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风生水起（4）

“杨医生真是宅心仁厚呀，让张某人佩服得五体投地，连脚趾头都佩服起来了。但是嘞，日本鬼子也会佩服你，而且佩服得还会给你颁一块匾，上面写着“兰韵良民”，然后挂在你家的大门上。你家就光宗耀祖了，哈哈！”张小舟故意激她。

“哈哈！”杨兰韵不恼，反而大笑起来，并且笑得前仰后合，有点花枝乱颤的味道。与刚才的冷漠和忧郁相比，简直判若两人。张小舟的话，不但没有激怒她，反而是逗笑了她。

看到杨兰韵笑成这样，倒让张小舟陷入了尴尬，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但也就是那么一两秒。他突然走到杨兰韵面前，弯下腰，在她脚下仔细寻找起什么东西来。

杨兰韵不知是计，连忙止住笑声，好奇地问：“你……你做什么？”

“帮你找一样东西呀。”张小舟答道。

“什么东西呀，要你找。”杨兰韵仍然没有反应过来。

“你的什么东西掉了，你不晓得么？”张小舟一本正经地道。

“怪事，我掉了什么东西不晓得，你反而晓得了，到底是什么？”杨兰韵质问起来。

“你真不晓得？”张小舟忍住笑，还故意问。

“不晓得呀。”杨兰韵仍在鼓里没走出来，竟也低头到地上去看。

“唉，你也真是的，自己的牙齿都笑掉了也不晓得。”张小舟这才说出来。

“哎呀，你蛮会骂人呗，呵呵！”杨兰韵这才反应过来，宛尔一笑道。心里也突然对这个张老板生出了许多的好感。

“好呗。”杨兰韵终于答应。

听到这两个字，张小舟如闻仙乐，一种舒服感由耳朵而及大脑，又迅即传遍全身的每个细胞，让他有些飘飘然了。

“但是，我要加这个数。”杨兰韵摊开一只手掌，然后，再把拇指和食指折拢，剩下小巧的一根中指、无名指、小指，朝张小舟一伸：“并且，要现洋折合成的黄鱼。”

“好，兰韵妹妹爽快，小舟哥哥也不黏糊。今日晚上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两不相欠。”张小舟轻声而坚决地道。

“哎呀哎呀，我掉一身的鸡皮疙瘩了，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兰韵妹妹，你又怎么成我的小舟哥哥了呀？”杨兰韵肉麻麻地道。

“呵呵，我称你爹老叔，他也答应得蛮好，你我就是同辈，我比你大，就是这么成得呗，你不认么？哈哈！”张小舟得意地笑着。

“嗯，也定，只是药品这事他老人家并不知情，我同学雇船半夜运来，并且是他自己的人装卸。我只是给他找个地方存放而已，鬼晓得时局变化得如此之快呀。想一想，我要这个数，以后他找来，也好有个交代。换成钱可以藏，是药品藏都没有地方藏。与其让鬼子抢去，不如卖掉给中国人治病。”杨兰韵又带着忧郁的神情说道。

“你同学是干什么事的呗，有这么大的能量？”张小舟忍不住问。

“我也不晓得，只晓得他爹的官蛮大，但具体是什么官，我也没有兴趣过问。”杨兰韵道。

“你同学就这么放心，把这么多药品存放在你这里呀？”张小舟好奇地问。

“不告诉你。”杨兰韵脸色突然一红，转过了头去。

张小舟猜到了七八分，也就不再问，就说：“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准备一下，这个清单我带走，要算一下到是多少，我好准备呀，要得啵？”张小舟道。

“好呗，反正大概的数，我心里有底，相信小舟哥哥不会把这事张扬出去。”杨兰韵道。

“嗯，兰韵妹妹放一百二十个心。”说到这，张小舟掏出怀表看了一眼，又说：“晚上八点见。”然后，就出了诊所，朝商行走去。

回到商行，里面果真聚集了好多山民，老宋忙得满头大汗，检验、称重、记数、算账、给钱。晏清河则负责指挥山民，把收购下来的物品，拿到院子里去，堆放，码齐，盖好。有些东西，则要摊开，让其处于通风的状态，天晴了还要晾晒，才能打包封装。看来，真的是要请几个人来帮忙了，但现在又不能请，也不能随便请，原因只有张小舟自己知道。

