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姐姐留下“出去散心”的纸条后，第一时间就是想到刘思哲那里避一避，准备冷静一下。

让姐姐没想到的是，她发现了刘思哲的一个秘密。

刘思哲是君子，虽然他把姐姐接到了家里，允许姐姐过夜，但他让姐姐睡了房间，自己睡客厅的沙发。刘思哲在外面租房子住，不和父母住在一起，姐姐对他很感激，觉得这样的男人可以托付，认为我曾经说的话是凭空捏造，不足为据。

姐姐在刘思哲那里想了很多，最后还是决定过几天就回文姐家，我毕竟是她的亲人，虽然生气我的鲁莽，却不会真的记恨。这就是真心为你好的亲人，你的伤害会让他们伤心，但不会摧毁他们对你的爱。

在刘思哲的房间里，姐姐无意间翻到了相册，其中多是刘思哲和父母的全家福，还有几张合影的主角是穿工作服的文姐，以及他和一男一女的合照。姐姐记性不错，当即认出那是杨子江和唐瑾，照片中刘思哲站中间，一手搂一个，很亲密。

姐姐拿着相册问了刘思哲，后者正准备睡觉，见此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承认了和两人的亲戚关系，他说：杨子江是我表兄，他母亲是我的大姨，唐瑾是我表姐，她母亲是我二姨，我母亲是最小的，我也是最后一个出生的，所以论辈分说，我是他们的表弟。

姐姐的心很乱，回房后翻来覆去睡不着，只知道刘思哲家里待不下去了，她决定第二天就走。然而，第二天刘思哲早早上班，她起晚了，看到餐桌上有早餐，心里又有动摇：他就算是那个人的亲戚，也不是坏人。

坐下来吃早餐，刚吃一半，杨子江就来了，她没想到能第二次看到这个人。杨子江也很吃惊，没想到打开门会看到一个女人坐在面前，他已经对姐姐没什么印象了，只以为是表弟带来过夜的女人，皱眉打量了姐姐一遍，进房拿了东西，出来时看也不看向外走。

姐姐却站了起来：你等一下，我想问你一件事。

杨子江回头看她，姐姐说：我已经知道你和文姬的事了，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文姬？难道文姬为你付出的不够多吗？还是说，你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而抛弃了文姬？

杨子江这才认真打量着姐姐，迟疑道：你是……

我是你店里的员工，当初你的未婚妻打文姬的时候，是我出来阻止的，你的未婚妻还对我动了手。

是你！杨子江恍然大悟，微微冷笑，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我早就查过你个**的资料，你是在宋城待不下去才来的锦城，养女勾引养父，好大的新闻啊！

姐姐的脸色变得苍白：你说什么？你……

听说你还有一个弟弟？养父死了，是不是觉得玩腻了才一脚踢开，准备和弟弟勾搭成奸？

姐姐被逼得步步后退，完全说不出话来，杨子江厉声道：我告诉你，这事没完，我未婚妻受了那么重的伤，不是容易了结的！

法院都判完了，你还想怎么样？

我不想怎么样。杨子江摇摇头，容色舒缓下来，关键是我的未婚妻想怎么样，她可是一个不择手段的人，除非你们离开锦城，不然就别想跑得掉。

离开锦城？姐姐一阵茫然，宋城待不下去，锦城再无立锥之地，天下之大，还有活路吗？

杨子江想到了什么：我知道你和文姬住在一起，你告诉文姬，让她赶紧走，越快越好，金艺会对她不利。

姐姐面色惶然：我们能去哪里？

我管你们去哪里！杨子江粗暴地说，我对文姬仁至义尽了，只是不想她受到伤害，你的死活我管不了，想走就一起走，反正你这种人，张开腿就能来钱，不管对方是谁，和婊子一样下贱，早死早超生。

姐姐崩溃了，虽然面前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已，但她还是无助地辩解着：我不是，我不是……

你在思哲的家里，就说明了一切，你这样的女人，也不过是利用美色来达到目的罢了。杨子江鄙夷地看着姐姐，居高临下的姿态如同君王，不过你想多了，思哲只是和你玩玩，他是喜欢文姬的。虽然他掩藏得很好，可我还是知道了，这小子是个痴情种，几年了还不变心。

