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这套路有点深

看殷汝耕是成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爹知道再多说，反而会把怀疑引到自己身上，所以也就不再言语。

离开殷汝耕办公室之后，我爹就思考着怎么救乡亲们，但却想半天没有想出好的办法来。此时，他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营地去找星火伯伯，他那脑袋里总有解决问题的好办法。不过，远水不解近渴，一旦这些乡亲们进了日本宪兵队，不死也得掉层皮。到目前为止，我爹还没看到从宪兵队完好无缺走出来的中国人。游击队杀了十多个鬼子，还抢了那么多的武器，日本人本来就要找替死鬼，阴缺德送上门来这群人，正好对了他们的心思。所以，当前要做的，就是必须阻止目前还关押在保安队的乡亲们向宪兵队移送。

于是，我爹也没有多想，拎上他那把盒子炮，就快步向保安队走去。

保安队那边，张庆余和张砚田刚从日本特务机关那边出来。刚才，细木繁紧急把他们两个叫过去，原以为是因为运河运输船被劫的事，结果人家愣是一个字都没提那茬，只是说了给保安队加十个基数的弹药，让他们第二天就去弹药库去领。同时，还给他们新配备了四十多挺歪把子机枪，和六门迫击炮。保安队平时就是执行治安管理，所以士兵们只有一个基数的弹药，至于机枪迫击炮这些武器，压根就没有，只有几挺老式的捷克造，都快一开火就子弹爆膛。

看到两个姓张的大队长都苦着脸，我爹知道，肯定出什么事情了。一问才知道，是日本人给发弹药装备了。“你们这是发洋财了，还一副死爹丧娘的样子，不明白了。”我爹心里明白，但嘴上还是装傻充愣地说道。既然这两个熊货贪恋什么保安队大队长的位置，我爹打心底里已经瞧不起他们。但是，也不能去惹他们，万一弄急了，把自己给出卖了怎么办？

“什么洋财，分明是断头饭。”张庆余看了一眼张砚田，嘴里没有好话。这么大量的弹药发下来，明摆着就是要保安队上一线战场了。前两天他们两个合议要不要起义时，张砚田还坚持认为日本人不可能让保安队上战场，没想到，这话音都还没落地呢，就要上战场了。

其实，张砚田之前的分析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从理论上说，以保安队的战斗力，上了战场也管不了多少用。但是，现在有个情况出来了，宋哲元的二十九军和汤恩伯的二十军团的抵抗决心显然出乎了日本人的预料，卢沟桥事变开战以来，日军在一线推进几乎是举步维艰。尤其是日军中国驻屯步兵旅团与二十九军的正面推进几乎是没有什么进展，旅团长河边正三心急如焚。但是从密云那边向西的日军，被汤恩伯牵制在北平北郊，自身都需要增援。天津赶过来的援兵，就奔昌平南口那边云了。这时候，关外的日军虽然已经向这边运动，但到达战场还得一段时间。实在等不及了的河边正三，就想起了拥有近一万人的冀东保安队。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张砚田的美梦被惊醒，也是受了大势所影响。

“你急什么？咱们不是商量好了吗，上了战场之后见机行事，出工不出力。”张砚田此时有点尴尬，但还是为自己辩解。

“都到这份上，还能怎么办，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了。砚田，你就去安排一下领收武器的事情，我和张侍卫长下盘象棋。”张庆余也是没有办法了，不过，看到我爹过去了，知道应该有事，就故意支开张砚田。我爹哪里会下棋，但听张庆余似乎是话中有话，就装模作样地和他面对面摆开棋子来。

“说，找我有什么事。”这会，张庆水脑子里满满的是要反水不要反水不要反水要反水的思想斗争，比一团乱麻还要乱，以为我爹这会又是去和他说星火伯伯让他们起义的事情，嘴里没有好话。

“你知道吗？今天，张湾的殷老财抓了李老庄的三十几个乡亲，说他们是劫了运输船杀了十几个日本人的劫匪。现在人还在你们保安队吧。”我爹具体情况并不是很清楚，就先探个路。

“这事你还用来问我吗？人都在警卫连，现在警卫连不是直接归你这个侍卫长管辖的嘛！”张庆余没好气。为了满足一下殷汝耕的虚荣心，保安队是丢卒保车，把警卫连直接送给了他。现在，名义上，那个连就归我爹这个侍卫长管，但实际上是殷汝耕直接管。也是的，小孩家家的有新玩具，还要自己先玩一阵，才给别人玩。殷汝耕一下子得到百来号荷枪实弹的人马，不自己先过过瘾，那才叫怪。估计，至少得有个十天半月的，殷汝耕觉得管兵麻烦了，新鲜劲过去了，才会把警卫连交给我爹。咳咳，目前为止，我爹这个侍卫长还是光杆子司令啊。

