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剑穿喉 命须臾 翠烛冷 乌夜啼

弓刀山庄的庄园内，各种景致目不暇接，不再多叙。枯瘦中年是弓刀山庄的大管家魏亚夫，传闻中，他和刀中帝的内劲功夫在伯仲之间。

魏亚夫引领众人到了弓刀山庄的会客大堂，分宾主坐定。

再之后，听到一阵脚步声，一名脸色苍白的女子走来，看不出她的年纪，仿佛岁月在她的脸上留下的除了白色，还是白色。

魏亚夫垂手道：“夫人。”

这是刀中帝的妻子展初绫，她有一个死去的哥哥，名叫展孤行，曾以一把金刀横行于西塞大漠，可惜的是她只从姐姐的讲述中听闻过这个哥哥故事，她从来没有见过他。展初绫的姐姐几年前去世了，她活着的时候，是仙凫派的掌门。

江湖上，对于展孤行的事迹都是模糊的，据说，展孤行是因为一个女人而死的……据说，他和一个女人葬在一起，坟前种满了白色**……

有人曾试图去祭拜这个像野狼一样的孤独刀客，但均是徒劳往返，一无所获，曾经的刀魂旧往都已被掩埋在了莽莽的黄沙中。

还有一个传说，这个刀中帝的师傅，正是展孤行的至交好友卓天野……他们喜欢喝酒，喝到一定境界的时候就不喝酒了，而是喝水，对于浪迹天涯的人来说，水和酒，本没有区别。

展初绫也不落座，轻声说道：“有劳各位大加，我夫君正在闭关，尚有数日圆满，还请小住几日，再作商议。”

众人应声成是，这时，厅堂外，又来了几人，分别是崆峒派掌门飞虹子、关洛笑佛成无量以及仙凫派的秦鱼贯。

李承训、柳青思知道会遇到秦鱼贯，所以略作了易容，李承训的清秀的面容显得粗豪了些，柳青思纤瘦的体态丰满了些，秦鱼贯也没有留意他们。

展初绫有序地招呼着众人，命魏亚夫开饭，自己则回房去了。

柳青思注意到展初绫的头上戴着一支很别致的钗，纯银凤翅，珠玉间坠，形若凤来，甚是好看，展初绫注意到柳青思的目光，回头朝她微微一笑。

顾小葭对柴惜玉说道：“久闻弓刀山庄的菜品天下一绝，今日可要一饱口福。”柴惜玉称是。

饭桌上，菜肴丰富，鱼虾鲜美，有水煮鲶鱼、清蒸鲈鱼、糖醋鳗鱼、干烧鲫鱼、葱熇鳕鱼、刀切鳝鱼，除了鱼，还有爆炒虾、粉蒸虾，果蔬甜点，妙味名汤，魏亚夫对每种菜品都做了介绍，众人大快朵颐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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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月隐，众人安歇。

山石，海浪，伴着人们进入梦乡。

李承训和柳青思被安排住在同一个厢房里。弓刀山庄富甲一方，厢房的规格堪比长安城中的贵族人家。

翌日清晨，李承训和柳青思推开门，见到门外湿漉漉地一片，应是夜里下了雨，荷塘滴翠，绿叶上还残留着昨夜的晕染，夕阳在天边镶出一道金边，乍一看，眼睛都有些睁不开。

云层在游走着，风吹在脸上，杂着些海水气息。

李承训、柳青思第一眼看见的人是住在他们隔壁的柴惜玉、顾小葭。四人颔首微笑示意，即回自己房中。

过了没多久，佟林来敲李承训他们厢房的门，三个人在一张四方木桌上坐定。佟林说道：“小兄弟，当时迫于情势，只好假托你是耿书云的弟子，还请莫怪。”李承训嘴角动了动笑道：“佟大哥若不如此，段大侠他们等是不会让我上船的。”佟林点头道：“小兄弟明白就好。”

李承训道：“不瞒佟大哥，这弓刀山庄，我看处处都透着诡异。”佟林道：“嗯，小兄弟有所不知，原来在几天前，刀中帝的妹妹苏落妍已经死了？”

李承训和柳青思对视一眼。柳青思道：“怎么会死的？”佟林摇头道：“这就不得而知了。”李承训道：“那刀中帝在闭关，知道此事吗？”佟林道：“他正是为了此事才闭关的。”李承训道：“奇怪，确实奇怪，那，佟大哥，你是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的？”佟林神秘一笑道：“山人自有耳目。”李承训和柳青思愈觉这个佟林有莫测之能，天下三大名捕，名头毕竟不是吹出来的。

佟林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说了一个秘辛之事。弓刀山庄在几十年前，并不叫弓刀山庄，而是叫明月山庄。

明月山庄最开始煊赫于世时，正值华夏江山南北分治。萧道成废宋建齐。萧道成是兰陵萧氏子孙，在当时，萧氏被称作是四大侨望，乃贵不可言的顶级门阀，南朝政权其实就是门阀政权。王、谢、袁、萧、崔、卢、李、郑，直到唐代，依然是世家之盛，古未有也。两朝天子，南朝烟水，多少兴亡，空成虚话。

