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嘎子丫头 （二）

“要饭大哥，等等……等等……”身后突然响起银铃般的喊声。

张世振回过身，见一个背着包裹的半大孩子跑了过来，不禁有些疑惑。自己在这没有亲戚，也没有熟人，莫非是昨晚的国家有啥事？

“大哥，可算追上你了，哎吆……累死我了……”

“你……谁啊？声音咋有点熟？”

“大哥，是我呀！这才一天，你就忘了？”

脚穿棉毡鞋，一身补丁衣服，头戴棉毡帽，个头不高，稚嫩的小脸脏兮兮的，一双清纯的大眼睛眨巴着，有点像女孩……

“你是昨天的……小丫头？”张世振有点懵了。

“大哥真好记性，就是我呀！追你一天了，差点都没追上。”

“等等……你……追我干吗？”

“大哥，我饿了，也累了，咱坐下休息一会行吗？”小丫头拿出两个白面馍馍，递给张世振一个。

张世振接过馍馍在鼻子上闻了闻，装进袋子里，掏出一块粗面干粮啃着：“哎！小丫头，这到底是咋回事啊？”

“死了好几个土匪，村里人都怕了。他们说都是我惹的祸，土匪肯定还会回来，让我赶紧离开村子，越远越好，别再给村里招祸了。四叔把我拉回家，让我去找大哥二哥，我就来了。”

又是一个找哥的！张世振叹了口气：“四叔是谁，大哥二哥又在哪里？”

“四叔是我堂叔，以前老家都是他照料的。村里人赶我走，他也不敢留我，就给我准备了一些东西，还把我头发剪短了，让我装扮成要饭的小子，少些麻烦。四叔说我大哥前两年在西边带兵打仗，二哥跟大哥在一起，估计现在还在那一带。”

“哦！看来你大哥还是个当官的。只是现在到处打仗……你就没有其他亲人了吗？姑姑姨姨舅舅表叔啥的。”

“我原来跟爹娘住在县城，舅舅姑姑也都在县城。日本人来了，爹娘就带我回了老家，其他亲戚也都走的走，散的散，到哪找去？我不找哥找谁啊？”小丫头说着眼泪就出来了，小脸顿时成了小花猪。

“这个……别哭，别哭……看来也只能去找你大哥二哥了。可是……你追我干吗？”张世振不想带个累赘，可是难说出口。

“当然要追你！只要有你在，就没人敢欺负我了。其实，前天晚上我老远看见你往这边走了，但我跟谁都没说。四叔说往西就一条道，我就使劲追你，还真就追上了，嘿嘿……”小丫头破涕为笑，那模样实在可爱，让人心疼！

“我睡了一天一夜，不然你个小丫头片子这辈子也别想追上……哎，你叫啥？几岁了？”张世振摸摸小丫头脑袋。事已至此，他已经无法拒绝了。当然，还有一个重要的因素，那就是小丫头的大哥，如果真的找到了她大哥，就不愁说不清楚了。

“哪还几岁啊？我都十五了，不是小孩子了。我叫宋睿婕，睿智的睿，婕妤的婕……”

十五岁，离家的时候，春曼就是这般年纪。春曼还有老娘，有家；这个丫头爹娘没了，老家也不能避难……张世振叹了口气，想安慰丫头几句，可话到嘴边又变了：“绕口，难记，就没个小名啥的？”

“有啊！小名叫睿睿，同学们还给我起个外号叫嘎子。”

“我看也是，一个人都敢出来跑，够嘎的。嘎子，歇缓够了吧？该走了。”张世振接过嘎子的背包。

跟在张世振屁股后面，嘎子情绪明显好转，很快就恢复了活泼顽皮的天性，一路上不停地叨叨，恨不得把这位大哥的家底全都抄光。

“大哥，你叫啥？我看你就不是要饭的。老实交代，你到底是干啥的？一下就干掉好几个土匪，是不是当过兵啊？”

“你这嘎子，问那么多干吗？记住，以后该问就问，不该问的坚决不能问，知道吗？”

“我哪知道哪个该问，哪个又不该问？这不是考我吗？”

“那这样，以后我让你干啥就干啥，见了生人尽量不要说话，要说就按我教你的说，不能乱说，知道吗？”

“嗯！可是……我总得知道你姓啥吧？”

“我叫张世振，就是要饭的。以后我就是你哥，你就是我弟。一会我把你的包裹整理一下，重一点的我背，你就背个轻一点的小包包。”

“嗯，哥！”

