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历万零二年丑月庚午日-2

“吴刚，你就是一个小人，不就是……”嫦娥时常怒目相持，在这个问题上我不想纠结，更不想纠缠。嫦娥想说什么其实我知道，不就是七王爷告诉我的那些吗，在这荒唐的天机里，白衣秀士是一个受害者，嫦娥也是一个受害者，我更是一个受害者。我从来不相信什么天机，就算没有七王爷告诉我，我也不相信，不庆幸。我可以活下去，或者说我已无我地活下去，就算没有嫦娥，没有这眼前的桂花树，我也应该活下去。

“吴刚，其实这是他的命运，他就应该离开。”我不知道什么是白衣秀士的命运，但我们都是这样屈辱地活下去。“你也看到了，那些和他一起征战的将士，在他走后……那么多天兵天将为他送行，其实他也知足了。”用生命换来一个盛大的告别宴，这难道就是白衣秀士应该知足的吗？“他不是神仙，准确地说他不是这仙界的一位，就算他有天大的功劳，就算他在这次万年大劫做了多少，他还是一个孤魂野鬼。这是他在万年前离开时就注定的。他在仙界神仙们还能记着他的时候离开，就是他最幸运的。这些事我见得多了，我的那几位结拜兄弟，那一个不是很凄惨地离开的，离开的时候也只有我在身旁守着，最后的事还是**办的，就连我那结拜大哥都没有来，甚至最后连府里的仆役佣人都一散而光，那个凄惨我可是看多了。”七王爷所说的都是我不可能探听到的，不要说在于我这样的新人，就算阉仙这样的老人也是不可能知道的。瞒天过海？肯定不是；敢怒而不敢言？更不是；在这仙界有很多事就是悔莫甚严，不是不敢言而是不能言，是被洗脑后的高度统一，是和平祥和下的忘却。这可能才是七王爷要告诉我的。

“哎，吴刚，也就是我现在已经这样了，弟弟没了，那些兄弟也都没了。原先我之所以忍辱活着，或者说我还去求那个人，那只是因为希望在这仙界有一个地方，一个可以披风遮雨的地儿，我可以没有结拜兄弟，但我不能没有弟弟。他迟早是会回来的，我坚信他一定会回来的。我的愿望是实现了，但他却留下我走了。”白衣秀士走后的一百天里，是仙界最为滑稽的一百天，不仅金銮殿，就连四个天门都像没牙的嘴，空洞洞的，看不见一个站岗立哨的大头兵。这可能就是七王爷所说的白衣秀士是值得的。但这种值得我不认同。

当然，金銮殿还是热闹非凡的，外面有没有哨兵，有没有站岗的，对于那些金銮殿的**们来说都是无所谓的。万年大劫已经过去，妖邪们基本被全歼，该死的也死了。留下来的都可能是不应该出一点问题的，七姨八姑九小舅凡是有瓜葛的，门生徒孙抗雷凡是有门路的。万年大劫的最终胜利可是一件大功劳，怎么分那些神仙该记功升职，那些神仙该视如不见，每位**心中都有一本帐，都有一肚子想说的话。“吴刚，你不要急，你的事我已经给我那大哥说了，我还托千里眼顺风耳给他捎去了手书。虽说我弟弟的事可能对你影响不好，但那毕竟是意外，或者说那原本就是我弟弟想要的最好结局。他也知道，在这个万年大劫最危难的时刻能率领这仙界的天兵天将，也可以舍生取义。可是，在他功成之后，怎么处置他就是仙界的大难题。”七王爷现在所说的可能才是最真心的话。不要说早已游离在仙界之外的白衣秀士，就连拼尽全力十次击败妖邪的七王爷还不是一样。南天门守备，是官儿，但又真的不是官儿，下面有三个司马，七王爷又不揽权，守备也就是个幌子。“我原本想这一次大劫他可以凭借战绩能够回来和我团聚……他是回来了，却羽化了。”

白衣秀士的葬礼是盛大的，百万天兵给白衣秀士送行，这才是白衣秀士最真实的一生，不用盖棺定论，不用**挽联，白衣秀士的仙气和傲气，威严和尊严，就在这百万天兵的脚步声里。白衣秀士走在冰天雪地里，最后归宿地也在冰天雪地里，蔚茫茫的洁白，蔚茫茫的素白，蔚茫茫的鹅白，白鹤仙去就该用原驰蜡象来描绘。一百天，仙界天兵天将不肯离去，用他们的话来说就是：“我们要为白鹤守灵一百天。”我相信他们的心是真诚的，我也愿意相信他们就愿意这样来怀念一位曾经与自己患难与共的战士。

要说仙界兵将这样做也可能是某些神仙最想看见的。

“上皇，七王爷这样聚集天兵天将叫板仙界其实就在为自己叫屈，也是无视仙界规矩，无视你上皇的权威啊。”首先站出来说话的是一位微胖鹅冠走路蹒跚的花白胡子老者。

“就是啊。上皇，这七王爷在咱仙界是有一些功劳，可那只是他的职责，作为仙界兵马大**，他不去御敌，难道要你上皇去前线？他这样做，就是为自己叫屈。”接着就是一位满脸龙须胡子的金甲武士，从横出队列的一瞬间还可以看出来步履踉跄，可能是在某场大战中负过伤，但大肚如锅，早已没有往昔的威武。

