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夜话

入夜，难得的心静，所有的事情告一段落。

一盏油灯，一壶茶，丁河要听丁纯汇报在琴庄的活动。

我杀了平川小毅，但也不一定是我？丁纯有些含糊。

怎么讲？好小子，说来听听。丁河按耐不住的好奇，有股跃跃欲试的冲动。

丁纯认为丁阿姨应该去锄奸队而不是做保姆伺候小林。有人刺杀他，他挨了子弹。我赶巧在他身边，帮了他一把。

臭小子，不简单，送走两任顾问！

哦，是吧，我这么厉害，有件事得汇报，我和那边的同志翻脸了。

哦？影响工作吗？

难说，他没提王友谅的名字。

丁河从来不问丁纯过往的人与事，但这次她必须问清楚，说说这个人！

他叫王友谅，就是老梁紧急情报站的同志，齐生叛变的消息就是他连夜送出去的。原来和我一个科室，都在会计科，不是亲眼见到我死也不相信他会是自己的同志。他到客栈门口找我接头，给了他几次情报，他嫌我不积极主动，情报少，我向他解释了我没有接受任务，不归他领导，他把枪都掏出来啦。

嗯，他怀疑你？没提交通站？这才是丁河关心的。

没有，他要给上级汇报说我不负责，我不许他这样做，我让他找老梁证实。分歧就在这里！

丁河陷入沉思。

交通站属于绝密。

如果有人将丁纯汇报上去，上级肯定彻查。地下工作最忌讳犹豫，懦弱，语焉不详。丁纯是新手，不会将话说的滴水不漏，王友谅起疑心实属正常。真查起来，经过一个一个人员的传递，丁纯的存在就不是秘密。这里的事老梁知道，老梁一定懂得应付，在老梁之前组织上要经过讨论研究，一个普通的地下人员没有经过加密，接触消息的人不在少数，枝节越多越容易出纰漏，上级不会放过任何疑点，以王友谅的原则性决不会隐瞒不报。自己可以请示上级及时堵住这个纰漏，问题在于一切都是推测。王友谅也可能一时激动过后仔细分析能相信丁纯，否则丁纯那有机会离开。这个情况值得向上级汇报吗？她问自己，只能自己跟自己商量。

丁河问，你传情报是对他有隐瞒吗？

丁纯肯定地说没有，只是问高田的情况时我说不清楚，我没问孙和平，感觉孙和平不会说，他干事情从不故意背着我，但是他也从不主动说里面的事情。

你做的没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职业习惯。

王友谅认为我是老梁的人。

你们都没有错，也可以说是你的错，错在经验，换做我可以避免。经验没法指导，所以你没有错。那个同志非常忠诚，你不要怪他。

丁姨，你出过差错吗？

当然，我又不是圣人，每个人都出过差错，大小而已。关键在于发现错误及时纠正的能力，有这种能力的人我只见过一个，说他是天才也可以，说他是勤奋也行，那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丁河不禁感慨。

他在哪啊？

和你一样，大城市，县城，乡下。

你们那时没电报怎么送情报？丁纯问。

电报很早就有，不过太少，会用的人也少。现在也不多，你看老梁他们一直靠纸条传递消息。

丁纯说字条容易暴露。

矾水写字比较隐蔽，经手人不能太多。丁河说，情报无非有两种。一种是让自己人明白，一种是让敌人不明白。下棋看五步就是这个道理，你能写几种笔体？

丁纯想一想，三种吧，一种直上直下笨拙如小孩子，一种自创笔画带弧度，一种楷书中规中矩。

丁河看着他分别写出的三种笔法，说，今后你只写第二种，其它两个保留。假如你熟悉的同志不知道暗号，发现你的笔迹能起到作用。丁河说刚开始的时候都是凭着一股热情，生死全不考虑，早期还有不少署名，很直白，隐语少。一旦被查出来交通损失极大。

丁纯说老梁写的就很好，发现也能解释。

丁河说经过那么多年的斗争，我们再不成熟能坚持到现在？情报的写法必须和当前的环境联系起来，复杂和简单得看情形。不能为写而写。

丁纯想到一个例子，老梁上次暴露，我该怎么写给他。

丁河说假如老梁确定能收到你的报警，可以照实写：老梁，你已暴露！这种情况不需要拐弯抹角会耽误时间。条件允许还得挑选纸的样式，如果做不到提前预警，没有做好预案，可以写一种让对方诧异的话。病危不治或钥匙丢了家里进不去之类的，虽然老套却管用。

