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蹩脚的绑票必定失败

那天丁纯依旧去城隍庙当乞丐，他与身边的乞丐已经混熟，从乞丐嘴里了解不少宁城的江湖故事。资深乞丐不讨厌这个勤劳的新人，话少，肯干，不藏私。尤其不贪嘴，试问那一个饿急眼的家伙不是见什么都想扑上去狠咬一口。

忘记疼痛最好的办法是工作，疼痛在渴盼施舍的过程里不知不觉减轻，真是个好办法，以后再挨打就去做乞丐。他的目的还没完全达到，有些情况乞丐们也是一知半解，至少他知道确实有阎王这么个人。阎王名气极大，统领宁城帮派，丁纯已经想好对策。他回忆起石灼的话：江湖就这么大，头面人物不是敌人就是朋友。

今天待遇不错，临近中午，乞丐头目允许他先吃一点乞讨来的食物，肚子好歹有了存项精神上倍加努力，得回馈得来不易的待遇。还没与边上的小乞丐聊几句，一个乞丐头目过来：“跟我来，去庙后面，有人问话。”

丁纯跟着乞丐头目绕到城隍庙后。庙后是一条狭窄的路，一面庙墙，一面是房屋的后墙，路上躺着不少大大小小的乞丐，大部分是残疾，他被带到一位长髯飘逸的老人面前。老人身边靠墙的一根竹竿光滑顺溜，一望便知历经沧桑。老人注视丁纯，丁纯不太适应刻意的沉默只能先打招呼：“老人家，我是新来的，干了两天。”

老人终于开口：“你遇到难处了，暂时栖身此地，这不是你待的地方，”

“是的，老人家，我得过了这个坎。”

“古**就是这个德行，敲诈惯了，他不敢杀人。”

丁纯心中惊讶：“老先生，您知道。”

“乞丐低贱，心不低贱，每天往来的人很多，我得替他们操心。”

“老人家，我就两天时间，不会多打扰你们。”

“来可以来，走可以来。”老人说完闭上眼睛，宛如疲倦的将军。老人一开口四周顿时安静，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尊敬。老人一闭眼，四周的嘈杂声又起。丁纯心中震撼，此人不凡，老人绝不是普通乞丐，他的气质也不是一个乞丐头目所具备的，老人眼眸发黄，淡淡的黄。丁纯升起崇敬之心，也不知道怎么会产生这种感觉，他从未遇见过如此平和锐利的目光，没错，他确信，平和中的锐利。

“老人家，我被人敲诈，想打听一个人，知道这里的消息灵通，不敢有其它枉念。”

老人面无表情。

“勉从虎穴暂栖身，说破英雄惊煞人。老人家，我实在没别的办法，只能出此下策。我刚来两天也没打听出什么，如果打听不到，只能再想办法，明天是最后一天

老人睁开眼，“谁？”

“东风街古家。”

老人说“不值一提，恐怕另有其人，你年纪不大，鼻骨中正，眉梢冲煞，是大忠之像，古家压不住你。”

“对。老人家明鉴，是他背后的靠山，这两天在这就为这事，只是个名字，没人知道他的底细，打扰了，老先生，我在东风街赵老板家租住。回去可能就搬走了，我得躲。”

“阎王鬼神莫测，告诉你也没用，你离开为上。”老人直接点出丁纯的疑问。

“我想证实一下阎王的名字和特征，我有个朋友和他相熟，如果是朋友的朋友，事情还有转机。”

“你的朋友怎么称呼？”

“他是瘸子。”

老人笑道：“我也是瘸子。”

“他住火瓦路。”

老人睁开眼睛：“有意思，你找对人了。”

“我找猛瘸子。”

“猛瘸子就是阎王。”

火瓦路，丁纯打听过一次，小米告诉丁纯宁城没有火瓦路。但孙和平没有必要欺骗自己，编纂一个不存在的地名。火瓦路一定有，也许不是一个地名，也许是个人名，当时没顾上问。猛瘸子既然住在宁城一定与阎王有交往，江湖人士如同土豪富绅之间都有关联，却没想到猛瘸子就是阎王。

丁纯原打算带大饼脸去东亚银行，在那里可以脱身，实在不行就惊动街上的警察。但江湖事江湖了，一旦警察介入与大饼脸的仇就算结死，事不能做绝，大饼脸也没把事做绝，起码没有把他囚禁却不知道这个假副官为什么赖着不走，他那里知道丁纯为了等小米无法离开。

既然阎王独霸江湖必然与猛瘸子相识，即便不相识，以猛瘸子的威名也可以化解。果然，大饼脸报上丁纯的名字及职务，猛瘸子一句话令大饼脸崩溃。

丁纯买了重礼去感谢赵老板几天的照顾。

小米是早晨来的，丁纯还没睡醒，小米敲门：“丁兄弟。”丁纯从地上翻身起来，将一堆被褥扔到床上，赶紧拉展，小鱼也醒了，帮忙拽被褥。丁纯又听一次，是小米的声音。小米终于找来，小鱼见到小米差点哭出来：“怎么才来？”小米听出了埋怨：“出事啦？”小鱼说：“被一个流氓勒索。”小米说：“欺负你啦？”丁纯说：“那倒没有，事情解决了，不说这事。”

