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寺庙求医 （二）

“大熊，情况……这么说吧，鬼子知道车厢上还有两箱毒气弹，但是汽车爆炸时，却没有冒出来毒气，这是为啥？爆炸过后，鬼子肯定仔细搜查爆炸现场，自然是找不到这两个箱子。鬼子当然不笨，应该能判断出是咱们偷走了毒气弹，这周围再没有其他人。咱们害怕毒气，鬼子同样也害怕，甚至比咱们还要害怕，因为他们比咱们更清楚毒气的威力。即使鬼子都有防毒面具，也不敢在战场上久留了，谁知道咱们啥时候也给他们放颗毒气弹？毕竟防毒面具不能一直都戴着，再说那些伪军并没有防毒面具。还有就是舆论，一旦咱们把鬼子拥有毒气弹的事情说出去，那鬼子就被动了。大熊，你稀里糊涂地让鬼子退了兵，这次守卫地道给你记头功。”

“嘿嘿……这就能记头功？那以后我多给咱偷些毒气弹，反正已经偷出名了，成了大偷，就给咱多偷点鬼子的东西……”

“你个大熊，说你胖你还喘上了。你以为这是钞票大洋，想偷就能偷上？老宋，你和立本去把这两箱毒气弹藏起来，必须要隐蔽，谁都找不到。藏匿的地方只有你两人知道，其他人一律不准告诉，也不许打问。现在就去，其他人都待在地道里，谁也不许出去。”

“哎，排长，这可是我弄回来的，就得我去弄。我和副排长去，老秦留在地道里。”大熊急了。

“大熊，我要去找大夫，你如果愿意，就跟我一起去。当然，你也可以不去，毕竟这么长时间都没休息了。”

“排长，是这事啊？那我就不管箱子了。咱这身子骨，三天三夜不睡也没事。现在就走吧？要带啥东西？”

“啥东西都不带。现在抓紧时间睡会，一会出发。”

快到中午时，张世振和大熊、刘福云出发了。三个人都是庄稼人打扮，没有带武器，只带了良民证和一些钞票大洋。从死鬼子和伪军身上搜出了不少钞票和大洋，三个人带了一些，其余让宋天攒着。以后要花钱的地方太多，只要能弄到钱就得攒着。

鬼子撤走了，很容易就过了子母河。一踏上对岸，三个人立马就紧张起来。毕竟这是沦陷区，即使没有鬼子，那些保长乡长等等都得防备，就连地痞二流子也要躲远点。这帮家伙为了钱啥事都能做得出来，看见三个陌生人很可能会报告鬼子领赏，必须小心。

所幸子母河以南一二十里的地方都没有人烟，张世振三人就在荒郊野外大踏步走着。一直走了近二十里地，才远远看见一个村子。三个人绕过村子，向东南方向直插。一路又遇到几个村子，都绕了过去，没有遇见一个人。

天快黑时，远远望见一座大山，刘福云说那就是武仙山，真武庙就在山上。张世振观察了一下四周，并无一人上下山，心想连这么秀丽的仙山都没人上香火，真是乱世啊！

武仙山其实并不大，也不很高，但是郁郁葱葱，非常秀丽。张世振三人在幽静的林间小道缓缓而行，山坡下部是蜿蜒的石板路，山坡中上部就是台阶了。三人在黑暗中拾级而上，一直爬上山顶，来到一座院落跟前。

院落不很大，依山而建。院墙不很高，越过院墙依稀能看见院里有好几排非常考究的建筑，古朴而又精致。张世振不敢大声喊叫，轻轻敲了三下院门。

院里传来一阵脚步声，很轻，但张世振能听见。这可不是一般的脚步声，绵里藏针，是个练过功夫的人。

院门打开了，一个年轻的身影立在门口：“阿弥陀佛，请问是何方施主？”

“师父，我们是东林县的，专程来仙山宝刹还愿！”

“阿弥陀佛，请进！”

大殿里，张世振三人在小和尚的指点下，很快就完成了烧香、磕头等礼节，然后恭恭敬敬地送上一沓钞票和一把大洋。小和尚依旧面无表情，但客气多了：“阿弥陀佛，多谢施主！”

“请问师父，妙觉法师在吗？奉家父之命，还想求法师一事。”

“请随我来！”

后院一间不大的屋子里，一个精瘦的和尚正在闭目做功课。张世振三人恭恭敬敬立在门外，连大气也不敢出。

小和尚轻轻走了进去，在精瘦和尚耳边说了几句。精瘦和尚这才睁开眼睛：“阿弥陀佛，有请！”

不知是一向待人热忱，还是那些钞票大洋起了作用，妙觉法师对张世振三人很热情，给三人让座，端上热腾腾的茶水，还让小和尚准备斋饭，再收拾出一间屋子让三人住。张世振非常感动，一个劲地恭维法师，恨不得把能想到的溢美之词全都用上。