丁纯说，我一直不明白，老马把我安派到这里，我一个人起不到作用，甚至不知道这院子的作用。他如果没牺牲带小林走掉。这个交通站没别人吗？

丁河说，人在事中迷，我分析，鬼子的无差别烧杀间接破坏了不少我们的组织，许多同志牺牲或下落不明。老马找不到别人，只有你，起码你能够在这看守这个院子，组织早晚得派人来。

丁纯说这么简单？

丁河说你想要多复杂？所谓谋定而后动，交通站一直很顺利，出一点事就是大事，你知道经过多少人的铺垫？

丁河提起一次情报经历。

早期，有一次我奉命去传递情报，那条线敌人搜查的非常严厉。为了安全不能随身携带纸条必须口传，至今记得那份情报的内容：炭矿无货换门登记，情报要一站一站像击鼓传花一样，这种方法虽然原始，在当时的情势下却是最快捷安全的。我的下线不认识字，我让他复述一遍就离开，我负责的一站完成任务。后来出事了，我方的一个地下组织没有接到转移的消息被敌人破坏。上级开始调查，明明发出了转移讯息，为什么出事。最后一个交通发誓他将口信带到，并说出情报抵达后回复的暗号。问题出在哪儿？上级从第一个交通开始查起，让每个人解释这几个字的理解。问题出在我和我的下线，他不识字，那时也没多少人上学读书，认识字的人不多，有文化的人都是宝贝，做交通不识字很正常。他将炭矿复述成弹簧，弹簧无货换门登记，以为另一个组织机构暴露还向上级发出过询问。按规定下线可以向我发出疑问，如果情报有疑问我解释不了，必须说出我的理由连同情报一起传递，这样可以避免错误，他没问我也没问，两个人共同漏掉细节酿成大错。

丁纯问是不是口音问题？

情报工作错了就是错了，不能找借口，一切工作都应该在出发前考虑清楚，尤其人命关天和组织的安危。我不能原谅自己，那时每个人热情饱满，地下工作刚刚起步一切都在摸索，付出过许多代价不仅仅是只牺牲几个同志那么简单。我受到处分，编写情报的我的上级撤职调离，以后再没见过他，那是一个非常有气魄的同志。

丁姨，还有吗？

丁河说一次还不够呀，不过后来还挨过一次处分。从敌人的监狱送出来一封信，是一位同志的诀别信，给自己孩子的。我将这一封信背下来，借回根据地述职找到这个给烈士的后代当面读给他们，事情传开受了处分。

这不算错误吧？

违反保密纪律。

我现在觉得在琴庄我做的不好，对不起王友谅。

我已经请求上级调你去学习，除了经验你什么都不缺，长期下去容易出事，在县城你没有问题但将来你得担任更重要的任务，趁年轻多学。现在我们的工作非常完善，有专门的培训。

你培训过？

当然！丁河轻轻哼着一首歌：

黄河之滨集合着一群中华民族优秀的子孙，

人类解放救国的责任全靠我们自己来担承。

同学们，努力学习，团结、紧张、活泼、严肃，我们的作风，

同学们，积极工作，艰苦奋斗，英勇牺牲，我们的传统，

像黄河之水汹涌澎湃，把日寇驱逐于国土之东，

向着新社会前进，前进！

我们是劳动者的先锋！

丁纯第一次听到这么激情澎湃的歌。

丁河说，你要有思想准备，这个工作一旦暴露生还的机会几乎没有。如果你不想以后从事这个工作，现在提出来，不算违反纪律。每个人都得干适合自己的工作，我们绝对要对党组织负责，不能有任何犹豫妥协。

我想去延安！

志向不小，我可以汇报。

真的？

真的，反正建议你去学习，可以提出来。

丁姨，你职务很高，比老梁高？

我是你家里的保姆，工作比较特殊。

地道是自己挖的？

不是，后来发现的，看不出年代。我们翻修过，重新安排通道，有的出口堵死，留下有用的。

丁姨，不算泄密吧。

上级已正式建立你的档案，现在需要问老梁你目前的档案在那儿，审查后合并才算通过，不过你的表现已经完全符合条件。

你和老梁方法不一样

他要领导全局，我比较单一。以后你得了解更多的情况，慢慢来，先学习发报。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