“两位老弟，话可不能这么说，七王爷有功无功咱们要凭良心说话，有过无过也不该是咱们站在这儿能说的。白鹤，他嘛……哎……”这次青布白须老者并没有把话说完，因为很多话是他不能说的，也不该是他能说的。对于白须老者来说，他知道在这金銮殿上即将要发生什么，或者说和自己同列的神仙们想要什么，踩住有功的才能把自己想往上推的推上去，把那些有背景的有关系的推上去，自己的愿望才能实现。利益共享，削尖脑袋钻上去才是王道。想到这儿，他突然对自己这样站出来，但又只说了两句没棱两可的话，而且还是给众神仙都想踩下去的七王爷说了两句话有些懊悔。“这可是危机四伏的金銮殿，可不是挥刀展示个性和威猛的战场。一个坑一个窝一个掩体，可能在某个时候都会变成陷阱。我太幼稚了，哪儿像一个神仙？还是一个站在金銮殿，率领仙班的**？”想到这儿，白须老者就变成了一尊雕塑。

这是第一次在金銮殿上朝议万年大劫功绩时发生的争议，还没散朝，金銮殿上发生的异常已经传到守灵的天兵天将中间。那个时候应该是白衣秀士的头七，当夜就有神仙溜回仙界，成为冰天雪地里一道奇异现象。

“吴刚，你说，你说这些……他们还算是有良心的？”我没有在冰天雪地里作秀，顺风耳跑到我府邸上。那一段时间我不敢去见嫦娥，我怕嫦娥一见我就责怪我。她心中有没有白衣秀士是另外一回事，但她见我一次就责怪我一次，而且还是没头没脑的那种，随时爆发的那种。我不想看见嫦娥冷艳的眼神，那是一道光，足可以刺穿我的心。

“也挺好，这还真有些像七王爷所说的那样。顺风耳，你这样大声责怪那些大仙们可不好，就算责怪那些离开的将士们也不好。他们都是神仙，都在为生存和地位奋斗着。白衣秀士毕竟已经走了，拿死人整治活人，这不是人世间独有的，只不过在人间大家做的隐秘些。这仙界吗……我可是新近才到仙界的，是不是仙界的特色和王道我说不上。”我不想得罪任何神仙，尤其是那些金銮殿的**们，七王爷给我说过，他已经把我所做的告诉了上皇，上皇不看僧面看佛面，七王爷虽说自己没有在这万年大劫中建功立业，但他献出了自己的亲弟弟，更何况他还有十次征战魔界妖邪的经历和上皇的特殊关系。这个时候得罪金銮殿的**们是不值当的。

“吴刚，你还有没有自己的立场？”

“你有自己的立场？你有自己的立场怎么在这仙界待了万年，还只是一个南天门探听消息的？”我只能这样说，就算我的心在流血，但我只能这样说。“与顺风耳这样的神仙交往是很危险的，就算我不在乎自己的未来。但，顺风耳毕竟是一个仙界共知的探子，而且还是一个嘴不严的探子，窥视暗室，这可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信号。”我心里面这样想，但我还是希望能认可顺风耳千里眼这对宝贝。

“吴刚，你这是嘲笑我？”

“没有。我只是想一切都还没有定论，再说金銮殿上**们争论也很正常。白衣秀士也罢，七王爷也好，有争论才能有定论。”话虽这样说，但我心里面却是这样想的：“谁人背后无人论，谁人面前无人议，这才是最正常的朝议。白衣秀士七王爷，包括金銮殿上的那些**们都不是圣人，真理越辩越真，事实越辩越实。白衣秀士和七王爷对仙界的功绩是有目共睹的，这一点都不可怕，谁有话都可以站出来说，功就是功，怎么辩都不可能成为过。但是，顺风耳这种暗室秽语却是很危险的。当然，朋友之间说一些贴己话也是应该的，也唯有能这样敞开胸怀说真话实话的才是真朋友。”

“正常？这还正常？吴刚啊，你怎么沦落到这个地步？”顺风耳有些生气地说道。

“这是你一个人的想法？还是和千里眼商量之后的想法？”

“这很重要吗？”

“老哥，这一点确实很重要。你一个人的想法就只能代表你一个人在这么想，但要是你和千里眼商量过，那可就代表成千上万和你们地位类似功绩类似经历类似的天兵天将，或者默默无闻众神仙的想法。顺风耳老哥，我现在所说的就只是我的想法，是站在局外却想在局内有一席之地的看法。金銮殿的**们咱们得罪不起，他们的一个说辞可能就能决定咱们未来的生活，他们的一个想法可能就能功者无功过者无过。我原本想平静地生活下去，但很多时候被这股洪流裹挟而行，在某个关键的时候也发挥了关键作用，那我就不能再平静下去。但不平静下去，还得依靠金銮殿**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