙母子面前再次流泪。

看到眼前的情景，这些工人们也一个个走了过来，他们从口袋里摸索出一张张皱巴巴的钞票、放在凤仙面前。尽管这些钱全是一些零钞，母子三人的眼里已经涌满了泪水……

此时此刻，这些外包队的工人们身上没有太多钱，也许他们把身上仅有的钱都掏了出来，他们只想尽力帮扶韩军的家人。在这些工人的心里，他们和韩军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叫：农民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