齐武帝萧道成驾崩之后，皇太孙萧昭业登基称帝，萧子良、萧鸾为辅政大臣。可是这个萧昭业却是个荒淫无度的庸主，整日只知道风花雪月，国是日非，辅臣萧鸾趁此机会，杀了萧昭业，改立新安王萧昭文，不久之后再行废帝之事，自己当了皇帝，史称齐明帝，大肆杀伐宗室，巩固皇权，自言“我无忧矣”。

茫茫易水边，寂寞萧红叶。这个名字，在传说中，是属于一个英雄的名字。他的母亲没有告诉他自己和兰陵萧氏的关系，他本人也寡言少语，所以世人都以为他和兰陵萧氏有某种关系。

萧红叶的母亲在他十二岁的时候因病去世，他不得已而流落江湖，机缘巧合，得以拜二祖慧可为师，习得少林真功，数年间，名满天下，但他却为了自己的妻子归隐在了易水之畔。

其时之江湖，不比江山朝堂平静多少，江湖上，出了一代枭雄沈须眉，沈须眉建立了魔灯教，中原武林各大帮派尽皆屈服于他的淫威之下，数十名豪杰命丧其手，魔灯教的势力一度囊括了两广三江。

为了除掉沈须眉，萧红叶在好友乐清桑的劝说下，约战沈须眉，欲为江湖除此大害。其结果，萧红叶折剑，沈须眉身亡，易水边，萧萧寒风，分外凄凉。

从此萧红叶不问江湖事，为了不让自己的孩子受到兰陵萧氏俗名所累，他给自己的儿子异姓，起名为白清如。

白清如少年时浪迹岭南，在一场秋雨之中自己悟出一套剑法“秋水十三击”，连挫岭南技击名家，并在漳州城外的一座岛上结庐而居，起名为明月山庄。

白清如死后，其子白枚改剑而用刀，又成绝世，白枚收了一个义子，名叫苏起解。白枚无子女，苏起解就继任了明月山庄庄主之位。隋炀帝时天下群雄逐鹿，苏起解也在江湖上闯下了一番威名，他有个特殊的嗜好，就是收藏名刀与名弓，后来索性把明月山庄改名为弓刀山庄。再过了些年，人们都把尊称他为刀中帝，只因他的刀术已达到了很高的境界，与刀神杜江云估计也只在伯仲之间。

佟林道：“弓刀山庄外有一副题词‘弯弓射日，且将美酒杯中藏；点染山水，刀锋一过断江流’正是刀中帝苏起解的手笔。”

李承训：“豪情满怀！”柳青思道：“真想见见这个刀中帝。”佟林道：“苏落妍的死，我以为没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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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见到刀中帝，有些人坐不住了。仙凫派的罗擒虎找到庄主夫人展初绫，怒道：“夫人，这是什么意思？请我们来喝茶的？”展初绫手中捻着佛珠，看也不看罗擒虎，只淡淡的说道：“罗兄不必着急，再等几日，自见分晓。”

罗擒虎哼然离去。

平静的一天又悄然过去。众人在山庄里，休息的休息，游玩的游玩，这些不必多提。有一天深夜，鸟雀南飞，李承训一人在山庄的花园里散步，在一个角落附近，听到有人声。

循声而去，只见一处山石空寂地矗立着，山石上有两个人。这两人，一个是秦鱼贯，一个是飞虹子。李承训屏住呼吸，躲在一株老树后。那飞虹子鹤颜白发，古拙清奇，看起来像是个得道高人。

秦鱼贯说道：“飞虹兄，你说苏起解为什么不出来见我们？”飞虹子冷然道：“谁知道他在玩什么花样？”秦鱼贯道：“他把这许多人邀来，定是另有图谋。”飞虹子道：“我们作壁上观就是。”

他们之前肯定说了不少，说的是什么，也唯有他们自己知道了。这时，李承训被眼前的一幕惊得张大了嘴。

平静地像湖水一样的天空里，蓦然间，闪出一道惨白的霹雳！

飞虹子和秦鱼贯来不及喊叫，竟双双倒地，跪倒在一片血泊中……

他们不可置信地看着对方，接着，霹雳、闪电、惊雷，大雨瓢泼而下！

他们完全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出手的？

眨眼之间，生死虚无。

突然，一群乌鸦不知从何处飞来，在大雨横飞间，呀呀地叫着，绕着秦鱼贯和飞虹子盘旋飞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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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林、段含烟、李承训、柳青思、罗擒虎、柴惜玉、顾小葭看着飞虹子和秦鱼贯的尸体被火化，每个人心头都有着不同的滋味。

