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螳螂捕蝉 黄雀在后

李承训和柳青思脸色煞白，面面相觑，这，果真是要把他们煮来吃了！于是，他们就开始想办法脱身，看能不能打破这个陶罐。承训也不及去想自己被当成吴王李恪的事情了。据说吴王李恪相貌清俊伟岸，确实和他有几分相似。

那雄浑的声音就是刚才的中年剑客，也正是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狼心狗肺’殷天雷。殷天雷是魔灯教教主任君狂的嫡传弟子。

李承训心想：“要是蓝药仙前辈在就好了，或者，当年要是学了他的弹指神通就好了。”说话间，陶罐外传来殷天雷的声音：“先把火熄了，完事儿了再煮。”几个人杂七杂八地答应着，脚步窸窣，很快，陶罐里的热量就消歇了。

再然后就听到一声朗然大笑，和一声唿哨。

这唿哨声太辨识度极高，李承训一听就知道那是殷天雷所说的碧眼大猿，大笑的想必是那个灰衣人。他并没有猜错，来者的确是灰衣人鱼贯子。

鱼贯子道：“天雷兄，有美餐享用都不通知一下我？”殷天雷道：“我们魔灯教和你们仙凫派积怨已深，我干嘛要与你分享盘中美食？”鱼贯子怪笑道：“分享不分享无关紧要，只是，这碧眼大猿应该如何来烹调才能达到效果，还请天雷兄不吝赐教？”

殷天雷勃然大怒道：“秦鱼贯，你不要欺人太甚！”鱼贯子笑道：“天雷兄不要动怒嘛！你不说，我就打得你说！”这种笑着威胁带着杀气的腔调，令殷天雷满面通红，他甩起青钢剑就往鱼贯子刺去。就听到他们两人对话，那个沙哑的声音却凭空消失了。

鱼贯子手中的丈二红枪猛然爆起一声呛然！

枪尖与殷天雷的剑刃打在一起。

——丈二红枪惊艳绝伦，出一寸，进一寸，点勾掠挂，起撩定抓，狠辣凶险，招招致命！

青钢宝剑也自不弱，犹如灵蛇，犹如巨蟒，剑光寒澹，剑气纵横，犹如大海汹涌之波涛，犹如苍天翻滚之流云，犹如泄堤之狂潮！

鱼贯子道大喝一声，长枪一下清响，往后连连退了六七步，将殷天雷剑底送来的劲气消弭。这一下，如果鱼贯子稍有大意，必是命毙当场。魔灯教主任君狂的得意门生果然不同凡响！骇然间，鱼贯子再次发力，喝一声：“着！”丈二红枪挟万钧之力腾空迫近，已占上风的殷天雷眼皮连连起跳，倒抽了一口凉气。鱼贯子的这一枪，乃是仙凫派的绝杀招，号称是“天雷滚滚，阴阳悲号，九天十地，亡命追魂”，此招一出，枪声瞬如轰雷一般，三道劲气自枪尖激射而出！

殷天雷的青钢剑在轰雷的枪势里，卷起一阵龙卷风似的的狂澜，一波接着一波，李承训感到很遗憾，没有目睹这场激烈之战。

剑开始追逐长枪，枪与剑缠斗不休。

剑如雨，枪如风。

剑破苍穹之神昴，枪碎大地之浩瀚！

剑在江南烟雨中，枪在野漠酷寒里。

剑走游丝，带着几分邪气，数点无情！

枪行南北，杂着几缕暴怒，直要搅乱乾坤！

剑气若长江奔腾，枪雨骤然如黄河决口。

剑气洞彻虚空，枪鸣悠悠莽古。

青钢剑，丈二红枪，几乎同时爆出一声巨响！

其声之后，归于寂静。

两人竟是胜负未分，殷天雷道：“秦鱼贯，你还要斗吗？再斗下去，只会是两败俱伤。”鱼贯子道：“算了，你不告诉我，我就自己去想法子。”

听到那碧眼大猿哇哇叫了几声，就已和鱼贯子远去。

殷天雷咳嗽了一声，那个沙哑声音的人这才从暗处出来，殷天雷看了他一眼，忽然瞪大双眼，他完全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一把森森的刀，直直刺入了他的胸膛！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人，这个人得意地一笑，推心置腹的好友居然毒手暗算！

