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齐生

马县长这些天很少出门，一直泡在大院，胖还是胖着，丁纯却感到一颗被刺破的气球毫无生气。

齐生的脸更白，丁纯进来他也没打招呼，反常。他和丁纯相处的不错，为了小何，丁纯也有意接近他，今天怎么？心里画问号。

丁科长，会计科的工作困难吗？马县长问，加了两个人行吗？

够用，会计科外勤少。

你在会计科不合适，过两天有任命！

下面都说要成立税务科，电话室？

过几天你们就知道，叫你来有事，你陪齐秘书去一趟宪兵队。

丁纯说宪兵队不远，齐秘书自己走几步就到了，还要人陪啊！哦，帮忙拿东西吧？

马县长一拍桌子，大喝，叫你去你就去，屁话多话！

这一拍丁纯倒没什么，把齐生吓的一哆嗦！

丁纯缩脖子挥手，县长息怒，我这就去，这就去！齐秘书走吧？

齐生像个病人一样摇摇晃晃。呀，齐秘书病啦？丁纯赶忙扶助。

马县长今天不正常，突然爆发的脾气似乎另有所指。好不容易走出大院，齐生说丁科长，不用搀，我没病！丁纯迷惑，齐秘书那不舒服？齐生长叹一声，你不知道，哥哥苦啊！眼睛里竟有泪光。

出什么事啦？

齐生说日本人可能要把我派回去！

丁纯不解，派回去，哪？

**那边，齐生耷拉脑袋，兄弟，你不是不知道哥哥以前是干什么的？

丁纯怔住，不是都过来啦，又回去怎么？

丁纯瞬间明白日本人的计划。这种事不好发言需要重新整理思路。齐生走的很慢，看得出他的拖延是一种无奈。丁纯走的也很慢，内心翻江倒海，再慢也有走到的时候。宪兵队的大门就像鬼门关，齐生说我自己进去。眼里分明有些不舍，他想抓住一根安慰自己的稻草减轻内心恐惧。丁纯像面对一条即将濒死的狗，劝自己说不能厌恶不能厌恶不能厌恶，即使面对一坨屎今天也要吃下去。

丁纯亲切的说：“回去早县长骂，在那边的诊所等你吧，太晚我就走啦！”

齐生紧握丁纯的手恐怕跑掉，等我，一起吃个饭！他的手冰凉，冷的丁纯心头一寒！

不能在宪兵队门外等，不远处有家诊所，丁纯坐在诊所里，在这等人，打扰了。开诊所的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中医，里外就一人。老中医亲自端上热茶，不碍事，您多坐会。

丁纯问先生，您有治拉肚子的药吗？他想起小林，近些日子油水太大，经常拉肚子。大明皮实，见肉没命，吃的神精气爽。老中医问给谁用？丁纯说我弟弟，肚子老是吃坏。

老中医说道，小孩子闹凉，肚子有虫，开个方子去抓几副，这几味药不贵，我手头不宽余，没置办。如果不见好就请带过来我给号号脉，另外炒些炒面冲着吃，有红糖最佳。唉，哪里找红糖，那可是好东西呵！

糖被列为军用物资，是违禁品，市面上根本没人敢进行买卖。丁纯知道火车站附近有个黑市，也许能有。给老中医拿钱，再三推脱还是收下。

丁纯一直在诊所里等到齐生，两人去了翠月楼。

齐生说要个包间。管事的说包间客满，亲自招待丁纯上二楼。

齐生吩咐不要凉菜，上四盘热菜，一壶白干。等菜上了桌，他还是望着窗外发愣，半晌才说，丁科长，我知道，谁都瞧不上我，你能陪我吃吃饭，我很知足。

丁纯说，见外，这年头，瞧上瞧不上顶屁用，有饭吃比什么都强。

你无党无派，没那么多的顾虑，我可不行呀！

齐秘书，咱吃菜，我这人别的爱好没有，就是吃。你呢，心放肚子里，什么事也别和我说，说了我也不懂。这样，就凭你请我这顿好菜，觉得我能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除了玩命，那我可不行！