小米很喜欢小鱼，像临家妹妹，一个富有亲和力的女同志，他从事地下工作以来还没有与女同志一起工作过，地下工作非常危险，一旦暴露后果不堪设想，所以上级很少委派女同志进城，至少他没接触过。小米说：“对不起，小鱼，在宁城如果有人欺负你，我发誓，一定为你出头，不管他是谁！”小鱼穿衣抹泪，小米是组织的人见到小米犹如见到亲人。

小米提前一天把宫怀月放了，准确的说只和宫怀月相处了一个白天，他不能不放。

那张报纸上的广告板有一条不起眼的寻人启示：小八我儿，一别十年有余，左临右舍说你在宁城，回来吧，子不嫌家贫。

其中暗示了一个字，米！

小米把陈列喊到房外小声说：“上级找我，把这家伙放走。”

陈列说：“我看不好放，这家伙好像很爱扮肉票，正酝酿情绪呢。”

小米说：“他怕你，你进去吓唬他。”

“那就露馅了，前面全白演了，他不傻，回去发现不对，很容易怀疑我们的目的，太离谱。”

小米挠头，什么叫请神容易送神难，宫怀月这尊神还真的不好打发。

宫怀月正生气，成名太难，当一个成名的肉票更难，当他被绑匪逼住带来的路上，他心里愉快，活该我出名，让家里和同事看看，谁在成为肉票的时刻大义凛然从容镇定。绑票的事经常发生，有个同事前一阵被绑票交了赎金人没事。他还没听过撕票的故事，绑匪都有职业操守，每一行都有规矩，比如杀人犯，就是杀人。抢劫犯，只负责抢劫不杀人，甚至不伤人。绑票犯就是求财，那些古书上描写的肉票不都毫发无损，交钱走人，好吃好喝好待遇。他已经幻想宁城闻风而动，他被绑架的事实震动朝野。父亲四处呐喊，上司焦头烂额，警察局全体出动搜捕绑匪，那场面如风雷滚动，天地为之变色。他看着手里黑乎乎的窝头，一阵凄凉，现实与理想的距离如此遥远，他本可以向小艳红证明自己的勇敢，我是可以托付终生的人。我可以出生入死，我不是纨绔子弟。我可以，我行。我还是吃一口窝头吧，人不能和窝头较劲。他让小米去买的名菜确是个陷阱，名聚斋不卖鱼翅羹，只卖红烧鱼泡，名聚斋是他父亲名下的产业，这道红烧鱼泡不在菜谱上。也不知这俩蟊贼是胆小怕事还是懒得走路。不过宫怀月认为自己表现的天衣无缝，一切都本色出演，想什么说什么，只在这一点上玩点狡猾。

小米进来说：“先生，和您商量个事。”

宫怀月从无边的遐想中灵魂归位：“请讲？”

“赎金的事。”

宫怀月放下宽心：“开价。”

“一千法币。”

宫怀月一口血喷向苍穹：“一千法币？”

小米郑重确认：“我们失业了，没钱，你给一千法币我们能活两年，算你积德行善。如果您嫌贵，好商量可以打折。”

贵，还打折！宫怀月死的心都有：“你杀了我吧，我和你没话。”

陈列从小米身后现身：“一千太少，起码五千。”总算来了一个敢于狮子大开口的狠角色。一下翻出去五倍。

宫怀月第一次看陈列那么慈祥，这两个蟊贼笨手笨脚，连赎金都不敢过万，那个同事据说交纳了两万法币，自己难道无法超越吗。他委屈地看着陈列，实在不想搭理这个小气的小米，清晨的雄心壮志烟消云散。这些人不像亡命徒，更像是走投无路的破落户。太掉价了，好歹人家也是富贵公子，怎么也得一万起。

最后小米和陈列起了内讧，一个要五千，一个只要一千，一个说干一票不容易，得多要点，一个说一千块能花两年，两年后再找宫怀月。宫怀月感到绝望，把我当什么。两年后？他开始脱鞋脱衣服，站到炕上光着膀子把衬衣扭成绳子四处找钩子。小米扑上去抱住他财神爷你不能死，你死了我们就是死罪，宫怀月到底是宫怀月，灵机一动对小米说：“这位英雄，你把他绑了，我给你一万钞票。”小米闻听大喜，一把推倒陈列，一只脚踩住：“你快走，明天我找你拿钱。”

宫怀月从床板上跳下来，头也不回像一只受惊的兔子窜出房间。

小米和陈列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总算把这座瘟神送走，小米问：“下一步怎么办？”

“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