有了嘎子，走路就更慢了。反正自己也不能太劳累，张世振并不着急。在闲谈中，嘎子讲述了自己的家世。这丫头父亲原本是个很有钱的乡绅，后来生意扩大，两个儿子还要读书，就把家里一摊子交给堂弟——也就是嘎子的四叔打理，举家搬到了县城。

日本鬼子占领县城，到处烧杀抢夺，残酷**各种抗日力量。嘎子父亲的几个店铺被鬼子没收，县城无法立足，只得回到老家。嘎子学校关闭，不能继续读书，也跟着爹娘回了老家。老家虽然在鬼子实力范围，但除了征粮，鬼子汉奸很少过来。倒是那些土匪蟊贼三天两头光顾，老乡苦不堪言，却又无可奈何。

前几天，一伙土匪大白天洗劫了村子，几个企图反抗的村民被打死，还有好几个被打伤。嘎子父亲拿了一包大洋外加一盒首饰才保住了全家的性命，打发了土匪头子。没想到有两个土匪一直惦记着清秀可爱的嘎子，走出村子又返了回来。父亲忍无可忍，拿了把铁锹跟土匪拼命，被土匪一刀砍在脖子上，当场气绝。母亲哭喊着要土匪偿命，也被一枪打死。两个土匪绑了嘎子，扛上肩出了村子，结果遇到了张世振，干掉了土匪，救出了嘎子。

昨天早晨，嘎子踏上了西行的小道。她天生胆大，又装扮成小子，倒也不怕什么。只是自小娇生惯养，加上沉重的包裹，走不了多远就坐下歇缓，到晚上也没走多少路。夜幕降临后，她赶到一个村子，钻进村外一处破房子里面，匆匆吃了两个馍馍，裹着四婶专门做的羊绒小被沉沉睡去。天亮后，她继续往西，终于追上了张世振。

两个人慢慢走着，轻易不敢进村子。嘎子带了不少馍馍，加上张世振的粗面干粮，两个人能吃几天，暂时不用乞讨。

晚上早早休息。兵荒马乱的年月，残垣断壁随处可见，找个栖身的地方倒不难。张世振有被褥，嘎子里面本来穿的就暖和，加上温暖的绒被，晚上也不觉得有多冷。两人在黑暗的破屋里蜷缩着，嘎子不停地叨叨着，张世振呼吸均匀进入梦乡依旧不停嘴。

越往西残垣断壁越多，有时候整个村子都没有人家，而且烧毁的痕迹都是新近的。张世振心情沉重，嘎子也很是难过。两人小心翼翼走着，过一会就爬上高处查看，以免遇到鬼子汉奸。

又走了两天，残垣断壁稍稍少了些，张世振越发小心了。村子烧光了，没啥可抢了，鬼子一般不会再来。村子基本完好，老乡也大都在家，就是鬼子来得少，或是还没来，那可要小心了。两人不敢走道，专拣低洼隐蔽的地方潜行。

一阵激烈的枪响，还有阵阵手榴弹爆炸声，张世振急忙拉着嘎子隐蔽在山坳里。不一会，二三十个黑狗警察慌慌张张跑了过来，边跑边向后开火。又过了一会，好几十人吼叫着追了过来。只是这伙人武器太差了，没有机枪，似乎子弹也不多，追了一会没追上，只得停住脚步，站在那里目送了一阵，不甘心的往回走。

一直等到看不见这伙人了，张世振才爬起身，和嘎子继续往西。嘎子问那伙是啥人，他摇摇脑袋。追打汉奸黑狗警察，当然是抗日队伍，但从装备看，肯定不是国军和晋绥军，也不像十八集团军。说不定是十八集团军下面那些无孔不入的游击队，只是他没有和那些游击队打过交道，不大好判断，只好小心向前。

刚走了没几里地，东边又响起了枪声。回头一看，好几十个伪军嚎叫着冲了过来，后面跟着二三十个黑狗警察。不用问都知道仓皇逃窜的黑狗警察搬来了救兵，企图一雪前耻。张世振急忙拉着嘎子隐蔽好，等待这帮汉奸过去。

伪军及警察过去没多久，东边就响起了枪声，而且越来越激烈。张世振久经阵战，这种时候可不想凑什么热闹，尤其还有个什么都不懂的嘎子，自然是离战场越远越好。他带着嘎子往南潜行了二三里，躲进了一座早已无人的破院子里面。

远处响起了激昂的喊杀声，交战的某一方开始冲锋了。伪军和黑狗喊不出这种阵势，肯定是跟伪军黑狗作战的抗日队伍。气势上抗日队伍占了上风，结局也应该大体差不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