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昆仑密府 北海剑帅

杜江云道：“我留在此处，只会害了更多的人。”木老人道：“杨秀估计会和你对战到天涯海角。”

杜江云道：“因为这两位的到来，我暴露行藏才被他发现的。”木老人忽然哼了一声，道：“你为什么不告诉他？”杜江云道：“我怕他受不了打击，他乃是世上屈指可数的刀术名家，如果陨落，实在可惜。”说着，两人都若有所思起来。

柳青思望望李承训，李承训又望望柳青思，不知他们所言何事？杜江云苦笑道：“三个月前，她已经找到我了。”李承训道：“她？莫非是北粤狂人的妹妹？”杜江云道：“嗯，当时我见到她，她已经奄奄一息。”

李承训和柳青思心底明白，再说下去，气氛会愈来愈沉重。杜江云却不甚在意，只听杜江云续道：“当时她身受重伤。”木老人道：“可芹多年来追杀杜兄，只怕没那么简单。”杜江云叹道：“不论如何，都是我对不起她。”

柳青思道：“我想，她也许只是想和杜前辈你在一起而已。”杜江云道：“杨兄于我有生死交情，我岂能夺人所爱？”前番杜江云向承训、柳青思述说前往，并未言及这种种内情。

杜江云似不愿再多说，木老人却没有要结束对话的意思，他嗯了一声，点了下头，缓缓道：“那，杜兄，猎突的事情就这么算了？你要是一走了之，未免不负责任！”杜江云想了半天，道：“我既然说要离开，自然不会不负责任。”

木老人道：“那你打算如何？”杜江云道：“你们跟我来。”身一转，道：“小兄弟，带一把锹子。”猎突已经下葬，杜江云难道要去掘坟？承训、柳青思、木老人疑惑地跟着他。

杜江云带着承训、青思、木老人越过一丛树林，走过一弯盘旋的山道，山道上有些泥土气息，在一处悬崖边停下来，只见他袍袖一挥，崖壁上的几块巨石被击落，巨石之下，是一抷黄土——此处，即是猎突葬身之地，黄土上，一片荒芜，由于是新坟，连一根杂草也没有。按照杜江云的示意，承训用锹子把猎突的土坟给掘了开来。

棺木中，猎突的尸身并不像真正死去的一般，嘴唇还是还没有呈现乌紫死色，只是因为缺水，有点干裂，木老人看得摇头不已。

杜江云食指一伸，探在猎突鼻息处，然后他食指一勾，在猎突的人中轻轻按了按，木老人道：“你认为他还有得救？”杜江云不答话，只轻轻在他头部的几大要穴拂了拂，一阵风吹来，吹动了杜江云两鬓的斑白随风扬动，杜江云道：“杨兄当时的那一手并没有毙掉他的性命，一天之后，他就会醒来。”木老人道：“现在畲人群情激愤，会等下去么？”杜江云命承训将猎突扶起来，双掌拍在猎突肩背处，猎突的口中立刻喷出鲜血，那鲜血是粘稠的黑色。

猎突的嘴唇动了动。木老人大奇，连柳青思、承训亦对杜江云这起死回生的妙手感到匪夷所思。

杜江云扶着猎突，将他安坐在地上，淡淡说道：“可惜的是，猎突以后都将痴呆度日，木兄，你认为这些畲人会好好待他？”

木老人道：“此子固然不善，但是人谁无过，何况畲人比起汉人来，我想还是要仁慈许多的，即使无人愿意照管，我也不会袖手。”木老人对于汉人似乎有成见，承训觉得他的话语中带着讽刺，有些不悦，木老人也不在意，笑道：“不过，杜兄有这般本事，倒是我意想不到的。”杜江云道：“不是我有起死回生的本事，而是铁兄那一道掌风，并不是致命的，他只是想教训一下这小子。”木老人叹然道：“这未尝不是好事。”

其后，他们将猎突扶回畲寨，再次引发骚动，杜江云和木老人百般解释，这才平息众怒，因为掘坟实在是丧尽天良。

次日，猎突醒来，只是本性尽失，变得像个三岁小孩一般，众人见猎突得到如此报应，心头的怨气也瞬间消弭了，试想，谁会和一个三岁孩童一般见识呢？鹿儿、阿图也与猎突冰释前嫌。此事既了，杜江云对众人告辞，众人数番挽留，杜江云仍是去意坚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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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阑珊，畲族寨子里还燃点着些许灯火。世间如斯，有浮生若梦之慨。杜江云遥望远方，不言不语。山丛水韵，萦绕夜晚，芳草浅碧，秋声寂寞。

那间木屋里，李承训说道：“前辈准备去往何处？”杜江云道：“去该去的地方。”李承训道：“杨前辈会不会因为你离开恼羞成怒？”