姐姐彻底崩溃了！

杨子江再也不看哭得死去活来的姐姐，扬长而去。

之后姐姐离开了刘思哲家，在外面飘荡了很久，只觉得那一刻了无生趣。我相信姐姐一定想了很久，想了很多，尤其是那句“养女勾引养父”，让她感到全世界都灰暗下来。

杨子江不会想到，那是姐姐内心深处最不能揭穿的伤疤，揭了就流血不止。

回到文姐家里，空无一人，她在沙发上坐了很久，最终找出纸笔，写下了亦舒的一句话：生命只要好，不要长。

如果不曾被那个人强暴，姐姐会过上更好的生活，我和姐姐会各自结婚生子，过上正常的生活；如果不曾发生那一夜的事，我们不会背负一身孽债，来到一座陌生的城市，只为了逃避一切。

姐姐从包里找出了刀片，从被残忍地夺取处子之身开始，尤其那个人的身份还是如此不能向外人启齿，很长的时间里，姐姐都在包里备了刀片。不是杀那个人，她不想背负“弑父”的罪名，刀片为的是结束自己的生命，以一死洗刷肮脏的身躯。

然而，每每想到我还小，如果她就这样撒手不管了，我能不能安全的长大**都不好说。可以说，正是有我的存在，才支撑姐姐活下去，直到那一夜，我为姐姐做出了我能做的极限，杀了那个人，将姐姐夺回。

姐姐走进了房间，躺下之后，她的眼前浮光掠影一般闪过了自己的小半生，自从被自己的养父强暴之后，今日的结局就注定了。她喃喃道：我注定是一个不该活下去的女人，小雄，照顾好自己吧，姐姐走了。

刀片搭在了如玉的手腕上，开出艳丽的花朵……

当我和文姐寻找姐姐无果，在卧室里见到血腥的一幕后，我跪在地上嚎啕大哭，为我失去最爱的人；文姐也在哭，但很快冷静下来，上去看了一眼就别开头，明白人肯定救不回来了，她对我说：我们报警吧。

我还在哭，文姐过来扶我，我推开她，跌跌撞撞地扑过去，在血泊中抱住姐姐的身躯，紧紧搂在我的怀里。我的身上、脸上全都沾满了鲜血，但我不在乎，我最爱的人已经走了，我还有生存下去的意义吗？

文姐拉不动我，就想走到客厅打电话报警。

我抬起头，眼中酝酿着风暴，轻轻吻了姐姐毫无血色的嘴唇一下，将姐姐的身躯放好，还为她盖上被子。如果没有那么多鲜血，姐姐真的是睡着了，我冲文姐的背影说：等一下，不要报警。

文姐回过头看我：这事我们是处理不了的，必须警察才能处理，你冷静点，我知道你伤心，我也伤心，但我们不能让安静就这样白白死了。

姐姐是自杀的。

你怎么知道她是自杀的？就算她是自杀的，那也得警察处理，小雄……

文姐住嘴了，我的水果刀架在了她白皙的脖颈上，她吃惊于我手中藏着刀，更吃惊于我这样对她。我把文姐逼到客厅，说了好几次对不起：文姐，我是迫不得已，姐姐是自杀的，警察只能得出这个结论，但我要报仇，就只能出此下策。

我知道文姐练过柔道，所以趁文姐还没有从震惊中完全回神的时候，抓起桌上的铜制花瓶打到了文姐的脑后，将其击晕。然后我将文姐拖到我的房间，找了一圈没找到绳子，只能用刀将床单割成一条一条的，充当绳子，把文姐捆住，并堵住嘴。

我又去翻了文姐的包，找到她的翻盖手机，在通讯录中果然找到了刘思哲的名字，无论怎么样，他们作为朋友，应该是留有电话的。我不知道是不是刘思哲害了姐姐，但我只能从他下手，姐姐的死他绝对逃不了干系，我一定要杀了他！

我给刘思哲发短信，让他来文姐家一趟，说是有要紧事。这时候已经天黑了，但我知道，刘思哲只要看到了短信，绝不会置之不理。

在刘思哲来之前，洗了一个澡，将衣服换了，确定不会被发现异常。果然，在我洗完澡之后不久，刘思哲就按响了文姐家的门铃，我去开门，他见是我，探头张望一下：文姬在家吗？她叫我来的。

