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杜新宇登门谢恩 周翠英疑窦丛生

门前的小巷子与往日一样平静，行人不多，偶尔有车辆穿过。这儿离市区较远，只有在早晚上、下班时，人才多些。

早饭后，周翠英帮儿子穿戴整齐，打发儿子上学去，她也锁上房门准备去上班。当她扛起扫帚刚要动身时，门外突然传来儿子的呼喊声。

“妈妈，妈妈，有人找你。”

听到儿子的喊声，周翠英好生纳闷，是谁找我？她忙放下扫帚向门外奔去。

涛涛刚出门，就看到一辆汽车停在远处的马路边，从车上下来的三个人正向这边走来。三个人是一对夫妇和一个孩子。男的西装革履，女的一身绸缎，一个顽皮的孩子在前面蹦跳着。当他们来到涛涛面前时，一身绸缎的夫人问涛涛说：“小朋友，你家住在这条街上吗？”

“嗯。”涛涛点了点头。

夫人又问：“你知道，有个叫周翠英的阿姨住在哪儿吗？”

涛涛说：“知道，她是我妈。”

“她是你妈？你是周翠英的儿子？”夫人欣喜地问。

“嗯。”涛涛胆怯地回答。涛涛不认识这位叔叔和阿姨，他突然恐惧起来，后悔不该与陌生人说实话。因为他突然想起来，凡是来打听妈妈的人，都不是好人。

“虎子，快来认识一下，这是你哥哥。”夫人指着涛涛对男孩说。

男孩来到涛涛面前，伸手想跟涛涛拉手，涛涛却胆怯地把手缩了回来。

“你叫什么名字？”夫人又问。

“我叫钟海涛。”涛涛说出了自己的大名。

“海涛，你家住在哪儿，妈妈在家吗？”

这时，涛涛又想起妈妈的话：“有人打听妈妈，不能告诉他，也不能说出咱们的家。”涛涛打量了一下两个陌生人，摇着小脑袋说：“不知道。”

“这是咋回事？这孩子……”张淑芹不解地看着丈夫说。

杜新宇也被面前的孩子搞糊涂了。这孩子，一会儿说周翠英是他妈妈，这时又说不知道。

正在杜新宇夫妇不知如何是好时，涛涛反问道：“你们是好人，还是坏人？”

噢，原来涛涛拿我们当坏人了，杜新宇恍然大悟。他对涛涛说：“涛涛警惕性蛮高的，是个好孩子。我们是好人，不是坏人，我们是你妈的好朋友。”

听了涛涛的话，张淑芹心头一酸，她对丈夫说：“唉，这孩子是经历的恐惧太多了。”

涛涛相信了叔叔的话，他说：“妈妈在家呢，她上班还没走。”说完，便大声喊起妈妈来。

周翠英听到喊声，正要出门看个究竟，一拨人马已经进了院子。看着进来的一拨人，她一眼就认出，人群中的细高个儿男人，就是她服刑那所监狱的杜狱长。女的则是她在监狱里放风时，喊她的那位贵妇人。贵妇人今天换了装：油光闪亮的一头乌发，白净丰满的脸庞，和着一件白底蓝花的丝绸旗袍，活像个女菩萨。

看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狱长和贵妇人，周翠英有些吃惊和意外，甚至慌乱，一时来不及理清是怎么回事。“杜长官，你们这是……”周翠英慌乱地问。

张淑芹似乎看出了周翠英的不解，不等丈夫开口，她便抢着说：“钟太太，我们是专程来看你，到你家玩的。”说完，她把一个装满糕点的提包递给周翠英。

“这是我太太张淑芹，那是我儿子虎子。”杜狱长介绍说。

“啊？”这时，周翠英似乎明白了，救自己的人，一定是杜狱长了。

“钟太太，我们能到里面坐坐吗？”狱长指着上了锁的房门说。

“哎呀，你看看，我只顾着高兴了，高兴得都糊涂了，快请进。”周翠英开了门，有些儿不好意思地说，“不怕你们笑话，你看，我们太穷，穷得啥也没有，这哪儿像个家呀?”说着，找来了她家里唯一的两把小竹椅，用毛巾狠劲地抽打着，怕椅子上的灰尘弄脏了杜太太的衣裳。她看看杜太太，又看看小椅子，其实小椅子本来很干净。

杜太太早就看出了周翠英的尴尬，她把旗袍一提，一屁股坐了下去，小椅子“呀”地发出一声惨叫。

周翠英的家，小屋子不大，只有内外两间，收拾得却很干净。也许是没有家具的充斥，看起来还算宽敞，光线也很好。屋子里除了两张不大的床，角落里有几个摞起来的纸箱，唯一的家具就是那张办公桌了。办公桌是周翠英从旧货市场买来的，是专为儿子买来学习用的。桌子上很凌乱，一个不大的镜子，几瓶低劣的化妆品，大部分是些学生用品。看样子，这桌子既是儿子的学习桌，也是妈妈的梳妆台。

不一会儿，周翠英把水烧开了。她把两杯水摆到狱长夫妇面前说：“真不好意思，家里没有茶，请喝杯白水吧。”说完，她向院子里喊起儿子来，“涛涛，还不上学去？”

涛涛正跟虎子玩，把上学的事给忘了。

“爸爸，我不要哥哥上学，我要同哥哥一起玩。”虎子见这位刚结识的哥哥要去上学，他还没有玩够呢，于是央求道。

“好，爸爸批准了，涛涛今天不上学了，一会儿爸爸去给你涛涛哥哥请假去。”

虎子听爸爸批准涛涛不上学了，蹦着跳儿跑走了。

“虎子今天没上学？”周翠英问杜太太。

杜太太说：“虎子感冒了刚好，还没去呢。”

“好啦，别扯啦，咱们走吧？”狱长对妻子说。

“走就走，听你的。”妻子回答。

周翠英见狱长夫妇刚来了又要走，很是意外。是他们嫌自己穷吗？为何说是专程来看我的，却马上又要走呢？她问狱长说：“你们刚才说，是专程来我家玩的，为何连碗水都不喝又要走呢？”

“哈哈，忘记跟你说了，刚才是专程到你家玩的。现在变了，是专程接你们到我家玩的。”说着，杜新宇已经跨出门。

周翠英听了狱长的话，顿时着急起来，她一步跨到狱长面前，伸开双手拦住狱长的去路说：“不行不行，你们不能走，是嫌我家里穷吗？我是穷，山珍海味拿不出来，可粗茶淡饭还是有的。你们已经来了，无论如何也要吃了饭再走。”

“大妹子，”张淑芹在轮船上听周翠英说过，自己的丈夫比钟参谋长大一岁，那时她就喊周翠英大妹子，“你就不要客气了，不是嫌你穷，是我们早就准备好了的，再客气就见外了。”

周翠英见他们夫妇很真诚，事情太突然，自己也真的拿不出啥好吃的招待他们，还想把他们救自己的事情弄清楚。于是不再推辞，回房换了件衣服，跟着狱长夫妇出了门。

周翠英换上那件半新的蓝底素花旗袍，就是她从大陆逃来时，穿在身上的那一件。那是她从大陆带来的唯一一件衣服，现在成了她的珍贵礼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