齐生不会真的无原无故请自己吃饭，里面有事。

齐生说，真的有劳烦兄弟的地方。

你说。

齐生压低声音，我要出趟远门，想托兄弟替我保管些东西，两百块大洋。

终于露出尾巴，丁纯倒吸一口凉气，暗自为自己的表情叫好，别说两百大洋，两千两万我都见过。

齐生以为丁纯被数目吓到了，毕竟两百颗大洋不是小数。行不行，当然你的酬劳不会少，如果我回来，得的数目比这个还大！

丁纯责备自己，过了，过了，演过了。齐哥，我从来没经手这么大一笔钱，我可没这把握，不是我推辞啊。哥哥你看呵，万一被别人知道动歪脑筋，或者被别人问起我怎么交代。

齐生已经从心事里出来，没人知道，就算知道，你就说日本人给的。

日本人？丁纯诧异

对，这笔钱如果暴露，日本人可以保护，放心吧！

怎么不放进洋行，钱庄？

洋行是日本人的，钱庄过了今天没明天，放进去钱指不定谁拿着呢！

丁纯发现齐生只要心里不打鼓，条理清楚，思路敏捷。就是要贴住齐生但他还假装犹豫，马县长知道不？

不知道，我不会主动说的，如果我死啦，钱你就收着，如果能见到我的家人，你给他们一半就成，剩下的归你！

数目太大，我家也不保险。不如这样，用我的名义分开存入洋行钱庄，你看？

齐生说这办法好，你人在县城，随时能取，不错！他站起身，来哥哥敬你一杯！

丁纯给老梁留下请求见面的记号就回家了，老梁看见晚上必然来见。如果有事情耽搁，第二天中午在另一个地点见面！当晚，老梁如约而至。

给两个孩子做了两身衣服，里外两身，把钱给我，老梁伸手。

你都是财主啦，还向我要钱。

财主的钱在你家，当然管你要啦！

今天是什么日子，都给我送钱，挡都不住啊！他将齐生的情况作了汇报！

说说你的看法？

日本人想把他派回去找组织，认为组织上不知道他叛变。

老梁说看起来简单其实很棘手，丁纯说我们向家里报告，家里抓住他毙了不就成了？

老梁分析道，你看，派来的同志相互不认识，说明他们不是从同一个地方出发的。上级下达命令是一级一级转达的，齐生回去可能说没接上关系，也有可能说暴露返回的，这也不算违反纪律，我经历很多这样的情形。和他接头的小何牺牲了，他可以有别的说法。就算上级接到我们的情报，上级还得核实，如果齐生不承认，我们拿不出证据，变成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死无对证，说不定他还反咬一口。这中间需要很多时间，我们想到的，日本人也能想到，敌人在打时间差！

丁纯冒冷汗，没办法了？电台目前不会用。

老梁继续说，我们很被动，如果需要只能起用紧急联络点，齐生叛变的消息早晚要报告上级，没想到鬼子来这么一手。他没说什么时候走？

没呢，估计把大洋给我就快了！

好吧，老梁下了决心，只要他一动身，我马上派人去找组织汇报。他不动，我们也不能动，万一情况有变，他不去了，紧急联络点只能用一次啊！齐生只要不出县城，迟早可以干掉！

只能用一次？为什么？为什么组织相信紧急联络点的同志。

纪律。

丁纯懂得紧急联络点的重要，可以派我们联系上的人去呀！

老梁说不行，他们不熟悉交通线，和交通员有区别。

丁纯建议，提前除掉他。

我在考虑，我们有了几个同志，人手不差，怕是找不到机会？

是呀，这家伙天天睡在办公室，连个家也没有！

鬼子知道我们的存在，也知道我们力量薄弱。他们开始向我们的根据地渗透说明···········

鬼子打不动了？

还有一种情况，鬼子要扫荡了。老梁赞赏的望着丁纯，虽然我们还处于守势，但是守住了。我们的根据地敌人不能随便占领。所以他们派人进去，这个一点很重要。县城里基本没有驻兵，所有的重兵都在外围，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一些日子，鬼子也在守。

中国亡不了！

对！有个情况你得知道，仓库的事鬼子早晚会发现。我在芦苇荡里还藏了十几箱弹药，一时运不出来，先藏着。可能我做错了，那两个同志说应该联系自己人多拿些钱出来，钞票方便携带。根据地什么都缺，能买到许多物资。我太急啦！大明知道那个地方，回头去问问。

