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油库爆炸 （一）

夜幕降临，张世振三人继续干活。轮流监视了一天，基本掌握了巡逻队的规律。每当巡逻队过来时就停止挖洞，或是极其小心，决不让小道上的伪军听到任何动静。洞子越深越难挖，主要是土难运送，所以不得不再往下挖一些，往宽挖一点，好让人能转过身子。

后半夜，洞子挖到汽油库下面。张世振量了量距离，又挖了一会，感觉快到汽油库门口了，就开始向上挖。不管油库里面有多少油桶，靠门的地方肯定是空的，从这往上挖不会有事。五更时感觉土很坚硬，刨开这层硬土，摸到几块方砖。小心把砖拿掉，洞子打通了。他仔细听了听，悄无声息的爬出了洞子。

浓郁的汽油味扑鼻而来，似乎有一种芳香味。张世振嗅了几下，在黑暗中爬摸着。油库有多大看不见也摸不着，他只摸到了紧闭的大门，也摸到了洞口不远处排列得整整齐齐的油桶。使劲推油桶，纹丝不动，显然都是满的。他脱掉衣服慢慢退进了洞子，并用衣服盖住了洞口，防止更多的汽油味钻进洞子，也防止点火光亮暴露。

大熊在距洞口一尺左右的地方铲了两个土台子，每个土台子上都放着半截蜡烛。张世振下来后，大熊脱掉衣服撕开两片，每个土台子放了一片，随即退出了洞子。

张世振仔细嗅了嗅，感觉汽油味小了许多。又等了一会，气味更小了，他小心翼划过着火柴，点燃了一个土台子的蜡烛。枪林弹雨里滚爬无数，跟死神打交道也不止一次了，按说不应该紧张，可是他心里“扑腾扑腾”直跳，点燃蜡烛的手微微有些颤抖，脑门上汗流如注。这种地方点火，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没有人不紧张。

大熊撕开的衣服铺在土台子上，点燃的蜡烛放在衣服上。蜡烛燃尽后，就会点着衣服，进而引燃洞口垂下来的一只袖子，最后点燃盖在洞口的衣服……两个土台子是为了保险，只要任何一个土台子上的衣服点燃，孙家庙镇就会陷入火海。

张世振让大熊先退出去，然后点着了另一个土台子上的蜡烛，也慢慢退出了洞子。洞口守候的二蛋和大熊快要窒息了，见张世振出来，两人几乎同时扑了上去：“振哥……”

“快走！”

天色蒙蒙亮，三个人在庙宇间飞奔。出了庙群，三人迅速跑过街道，一头钻进小巷子，头也不回地向南飞跑。有早起的人看见三个灰头土脸的家伙不要命地狂奔，以为是小偷，纷纷躲避。这年头，小偷未必都是坏人，警察也未必就是好人，还是躲远点。

快到南城墙了，三个人停住脚步，坐在一户人家墙根后面喘着粗气。大熊抹了一把汗水：“振哥，咋还没有动静？该不是没点着吧？”

张世振掏出怀表看了看，又装进怀里：“别急，蜡烛烧的慢，估计还得一会。要是衣服烧的慢，还得十几分钟半个小时也不一定。”

“天都亮了，要是伪军闻到什么味道，或是进入油库拉油，不就被发现了？”二蛋非常担忧。

“发现了更好！只要掀开洞口，汽油味立马就会进入洞子，说不定火苗‘呼啦’一下就起来了，狗日的跑都来不及。”

“那要是蜡烛灭了，或是衣服没点着……”大熊侧耳听着。

“没点着就当演习了，再找机会……”

话没说完，大地猛地抖了一抖，“轰……轰……”惊天动地的爆炸接连响起，震的墙上泥土直往下掉。三个人爬起来就跑，一直跑到一片空地上才停下来，混迹在四面八方涌出来的惊恐万分的人群中。

北边浓烟滚滚，火光冲天，爆炸声经久不息。刺耳的笛声不停地响起，一队队鬼子伪军以及警察特务紧急出动，有的救火，还有的在街上乱跑。镇子戒严，还没有打开的城门不再开了。

火光越来越大，粮食肯定保不住了。只可惜了那片古老的庙宇，估计十有八九都被炸塌了。虽然学校周围没有住户，但是这么大的动静，稍远一点的老百姓也肯定殃及。战乱时期，永远都是无辜的老百姓受苦受难，这没办法，谁也无法逃避。