杜江云道：“不会，我太了解他了，我一去，他也不会真的在此处为难。适当的时候我会告知他一切，只是现在不是时候。”李承训和柳青思凝视片刻，再抬头时，杜江云已不在，一抹灰尘在地上翻动，一杯酒不知从何处抛来，李承训曲指便接住。杜江云的声音传来道：“小兄弟，行走江湖，千万不要做有违侠义之事，若有缘遇到道信大师，别忘了代我问候一声！”

李承训应声称是，杜江云已声息杳杳。

木老人在杜江云刚去之时走进木屋。

柳青思道：“木老前辈！”

木老人道：“两位也要离去么？”

承训道：“嗯，前辈，我们也叨扰多时了。”

木老人摆摆手，道：“那，小兄弟，走之前，与我比划一番如何？”

李承训道：“前辈这是何意？”

木老人微笑道：“怎么？你不愿意？”

李承训听他如此一说，若作推脱，只怕不妙，于是慨然应诺。他将随身的一个铗子打开，拿出了盘庚刀。两人走出木屋，柳青思知趣地留在房内。又行至那片树林，木老人手持竹棒，左右挥舞，风声被激荡起来。承训心想这木老人想必也有以草木为兵的本事，不敢怠慢，

夜雾弥漫，草色不清，视线在夜色间稍显模糊。木老人道：“小兄弟的功力似乎不浅？”李承训道：“不敢和前辈想必，还望手下留情。”

木老人不再说话，手中的竹棒开始晃动，由慢而快，进而至奇快！树叶在竹棒的气势下簌簌作响！

**长空，星隐月藏，承训左手食指一弹盘庚，双方便自比划起来，。

棒影幢幢，刀气如虹，盘庚刀在黑夜里绽放出了璀璨夺目的光华！

木老人的竹棒在盘庚刀的滚滚刀势之间腾挪跳跃，也是不弱。

李承训的功力于木老人相比还是有所不及的，斗了几番，就有些气力不支，木老人一声长笑，却是将竹棒折为两段，承训错愕间，木老人拍着他的肩膀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我答应老杜的事也算完成了，你好自为之吧！”说着转身便走。

回顾适才种种，分明是木老人有意指点，这应该是杜江云的意思，想及此，承训不由百感交集。秋意正浓，他径自舞将起来。一时，星光出没，皓月匝地，与刀之气韵融为一体，只闻飒飒刀风，猎然劲响，叶子落了遍地都是，直至精疲力竭，方才休罢！

次日一早，李承训和柳青思正欲匆匆离去，几个畲人却再次拦住了他们的去路。这些人不知又因为什么事情来为难？人群中，闪出一个身着麻布长衣的汉子，约莫四十上下，嘴上的胡茬，为其平添了几分狂莽之色。

一个畲族青年指着李承训道：“就是他们把木老人、鹿儿、阿图、猎突杀了的！”那汉子的眼神中爆出一丝愤怒。李承训和柳青思不可置信地对望着——木老人、鹿儿、阿图、猎突竟然死了？

那汉子正然道：“你们还有什么话说？”李承训心想这事情没那么简单，但是现在群情激愤，只怕没那么简单，他想会不会是杨秀干的，可是杜江云再三保证了杨秀的人品，不是杨秀，又会是谁呢？为什么自己这一路行来，总会遇到一些和自己牵扯上的神秘之事？按理说，不会有人知道自己的身世的？

麻衣汉子见他不语，冷笑道：“年轻人，敢做就要敢当，否则，休怪我手中的长刀不认人？”

李承训被他这说话的语气激怒了，强忍着怒火，道：“阁下凭什么笃定是我们杀了人？”麻衣汉子厉然道：“都说是你们干的，你们还要狡赖？”

柳青思冷笑一声，道：“有些事情未必就是真的？”麻衣汉子恼然道：“你认为我是个不明是非的糊涂虫？”柳青思耸了耸眉，道：“我可没这么说。”麻衣汉子一笑，笑得异常诡异，突然，他从腰间取出一件武器，寒芒恻恻的龙骨钺。

李承训当下抽出手中的盘庚刀，两人对峙，那群畲人也很奇怪，他们在一旁也不起哄，也不说话，只是冷冰冰的旁观着。

李承训觉得有些怪异，他仔细一看这麻衣汉子，怎么看都不真实……柳青思被一阵冷风吹了个寒噤。麻衣汉子朗声一笑，龙骨钺在他的手中翻转，就像一个命运的轮盘……李承训越看越是迷蒙，他的双手似乎用不着力，然后啊呀一声，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他醒来的时候，发现柳青思依偎在他的怀里，他们所处的地方是一个山洞，刚才的一切，直如梦魇。李承训身子一动，柳青思也跟着醒来，她说：“怎么了？”李承训看着她的明眸，有些奇怪地道：“刚才？”柳青思也觉得奇怪，适才他们被人误会正要大战一场，怎么会在这里？