“张老板好。”“张老板来了。”“张老板早啊。”当张小舟走进商行，就有山民纷纷和他打招呼，他应着，点点头，笑一笑，然后快步进了里间，也没有和老宋打招呼，老宋也没有理他。两个人如果没有事，是不会打招呼闲扯的，知道都很忙。

张小舟进到房间，拿出一把算盘，掏出那本药品清单，噼哩啪拉地算起账来。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虽然说做大事不拘小节，但给杨兰韵的账，还是要算清楚的，对上级也是要算清楚的。到时，那是要真金白银给杨兰韵的。现洋还得折算成黄金，这都不能错。

谁知道，算了三遍下来，竟然每一遍的数字都不同。这，他就搞不懂了，这是他第一次算这么多物品的账。但三遍的数字都不同，那就肯定有什么地方不对，也是不能拿出去。于是，他又算了三遍，结果，这三遍与前三遍还是不同。

他把算盘一推，索性不算了，这样算下去，就算算上三十遍，结果也可能不同。因为，这数额太巨大，一个小小的错误，都有可能导致全盘皆错。

他把本子往内衣口袋里一塞，出了房间，来到商行的门面，他打算问问老宋，一笔账，为什么算三遍，结果都不同。

出来一看，门面里除了老宋就是晏清河。那些送货的山民，已经如潮水般退去了。

“现在什么时间了？”他自己有怀表，却在问老宋。

“快中午了。”老宋说，他也觉得奇怪，但也没有问。

“清河，你可以回去了，今天下午不用来了，明天早上再来帮忙。”张小舟对晏清河道。

晏清河累了一上午，也确实想回家去休息一下，听了张老板的吩咐，就走了。

他一走，张小舟从怀里掏出那个小本子，说：“你关上门，把这个数给我算清楚，所有价格，再加上三成，又折合成黄鱼，看得多少数。我要马上去镇公所，有什么事，到镇公所叫我，那里还有一项重要活动。”老宋长期经商以为掩护，这个账应该能够算清楚。

老宋接了本子，看着张小舟出去，就挂出午间休息的牌子，关上大门，到后面算账去了。

两个小时后，张小舟回来了，喜滋滋的样子。看来，今天中午的事很顺利，他拿回了一纸入股约书和五张钱庄本票，每一张本票上，都写着一万现洋。也就是说，他一下子收到了五万现洋的本金，支付杨兰韵的药品款，应该是够了。

回来后，他看到老宋的脸色，似乎很凝重。老宋把本子递给他，说：“算好了，总共是三万五千现洋，你哪来这么多钱收购这些药品啊？你还笑得出来？”

“嘿嘿，当然笑得出来，你看这是什么？”张小舟把几张钱庄本票递给老宋说。

老宋接过来一看，也是喜出望外，又问：“你哪来这些光洋？”

“你再看看这个。”张小舟又把那纸入股约书递了给他，“这个你可以慢慢看，你现在有一个很重要的任务，就是把这三万五千现洋，去钱庄换成黄鱼，无论如何都要换回来，今晚八点钟就要用，去收购这批药品。其它的一万五千现洋，也要提回来。”张小舟道。

老宋瞄了一眼那张约书，也马上明白了，遂递回给张小舟，说：“那我马上去。”然后就匆匆出门。

看见老宋走了，张小舟就往床上一躺，想小睡一下，恢复恢复精力。不要看他才二十多岁，应该是精力充沛，但在与白狗子的几次战斗中，身上曾经多次负伤，与一般身体完好的年轻人大不相同，只是知道这事的人相当少。有时候天阴下雨，旧伤发作，或者实在太累，都完全是靠着一股顽强的毅力支撑着。

一个小时后，老宋却匆匆回来，脸色不大好看。张小舟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事情可能不顺利，但没想到有多不顺利。

“两家钱庄，都拿不出这么多黄鱼，两家一起凑也凑不齐。他们说就算打死他们，也只能凑到一半。我就赶紧回来告诉你，让你早作准备。余下的现洋，他们马上负责送到。”老宋说。

“那就能凑多少就凑多少，其他的我再想办法，实在不行，余下的也拿现洋回来算了。”张小舟道。

“好，我马上去。”老宋又急匆匆地出门，因为太急迫，没有看见门前来了一个人，猛地就和那人撞在一起。老宋抬头一看，惊喜得差点喊起来。

“小舟，你看谁来了？”老宋喊着，就转身进门。

“谁呀？”听到老宋欢喜的喊声，张小舟并没有迎出来，只在里面高声问道。

“当了老板，架子好大呀！”一个张小舟熟悉的声音在门外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