浓烟越来越浓烈，现场肯定一片狼藉，短时间内都无法确定是人为破坏还是不小心失火。伪军中队部灰飞烟灭，连骨头都不一定能找到，到哪问去？可惜了那个伪军班长林三娃，不该死，可是谁让他当了伪军呢？那条洞子应该坍塌了，即使没有坍塌一时半会也发现不了。就算鬼子以后发现了洞子，找谁去调查？调查的方向又在哪里？

空地上的人群聚集了一阵，又都迅速散去。家里大大小小都受了些损，得回去抢救。张世振更没心情看热闹了，先得隐蔽下来，把这身满是尘土的衣服换换，再想办法出城。他钻进一条小巷向西走去，大熊和二蛋喜滋滋的跟在后面。

换衣服不难。只要经过人家，大熊和二蛋两双眼睛就不闲着，总是从门缝里往里偷看。一户人家院子里搭着不少衣服，院里正好没人，大熊翻墙进去，顺手拿了几件，又翻墙出来。刚要穿衣服，院门突然打开，一个女人拿着菜刀追了出来：“光天化日就敢进家里抢东西，还有没有王法了？老娘不活了，跟你们拼了……”

“我的妈呀，不就几件衣裳，至于吗？”大熊怪叫一声，撒腿就跑。张世振和二蛋一看情况不对，也拔腿飞奔。

摆脱了女人，三个人换了衣服。都不大合身，但是干净，让人倍感精神。空气中弥漫着焦煳的烟味，大街上空无一人，所有店铺都关了门。不时跑过一队鬼子或是伪军，也不知道要去干什么。

四个城门紧闭，守门的鬼子伪军如临大敌。城墙上也加强了巡逻，至少一班鬼子和一班伪军交替巡逻，鸟儿都难飞出去。张世振三人从早上转到晚上，把昨天搞来的干粮都吃光了，始终找不到出去的办法，只能钻进无人的破院子里过夜。

镇子戒严了三天，张世振三人也在镇子里面溜达了三天。仗着大熊胆大脸厚，好歹没有饿着肚子，但也挨了不少骂。好在只是挨骂，没有人动手，三个人只当没有听见，一笑而过。

就在溜达的过程中，张世振也打听出了这次爆炸的“战果”。伪军中队部和一小队伪军除了个别外出的，全部在爆炸中毙命。前来救火的鬼子伪军因为个别伪军操作不当又被烧死了七八个。数百桶汽油和数十万斤粮食和其他物资荡然无存，扫荡根据地鬼子的后勤供应彻底中断了。不过，这次爆炸对镇上居民也造成了巨大损失，靠近学校的房屋几乎全部倒塌，十多人被埋，还有数十人受伤，无家可归的就更多了。张世振心里很是难过，可又没有一点办法，这就是战争！

城门打开了，也让人们出进了。可是三个人依然无法出去，因为出去也要良民证。原本想偷几张良民证，思谋再三还是放弃了。良民证不同于衣服干粮，每个人只有一张，丢了它就等于丢了性命，这种事情万万做不得。三个人蜷缩在角落里，一筹莫展。

“唉……进来倒是容易，可出去咋就这么难呢？”大熊唉声叹气。

“进来那也是凑巧了，并不是容易，没有良民证几乎寸步难行。现在得想办法弄几张良民证，不然得一直待在这里。”二蛋一脸愁容。

“又不能偷，去哪弄良民证啊？”

“除了老百姓，不知道还有哪里有良民证？对了，良民证应该是警察所发的吧？要不，咱们找找警察？”

“找警察？这主意……振哥，试试？”大熊推了推张世振。

“试试就试试。”

警察所就在街上，三个人在警察所附近转悠到太阳落山也无法进去。其实，就算进去也是白搭，总不能伸手问人家要良民证吧？

天快黑时，警察所走出了几个人。为首的肥头大耳，手枪松松垮垮斜挂，挺着硕大的肚皮向东走。后面三个背着步枪的警察都很有特点，一个瘦猴，一个长脸，一个像皮球，点头哈腰，活脱就是跟屁虫。

四个警察进了一家饭馆，张世振只能远远看着。身上没钱，进不去饭馆。大熊还想去偷钱，被他制止了。这几天偷了那么多，实在不像话了，再偷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小偷。饿，只能忍着，等有机会了再填肚子。他在黑暗中盯着饭馆，等待大肚皮出来。

一直等到八点多，大肚皮几人才晃晃悠悠出了饭馆，打着饱嗝向东南走去。张世振对二蛋和大熊招招手，远远跟着也向东南溜达。如果大肚皮回警察所，他还真没啥好主意；可是大肚皮向东南，他一下就来了精神。镇子东南有几家妓院，这个酒足饭饱的大肚皮大晚上去那儿，再愚笨的人也能想到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