殷天雷嘴角溢血，痛然道：“你！卫襄！你！好！”

——卫襄？

柳青思和李承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日，在奇岩绝顶，他们亲眼见到卫襄被赭衣公子所杀，他怎么会没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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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确实是卫襄，只听他说道：“我自从十三岁闯荡江湖，为的就是扬名立万，为了这个愿想，我找了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人在家里欺瞒我的父母，家人，后来结识了你，原以为可以在魔灯教一展抱负，谁知道你这个目光短浅的蠢货，居然和自己的师父闹翻，叛离了出来，我是你的朋友，也无颜继续立足，要不是看你有些利用价值，我早就杀了你了。”

殷天雷笑道：“没想到你竟是个色厉内荏的小人！你真是机关算尽哪！”

卫襄鼻子一哼，喉咙里干笑道：“你抓到了吴王李恪，我如果救了他，你说，我会怎么样？”

殷天雷木无表情，喘着气道：“你救了李恪，自是可以飞黄、腾达。”

卫襄声调一厉，冷然道：“你安息吧！”

殷天雷双目瞪得老大，眼神中透着一丝嘲讽和鄙夷。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真小人。李承训和柳青思心里几乎闪过同样的念头，四只眼珠子的黑暗中亮得像光。他们看着光，不觉有些困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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咣当一声，陶罐被剑破开，碎片满地。

卫襄看着陶罐里被困的两个人，两个人正昏迷着。

卫襄的脸上挂着一丝不可测识的笑容，他把两个人扶起来，让他们坐在椅子上，过了一会，这两个人幽幽地睁开眼，疑惑地看着他。

卫襄面容一正，单膝跪地道：“吴王殿下，您受惊了！”

李承训整了下衣襟，故作姿态道：“你是何人？”其实他不知道的是，真正的吴王李恪素来以亲和随性著称，从来不会端姿态摆架子。但幸好卫襄对吴王并不了解。

卫襄指了指一旁殷天雷发冷的尸身道：“在下卫襄，适才见这贼人劫掳殿下，路见不平，前来相救，所幸殿下其身安泰。”

李承训和柳青思见卫襄说得煞有介事，都觉好笑，但又强忍着，李承训压了压嗓子道：“你如何得知我便是吴王？”

卫襄脱口答道：“回殿下，卫某久闻殿下贤名，早想投奔，在殿下到达岭南之时，我即一直相随，方才有点私人恩怨去处理了一下，没想殿下就被这贼子给……哎！”

李承训心想原来李恪身在岭南，遂做出一副感动模样，道：“真是亏得侠士，不然，小王这小命只怕是没了！”

卫襄提高声音道：“殿下鸿福齐天，自有天神护持！”这分明是在暗说李恪乃是天子。李承训微微摆手道：“侠士不可胡说。”卫襄理解地一笑，继续说道：“在下听闻，吴王府高手如云，期能与之切磋一番。”

刚才卫襄以剑破开陶罐时，李承训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剑气，心知这卫襄的功力颇深，绝非那冒充他的纨绔子弟所能比拟，真与吴王府上高手，如宇文长恭、邱铁尺等交手，估计也是不落下风。转念又想，若被他发现自己不是吴王，以他的心狠手辣，自己和柳青思恐怕性命难保。当下朗声一笑，气度从容地道：“若是卫兄不嫌弃，来日可亲至小王府邸，届时定当杯酒言欢。”

卫襄喜形于色，道：“承蒙殿下抬爱。”李承训诶了一声，紧紧握住了卫襄的手，颇有几分礼贤下士的明主风范。心里却想的是真吴王见到卫襄时一头雾水的呆状，眼神里掠过一丝狡黠和惭愧，暗道：“有机会要跟李恪赔个不是。但将来千万别再遇到这家伙。”他日卫襄得知被其戏耍，李承训难免不会被一剑砍成两半。

柳青思噗嗤笑了，卫襄由于早年出走，自然不认识柳青思，听柳青思笑，只得跟着赔笑。

李承训清了清嗓子，道：“侠士请起，回头随我去长安如何？”