魏亚夫说道：“尘归尘，土归土，二位贤兄仙去，吾心悲也，痛然痛然。”他念叨这段悼词的时候，是木然着的，没有一丝的感**彩。李承训和柳青思是见过秦鱼贯的功夫的，只见这一代豪杰瞬成灰烬，唏嘘不已。段含烟和佟林面面相觑，顾小葭埋首在柴惜玉的怀里，满脸的不忍。

火化完毕，众人在大厅聚集。

罗擒虎愤怒地嘶吼起来，抓着魏亚夫的衣领，额头上满是汗水。魏亚夫淡淡地拂开罗擒虎的双手，说道：“各位，最近山庄不太平，请不要到处乱走。”

李承训并没有说出自己当时的亲眼所见，因为他知道，一旦说出，自己必然成为被怀疑的对象，可是魏亚夫还是看了他一眼。

柴惜玉拍了拍桌子，道：“究竟是谁？胆敢在弓刀山庄行凶杀人？”魏亚夫解释道：“诸位是否注意到两位贤兄身上的伤痕？”

一直没有说话的段含烟道：“我检查了一下，发现他们的胸口都有一道剑伤。”顾小葭道：“段捕头的意思是，杀害飞虹子前辈和秦兄的是剑道高手。”段含烟道：“臆测而已。”佟林道：“我们这些人中，剑道高手只有卓兄与顾女侠了。”

柴惜玉不悦道：“佟捕头认为我们夫妇是凶手？”顾小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佟林笑道：“非也，柴兄莫作多想，这世上，用剑的人太多了。”顾小葭和柴惜玉则不再说话，两个人默默饮茶。

魏亚夫道：“那道剑伤，自胸口洞穿至后背，若没猜错，应该是魔灯教的手笔。”段含烟道：“弓刀山庄怎会和魔灯教惹上的？”

魏亚夫道：“魔灯教自当年沈须眉死后，退居岭南，无恶不作，你不惹他，他也会来惹你的。”这个解释很牵强，佟林道：“那，庄主呢？”

魏亚夫道：“庄主还在闭关。”

李承训道：“庄主夫人呢？”

说到庄主夫人，展初绫即从一幕屏风后走了出来，悲伤地道：“诸位，对不住，原本是请大家来工商舍妹及妹婿之事，谁想……”说着哭了起来，梨花带雨也似。

柴惜玉安慰地道：“夫人莫要如此，我们应该尽快查处谁是凶手才是。”展初绫拭泪道：“柴大侠所说甚是，只是，唉！”魏亚夫道：“夫人还是回房歇息吧，这里的事情，交给小人就可以了。”展初绫听魏亚夫一说，便告辞而去。

魏亚夫与众人商量了一阵，没有半点头绪和结果，事情陷入僵局。众人只得各回各所，再做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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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承训和柳青思在花园里踱着步，柳青思道：“你为何不说出当晚的所见呢？”李承训道：“说出来也不会有人信，徒增大家的疑虑，这不正是凶手想看到的吗？”

柳青思点点头，眼睛一转，看着一朵鲜红的杜鹃，道：“这朵花真好看。”李承训却觉得好看得有些妖异。他看着杜鹃，突然觉得这杜鹃的花色像是人的鲜血，月色下，他的背脊有些微凉。

思索的间隙，柴惜玉和顾小葭走了过来。

柴惜玉道：“小李兄弟，还不睡？”

李承训道：“睡不着，出来走走。”

柴惜玉道：“是为了飞虹子和秦鱼贯是事情？我们也是。”

李承训看了看天空，长吸了一口气，道：“柴大侠在武林中素有盛名，可知道两位前辈平生有何宿敌么？”

柴惜玉赞赏道：“你也觉得魏亚夫这个老鬼在胡说八道？”

李承训道：“至少他说的不全是真话。如果说是魔灯教故意找弓刀山庄的麻烦，何以要杀两个外人？”

柴惜玉道：“说不定是想离间弓刀山庄和崆峒派、仙凫派的关系。”

李承训道：“可能性有很多的，还有他们的杀人手法，有些怪异。”

顾小葭道：“怪异？小李这话怎么说？”

李承训道：“我听佟大哥说，那洞穿胸脯的一剑隐约有千钧之力，飞虹子前辈和秦鱼贯前辈的骨骼尽碎，这一切似非人力所能为。”

柴惜玉嗯了一声，道：“不是人为？难道是鬼神？”他说着不禁笑了起来，顾小葭也笑了，他们笑的是这个年轻人的思维真是天马行空。

李承训也不动怒，见对话无法继续了，当下拱手道：“两位，我们先回了。”柴惜玉、顾小葭回礼。

李承训和柳青思回到房里，柳青思道：“这两个人怎么突然就出现了。”李承训道：“不知道。还是早点睡吧。”柳青思依然休憩。李承训却怎么也睡不着？到底谁是凶手呢？是人还是鬼？

想着想着，又听到乌鸦啼叫，啼声有些伤感，弓刀山庄在夜色里，氛围显得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