“法师，听家父讲，您是这一带乃至整个北方地区法力最为广大、也最为仁慈的法师，这世上要是多有些您这样宽厚仁慈的法师，普天下就太平了。可惜家父身患重症，不能亲自前来，只好托我们兄弟三人前来拜见法师。”

“阿弥陀佛，过誉，过誉了！老衲仅乃小寺主持，毫无法力，且寺里一贫如洗，纵有仁慈之心也无力拯救这乱世贫民。你们兄弟三人前来，莫非是想给家父治病？”

“法师法力无边，还请救救家父！”

“阿弥陀佛，老衲只会念经诵佛，并不能治病疗伤，已经说过无数次了，阿弥陀佛……”

“法师，我们兄弟都是粗人，不会说那些文绉绉的话，就不绕圈子了。法师您宁可断指也不给日本人看病，令我辈肃然起敬！您不给其他人治病，我们也能理解，毕竟这关系到自身以及真武寺的安危。可是，现在全国上下，人无老幼，地无南北，皆有守土抗战之责。法师虽入空门，也得顺应潮流，不能置之度外对吧？”

“阿弥陀佛，既入佛门，不问尘世，施主不必再提。”

“法师，现如今，到处都在抗战，每天不知有多少将士为了中华民族的独立献出了宝贵的生命。还有许多将士血洒疆场，身负重伤。如果这些负伤的将士能得到及时治疗，早一天康复，就能早一天把鬼子赶出中国，全国民众也就能早一天过上安稳日子，这应该就是最大的仁慈对吧？”

“阿弥陀佛……”

“可是，如果这些负伤的将士得不到及时治疗，很多人很快就会失去生命，还有许多人即使活下来也成了残疾，无法再上战场，也无法再打鬼子了。日本鬼子就会更加猖狂，咱们中国的天就会一直黑暗下去，老百姓也就永无安宁之日。我想，法师即使遁入空门，也不愿意看到这些吧？”

“阿弥陀佛，请问施主是……”

“法师，事已至此，就不瞒您了。我们是抗日队伍，专门打鬼子的。如果只是为了家父，我们绝不会来打扰法师。可是我们的抗日将士负了重伤，已经奄奄一息。我们没有大夫，也没有什么药品，实在没有办法了，才来打扰法师。如果法师执意不肯出山，那我们也没有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伤员一个个在绝望中死去。这样一来，中国不仅失去了这些最优秀的战士，更重要的是寒了其他战士的心。只要上战场就有流血，死了也就算了，可是受伤却得不到治疗，只能眼睁睁地等死，这将极大影响战士们的士气，进而影响到抗战。日本鬼子当然最希望看到这种结果。那么法师您呢？愿意看到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吗？如果您能帮助我们却为了个人一点荣辱得失而不出山，您能忍心吗？能心安理得吗？您不帮助我们，就等于变相帮助了鬼子。说严重点，这就是助纣为虐，是汉奸……”

“住口，你说谁是汉奸？”小和尚不愿意了。

“吆，这小师父刚才还慈眉善目的，怎么一下就变脸了？”

“你……”小和尚一撸袖子就要往前闯。

“惠儿，退下！”妙觉法师低喝一声，随即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说老衲没有仁慈心肠可以，说老衲贪生怕死也可以，但要说老衲是汉奸，老衲宁死不服。施主，你说你们是抗日队伍，何以见得？”

“法师，这位叫张世振，我们排长，打鬼子的大英雄。这位叫大熊，也是大大的抗日英雄。我姓刘，以前不是抗日军人，现在我是。我很久以前找过您，只是那会我还不是抗日军人，您可能也不记得我了。现在我参加了抗日队伍，就带着我们排长再次来找您，请您给我们重伤的抗日将士治疗。他们伤势真的非常严重，再耽搁他们就死了。求您了，法师，我给您跪下了……”刘福云说着就要下跪。

“快请起，请起来！你们是抗日军人，老衲可受不了这一跪！也罢，为了抗日，老衲就破回例。但有一样，如果你们欺骗了老衲，老衲宁可撞死，也绝不会让你们得逞。”妙觉举起左手，所有人都看清楚了，那小拇指只剩一点点了。

尽管已经知道了，可是亲眼看到妙觉法师那断了大半截的小拇指时，张世振还是深深地震撼了。他对妙觉法师深深的鞠躬：“法师，本来应该给您敬礼，只是穿着便衣，就给您深深的鞠躬，表达抗日军人对您崇高的敬意。在这佛门净地，作为抗日军人，我绝不敢有半点不实之言，否则，您和这位小师父就将我张世振的名字钉在耻辱柱上，让后世万代都来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