却听山洞外，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喃喃吟诵：“须菩提，诸微尘，如来说非微尘，是名微尘。如来说世界，非世界，是名世界……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李承训强打精神道：“前辈何人？”

洞外人念了声佛号，道：“施主，梦里妖邪尽去，自求多福吧。老衲告辞。”只听一阵树枝摇晃声，那人已不再洞外。

李承训和柳青思赶紧出洞，就看到满地的香蜡纸钱，一堆纸人，这些纸人做得与真人除了大小以外容颜极像。

是谁用奇门遁甲对付他们？

李承训的心中暗抽了一口冷气，他觉得自己人生似乎有人在操纵一般？他看了看柳青思，又看了看这些纸人？手心里冒着汗。

柳青思也吓坏了，拉着李承训的手。李承训镇静地道：“这一路惊险重重，定是有人在捣鬼。”

然后听到一人的声音响起道：“小兄弟，别多想，只因你闯入了畲人的族群，引起了畲人高手的不满，才欲用奇门杀伐之术置你于死地。现在，已经没事了。”

李承训诧然道：“奇门杀伐之术？”天外来声道：“那是昆仑密府的绝学，畲人中的几位高手乃是昆仑名宿的高足，误以为你在畲寨有企图，幸好木老人为你们说了情，他们才放过了你。”

昆仑密府？李承训和柳青思听都没有听过。他们有所不知的是，在当今江湖上，除了华山派、峨眉派、点苍派、花间派、洗墨池、青城派、终南派这八大剑派而外，还有五大奇门，分别是：昆仑密府、破天坊、仙凫派、旖旎玄门、慈航洞天。当年追杀李承训的杀手集团“铁钱追”就出自昆仑密府。这些杀手自从被虬髯客击退之后受到了昆仑密府的残酷对待，在江湖中也就销声匿迹了。

李承训又问道：“前辈是谁？”接着就没有人说话了。两个人手牵着手出了山洞，然后一路前行，在山峰处他们回望了一眼，却没有见到那个神秘的村寨，前后左右，俱是缭绕云雾，不见人踪。

终于出了这座山，山中奇遇可堪梦幻，柳青思和李承训继续前行。因为身上的钱银不多，李承训便去打铁换了些银两。某日，不知为何，有人又给他们送来银两和马匹，足让他们使用四五个月了。行了数日，到了南海县。

秦始皇扫灭六国一统天下之后，又兴兵征服了百越，强抢了百越女子入秦宫，并将百越之地命名为南海。再到隋朝开皇之时，隋文帝杨坚设南海为县，唐遵隋制，未作更改。

又行至一个陡峭的山路，看到一首诗题在山壁之上：

秦王威武定九州，

天旗斩断鬼神愁。

雄听战鼓匡四野，

青刀之下无诸侯。

血衣戍戟残烽乱，

生灵涂炭败兵戈。

拥马疆场且饮酒，

千古霸略此谁何？

银钩铁划，英气勃发，看得李承训称赏不尽，淋漓之间，隐隐可见几个大字：秦王饮酒，北海鹤飘香以剑做笔，与昆仑密府高手对决，烈酒入肠，乱书于此！

昆仑密府，这四个字一直在李承训的脑海当中盘旋不定。北海剑帅鹤飘香之风概更令李承训神往。还是那句话，没有人知道鹤飘香是什么模样，到底有多厉害，也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多大年纪，更没有人看到过他的剑。据说他不轻易出剑，一旦出剑，剑必染血。虬髯客、蓝药仙、赭衣公子等少数几个与鹤飘香有交情的人都说过同样一句话：“鹤飘香，指不定哪天就跨着黄鹤当神仙去了。”所以，很多人认为，鹤飘香是神仙下世，终有一日是要回归天界的。

柳青思忽道：“你看右下角还有一串小字。”李承训一看，写的是：“故人相逢，大醉之所在！”柳青思道：“这段文字的是用‘大慈航指’所书，普天之下，会这门功夫的唯有洛阳琴庄的耿书云前辈一人而已。”说到耿书云，李承训这才回过神来，自己失踪了这么长时间，云天涯、虬髯客、蓝药仙、耿书云、花展叶、付一笑等必定在四处找寻他，他想，如果自己忽然出现在他们面前，只怕十个人里有八个人会把自己揍个半死，嘴角不禁掠过一丝笑意。

他不知道的是，云天涯、虬髯客等为了找他，此刻仍在茫茫的大海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