在，刘哥请进吧。

刘思哲进来后在客厅转了转，感叹地说：上次来这里，还是一年多以前了。

刘哥不常来？

刘思哲苦笑一声：我倒是想来，可文姬不同意啊，而且……他欲言又止，最终闭口不言。

我皮笑肉不笑地说：那刘哥以后可以常来了。

听说文姬要走了，把房子留给你和安静？刘思哲出了一口气，真羡慕你们姐弟，文姬待你们真好。

不错，文姐待我和姐姐恩重如山，所以我无论如何都不会伤害文姐，谁敢伤害文姐，我就和他拼命！就像对姐姐一样，我愿意用命守护她们。

刘思哲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将目光投向主卧的门：文姬是不是在房间里？

我指着自己的房间：文姐在那个房间。

刘思哲奇怪道：我记得那是客卧吧？

刘哥记性真好，那的确是客卧，我姐姐回来了，在主卧休息，文姐想和你说话，又不想我听到，所以才选在客卧。

刘思哲看看那扇门，又看看我，他一定奇怪，其实一进门他就觉得奇怪了，如果要谈事，就应该让我回避，由他和文姐在客厅说话。本来卧室就是私人空间，文姐不会那么莽撞的，先前还对刘思哲爱搭不理，这次把人家约到家里，突然就说在卧室相谈，还让我来传达，正常点的人都会起疑。

刘思哲犹豫再三，还是向客卧走去，边走边问：文姬什么时候离开锦城？我送送她。

我不知道，文姐没和我说具体时间。

那我只有亲自问她了。刘思哲笑了一声，右手握到了门把手上，身体旋即向左一让，我如下山猛虎一般拔刀刺出，一下扑了个空。

刘思哲脸色冷峻，向后退了一步：早就看出你不对劲了，你到底想干什么？文姬在哪里？

我握着刀，死死盯住她，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你可以到黄泉路上找她！

又一次前扑，这次他应付得更轻松，一手就拿出了我持刀的手腕，反转一脚踢中我的右小腿。我脚下一个趔趄，登时半跪在他面前，刘思哲笑了：忘了和你说，我练过国术，为了和文姬多在一起，还报名练过柔道，十个你在我有准备的情况下也不是我的对手。

他把我的刀抢走，扔到了一边，问我：你怎么回事？我们有什么深仇大恨，你非得要我的命？

你还我姐姐！我怒吼着，却只能无力地挣扎。

你姐姐？安静？刘思哲皱紧眉头思索，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我冷笑着说：你就没闻到血腥味吗？

刘思哲还没反应过来，客卧就传出声响，刘思哲看了我一眼，一脚把我踢开，打开客卧的门，看到文姐被绑着扔到床上，嘴也被堵住了。

更让刘思哲不可思议的是，文姐身上竟然只穿着内衣，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而地上的一堆破布显示，就在不久之前还被整齐地穿在人的身上。他咽了一口口水，心神有些恍惚，文姐也十分难堪，尽力蜷缩着身躯，双颊生出红晕，想说什么，却只有含糊不清地声音。

这对刘思哲的刺激有点大，他喜欢文姐两年了，可始终保持距离，就算来文姐家里做客，文姐也是穿得整整齐齐，绝不肯多露出一寸肌肤。刘思哲有时候真想和她说，你为那个男人守身有什么用？他爱你吗？能给你想要的一切吗？为什么你总是不肯多看我一眼？

我在他身后已经站了起来，嘴角上扬，露出一丝冷笑，没错，这是我的计策。刘思哲对文姐有非分之想，对一个喜欢的女人，当女人没穿衣服的情况下，这个男人很难把持得住。不过我也没有做绝，给文姐留了内衣，算是为文姐保留了最后的尊严。

我重新拾起了刀，盯住刘思哲的背影，悄步靠近，在他刚刚有所察觉转身的一瞬间，我怒吼着猛扑上去。刀锋这次划破衣衫，刘思哲正面对着我，握住了我持刀的手臂，但没用，我已经把刀深深刺进了他的身体，甚至能感觉到刀被卡在肋骨之间。

刘思哲使出最大力气将我推开，而我顺势拔出了刀，他缓缓跪倒在地，血如喷泉一般迸溅。我冷笑着走过去，凑近他的耳朵说：这是你早就应该付出的代价。

为什么，我……

我将他像死狗一样拖着，拖进了主卧，姐姐依旧安详地睡着，我指着姐姐对他怒吼：你让我失去了我最爱的人，那你就得死，你要为她陪葬！

刘思哲眼前一片模糊，复又清晰，如是几次，生命在急剧流逝，但还是坚持着说：我没有，不是我……

不是你？现在的我听不下去任何狡辩。我揪住他的头，把他拖到床上，对他说：看看吧，这是你人生中能看到的最后一张脸，无论这张脸为你哭为你笑，那她现在都不可能再有任何表情。你利用了她，你的私心害死了她，我就要为她报仇，你绝不冤枉！

你没资格说我，我对安静虽然不是真心，但我没有伤害过她。相反是你，一直在伤害你姐姐，让她坐在你画的牢笼里，一直到死亡。刘思哲的脸色已经很白了，但他的眼神是嘲讽的，这更加激怒了我。