“哦。”我爹让张庆余呛了一下，愣了一会神，但他还是又问了一句，“你给我出出主意，有什么办法能让殷**缓两天把李老庄的人送到宪兵队去？”

“就这么点屁事，你还用屁颠屁颠跑过来问我。”张庆余知道我爹想干什么了，他现在没有心情和我爹玩转圈圈，直接就点题，“要说不往宪兵队送，那确实不太好办。但仅仅是晚两天送，还不简单吗？殷汝耕整天忙得像猴一样围着日本人转，根本没时间注意一些细节上的事情。你只要对警卫连那个胖子说一声，让他们晚两天送宪兵队去就行了。”

“也是啊，反正传话也都是我传的，到时要真怪罪下来，就赖个传话有误，也不至于砍我脑袋，是吧？”我爹让张庆余这么一说，就乐了，冲他竖起大姆指，“还是张大队长是老江湖啊！”

“鬼！都让人架火上烤了，还老江湖，老浆糊还差不多！将！这棋你输了，不玩了。”张庆余看我爹的事情完了，直接抓起一个棋子，把我爹的老将给吃了，站起来就走人。这会，他内心是乱哄哄的，根本没有心思和我爹这傻大个穷逗下去。

我爹得了张庆余的指教之后，就来到警卫连找到王连长。这个王连长因为那个掉进水里的公文包升了副营级，涨了薪水，一直要请我爹吃饭，却因为张侍卫长公务实在烦忙，一直没有约上档口。“张侍卫长，稀客啊，请坐请坐。”这会，看到张侍卫长亲自上门来，赶紧就好茶好吃的侍候起来。

“王连长，最近小日子过得不错啊。”我爹倒也不客气，手里抓着好吃的，嘴里还不闲着说话。但是，他就是不点李老庄被抓乡亲们的事，要是他主动提，后面就被动了。

“不错啊，尽是苦差事。这不，张湾那个阴老财抓来一批人，三十多个，都关在小院子后面的两间房子里，一直在哭哭啼啼，烦都烦死了。”王连长一提起那些老百姓，眉头就皱了起来，“你帮我问问殷**呗，赶紧早点给宪兵队送去，我也好省点心。”

听王胖子说这话，我爹恨不得抬脚就踹过去。不过，我爹现在冀东**自治政府**的侍卫长，副团级，大官呐，虽然比我太爷爷那五品守备要小点，那也不得了啊，哪能那么没城府呢。他听了这话，不仅没生气，还哈哈大笑起来。这一笑，就把王连长给笑傻了，不知道这是笑哪门子。

这是我爹在衙门里混之后悟出来的门道道，大凡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时候，大凡生气的时候，大凡你有什么心思不想让别人看出来的时候，你就大笑，笑得越响亮越好。你笑得越大声，别人就越迷糊，甚至能把对方笑傻掉，那样，你就可以扭转被动的局面，重新掌握主动权。咳咳，这个套路有点深，你们就自己琢磨吧。这会，我爹这么一笑，王胖子就赶紧请教起来：“张侍卫长，你这是----”

我爹等的就是王胖子这一问，只见他二郎腿一翘，往嘴里扔了一颗花生米，就说道：“我是笑你胖子身上肉多骨头轻，不知道几斤几两。”哦哦，这关子一定得卖，要不然，气氛不够，对方不上套子。

“你知道，那些被关押的人，都是些什么人吗？那可是劫了日本人武器船，还杀了十几个日本兵的土匪啊！我告诉你，这回，日本人可是真的动怒了，下令严查，而且说了，必须是要抓到真正的劫匪，要是抓错了，抓的人也得掉脑袋。那，那叫欺骗什么来着？”我爹一时忘了词，急得直抓头发。他心里很清楚，以眼前这个胖子的精明，他不可能看不出阴缺德抓来的，都是些什么人，所以就诈他。“对了，我想起来，那，那叫欺骗天皇陛下！那得多大的罪啊，谁担得起。你现在这样子把人给宪兵队送过去，人家可就算是你抓的，到时要是出了差错，你扛得起这个责任吗？”

“啊，不，不，这些人，不是我抓来的，是张湾那个阴老财抓来的。”让我爹这么一说，王连长吓得脸上的肥肉都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