卫襄暗道计谋得逞，再好不过，当下对李承训一拜再拜，凛然道：“谢殿下知遇之恩，卫襄定粉身碎骨以报之！”

见卫襄不起，李承训只好去扶他，卫襄一笑，问道：“不知殿下此来岭南是去会徐王的么？”

李渊儿子众多，除李建成、李世民、李元吉、李玄霸外，尚有楚王李智云、荆王李元景、汉王李元昌、酆王李元享、周王李元方、徐王李元礼、韩王李元嘉、彭王李元则、郑王李元懿、霍王李元轨、虢王李凤、道王李元庆、邓王李元裕、舒王李元名、鲁王李灵夔、江王李元祥、密王李元晓、滕王李元婴。李元礼、李元嘉都做过徐王。武德四年，李元礼被封为郑王，李元嘉被封为宋王，贞观六年，改封李元嘉为韩王，任潞州都督，李世民更看重的李元礼被封为徐王，任徐州都督。众人所说的徐王，正是李元礼。

李元礼性沉稳，善骑射，生母为郭婕妤，是汉王李元昌之外，与李世民关系最紧密的兄弟。玄武门之变后，兄弟间的感情也不那么纯粹了，这一点，不管是作为皇帝的李世民还是作为王侯的弟弟们，都非常清楚。甚至，李世民也知道，自己做了一个不好的榜样，弟弟们日渐长大，难保不会有什么想法，这是人之常情。但是他相信，只要他活着，这些弟弟没有人敢乱来。弟弟们呢？当然没有人闲着，甚至连李渊的几名义子，云王李元贞、赵王李元丰、桂王李元涑也都在各自的地盘苦心经营。

诸王势力是李世民的心病。刚刚降伏了突厥与草原各部，他终于能腾出手来清理一下自家院子里不断滋生的蔓草。原本，他想直接下一道削藩令，却又怕在杀兄逼父的罪名上再加一等，故而迟迟未动手。长孙无忌猜到了皇帝的心思，上书说，这事不能陛下自己来做。他看着长孙无忌的笔迹在灯火下渗出墨来，半晌思谋，便想到了自己的几个儿子，太子承乾、吴王李恪、魏王李泰、齐王李佑。他给儿子们吩咐了任务，分别去往几个需要重点注意的王侯封地，看谁能为己分忧，也是对他们个人能力的考验。太子承乾、吴王李恪、魏王李泰各有所长，懂事以来便暗中较劲，互相看不惯，李世民希望儿子们都能获取功勋，平衡实力，他朝共辅朝纲，让大唐的基业更加稳固，避免再次发生玄武门之变一样的惨剧。儿子们能否领会父亲的良苦用心，唯有天知道了。

李承训听卫襄问，缓缓点头，说道：“不知侠士，可否帮小王一个忙？”

卫襄道：“殿下但说无妨。”

李承训道：“请侠士到徐王府走一遭，知会下王叔如何？”

卫襄拱手道：“敢不从命？只是我若一去，殿下的安全……”

李承训摆摆手道：“这你只管放心，随后我会联系亲卫，侠士但去无妨！”

卫襄面部表情异常丰富地道：“那，殿下保重，属下这就去面见徐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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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青思嘻嘻一笑道：“你学得多像的。”李承训道：“和卫襄比起来，我望尘莫及！”想起自己和李恪面相相似一事，勾起自己的心事来，笑容就淡了些，但是柳青思并未发觉。李承训喃喃道：“都忘了问他，殷天雷的儿子怎么会被李世民杀了。”他说得很小声，声若蚊呐，柳青思完全没有听见。

历经了惊险一场，还是要寻得出山之路，两个人又绕着山路弯弯走走，终于在一个山坳处，见到了一条出山的官道。

出了山坳，一路行了约莫十来里，他们来到一个小村庄，由于两人的中原装束，引来了不少人的侧目，只因在岭南一带，风俗与中原别有不同，是以如此。一打听，才知此处乃是畲人的聚居地。相传畲人乃是盘瓠王的后代。这沿途有山有水，给人以清澈明丽之感。

路经一个小亭子的时候，他们听到一个老者在用畲汉交杂的言语在给一群孩子讲着盘瓠王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