你懂什么？我才是最爱姐姐的，你不配，你不配拥有姐姐的爱！你明明喜欢文姐，却利用姐姐，你该死！你该死！我怒火攻心，又刺了他一刀。

在临死之前，他说了最后一句话：你……真可怜。

刘思哲死了，就在我的面前，我把刀扔在床上，坐下来，摸出红塔山，却怎么也打不开烟盒，最后直接撕了一下，抓出一根，点上。我的心在烟雾缭绕中飘飘浮浮，姐姐，我为你报仇了，你知道吗？

烟抽完了，我才把刘思哲变得冰冷的尸体移到姐姐的另一边，让两人并排躺在一起。我为他们盖好被子，无论如何，刘思哲是姐姐生前爱的人，就算我再怎么不情愿，我也只能在阳间为他们做这最后一件事。

我出了主卧，走进次卧，文姐还被捆着，我给她松开，把她嘴里的布拿掉，然后跪在她面前。文姐什么都没说，也没找衣服穿，第一时间跑去了主卧，去了二十分钟，回来时依旧只穿着一身内衣，她手指哆嗦着指向我：你……你疯了！

我冲文姐磕了三个头：文姐，从来锦城开始，就是你在收留我和姐姐，你对我和姐姐的大恩，我没齿难忘。现在姐姐死了，我生无可恋，但我不能拖累你，我不跑，就在这里，文姐，你报警抓我吧。

文姐上来就甩了我一巴掌，还觉得不够，接着打，我不还手，任她打个痛快。至少打了十五下，我的脸肿了，文姬的手也疼，她哭着说：安静死了，你也疯了，你给我滚！滚！

见我不动，她又来打我，我起身，向门外走，文姐叫我：你给我站住！

她去主卧拿了一套男人的衣服，挺成熟的，应该是杨子江的，文姐将衣服给我：换上再走。

于是我在里面换衣服，她在外面等待。

在我将衬衫穿上的时候，文姐说：你离开锦城吧，我估计你也逃不远，你犯了这样的滔天大罪，又有前科，自不自首都无所谓了。你离开之后，能逃多远是多远，能逃多久是多久……

我将裤子套上，文姐还在说：人死了以后尸体变质很快的，血腥味又这么大，我不能给你掩盖多久，你一路小心。

我蹲下系鞋带，终于问了一句：文姐，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我一直没有和你说，我以前有个弟弟，十岁那年被人贩子拐卖了，再也没有找到。文姐的声音很苦涩，你像我弟弟，我早就把你当我亲弟弟了，可没想到……没想到……

文姐泣不成声，我开了门，抱住文姐：姐，我要去宋城。

听到“姐”的一瞬间，文姐泪如泉涌，狠狠地打了我胸口两下，良久才平静下来：为什么要去宋城？

我知道，逃是逃不掉的，我想再回家乡一趟，那里有我熟悉的一草一木，我了了这个心愿，死而无憾。

好，姐帮你。

文姐给张律师打了电话，询问缓刑期间能否离开所在城市，张律师解释说，可以是可以，但得到当地考察机关报备，批准了才行，因为缓刑期间的犯人属于限制出境人员，这个境能缩小到县的范围。

文姐挂了电话，对我说：时间紧迫，我们明天就去派出所一趟，应该不难的，实在不行我花钱打点。

第二天，文姐开车连闯了好几个红灯赶到派出所，民警听说了我的情况，让我填表，又对我教育一番，折腾了一个上午，这还是文姐塞给民警两包好烟的情况下，终于办完。然后我和文姐又匆忙赶去火车站，本来文姐想让我坐飞机，她觉得坐火车被查的可能性很高，我说：就算是飞机，说让你降落你也得降落，都是一样的。

文姐这才作罢，给我买了票，发车就在半小时之后，时间已经很紧张，她在我走向检票口之前，让我等了五分钟，回来后拎着一大包吃的，跑得满头大汗。文姐将东西塞给我，抹了抹脸，她的脸上全是水迹，已经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小雄，你要好好的……好好的……

姐，我会回来的，再回来了，你可得来看我。

好，你是我弟弟，我这个做姐姐的怎么能不去看你呢？

我走进了检票口，文姐在线外冲我挥手，不停地去抹眼睛。

文姐，我欠你太多了，你要我怎么偿还？如果有来生，我希望让你和姐姐投生在圆满的家庭，我则给你们做下人，专门伺候你们。

文姐，我不后悔，我唯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了，你为我付出那么多，只希望我不会牵连你。

文姐，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