仓库怎会有那么多法币？

还不是抢的暂时存放，以后再说吧，拿不出来想办法把仓库摧毁！

齐生不见人影，丁纯又开始充当秘书的角色跟着马县长处理公务。他一直琢磨齐生，想弄明白齐生怎么叛变的。偶然露面齐生神色逐渐正常，只是话更少了。马县长也不向他交代事物，一个人处于游离状态。

马县长说不要和齐生走的太近，这孙子是个祸害？丁纯说没有啊！都是工作上的事物。马县长哼了一声，一个没胆的人，下场都不好！别受连累。丁纯说表哥，我知道，齐秘书可能有苦衷？我不过劝了几句，他也可怜，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马县长说有什么可怜的，我还没见过不受刑就尿的，逮谁咬谁。丁纯不作声，表哥，上次说要重新安排我，让我干什么？

马县长埋头文件里，过几天成立侦缉队，你过去干！丁纯吓一跳，我干侦缉队？他想起上海街头横行出没的侦缉队，这么离谱？马县长抬起疲惫的大脑袋，侦缉队不能引人注意，主要收集情报和抵抗分子的动向，你最合适。丁纯说我连枪都不会打，还得抓人，王友谅都能把我摔倒。

齐生走进门，马县长不言语了，丁纯不好再问什么，突然间有了心事！

齐生说丁科长，中午去翠月楼吃饭吧？

丁纯看一眼马县长，不知有事没有！

马县长说，一起吧，正好我也要去！

齐生的脸色阴晴不定！

翠月楼已经成为县城内外各路诸侯及商贾富豪的会聚地，加上不断涌入的三教九流之辈生意异常火热，有日本人的庇护商会会长的招牌无人敢在此造次。丁纯好奇这个商会会长究竟有多大的能量在如此乱世把生意做的如此旁若无人，今天终于见到庐山真面目。

经马县长介绍，一个其貌不扬的的五旬汉子礼貌的向丁纯和齐生示意，丁纯鞠躬回礼。商会会长说丁科长年轻有为，倨而有恭，常常照顾老朽的生意，多谢！丁纯说都是马县长的栽培！

马县长问有包间吗？

商会会长说你是贵客，去我房间吧。

不断有人跟马县长打招呼，马县长一一回复。丁纯发现不少生面孔也和马县长很熟悉的样子，而这些人明显不是本地的，看来马县长的交际颇广。马县长将两个护卫的保安队员安排在大厅

堂，三人跟着商会会长去房间。

商会会长的私人房间在一楼厨房边上，房间不大，一张小床一张精致的八仙桌，平日只用来招待重要客人。这顿饭丁纯吃的压抑，商会会长和马县长有话要说，碍于丁纯和齐生二人在场话说的不得要领。齐生也面露烦躁，他也想找丁纯说话却欲言又止。马县长一付无所谓的态度，他说翠月楼的菜品一流，选料好，做工细，佐料讲究，好的不说啦，有一点瑕疵给老兄提议？商会会长说，赐教！马县长说现在人喜油腻，大鱼大肉，翠月楼的桂花珍珠汤当属一绝，可解饱食之欲，我是每餐必喝。不过，美中不足的只是盐味稍重。如果单品桂花珍珠汤，色香味俱佳。减一盐味淡，加一盐味重。瑕疵就在于它是最后的呈现，前面的口味吃的浓重，桂花珍珠汤妙处便体现不出来了！商会会长一听便知，大笑，多谢马县长赐教。如果客人点的鱼肉居多，桂花珍珠汤可不着盐味，有桂花的清香和珍珠的鱼鲜即可。马县长说，正是！两人相视一笑。丁纯心里一动，这两人是老相识。什么叫人喜油腻，大鱼大肉，出了翠月楼，民不聊生。

马县长并不搭理丁纯，只是劝齐生喝酒吃菜，看样子他是奉命招待齐生，丁纯作陪。

商会会长说这顿我请啦！丁科长齐秘书见笑，有不周的地方也请海涵。

吃完饭，商会会长送马县长出门。过来一个商人打扮的握住马县长的手，马县长，可等到您了，托您的福，被皇军扣压的货拿回来啦，多谢多谢。改天我在此摆一桌，还请赏光！马县长说，好，好，下次注意把手续办齐全了！运气不是每次都有？那人松手，是，是！丁纯发现马县长手里多了一个纸团，隐蔽地攥住。三人告别商会会长。马县长说，你俩走吧，陪陪齐秘书。领着两个保安队员朝另一个方向晃晃悠悠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