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风生水起（3）

“股本金是几多呗？”杨运华问。

“一万股，每股十个光洋，可以计息，并且是月计，但不计复息，也就是不利滚利。几位老叔的股本金，既坐地收息，又参股分红。”张小舟说，“也就是说，既有短期收益，也有长期收益。”讲完，他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好，我来一千股。”杨运华道。

“要来，几位老叔就都要来。并且，股本金不买卖，不转让，但可以继承。”张小舟补充道。“如果同意，就做六份约书，每人一份。每年凭约书分红，以六年为期。六年后可以商讨修改，也可以废除。”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以六年为期，或许因为这份约书是六份，他也绝对想不到，六年后日本鬼子会被打败。另外他还有一个考虑，那就是只凭约书分红，是因为他自己知道他是干什么的，说不定在以后的斗争中，他会牺牲，或者被组织调离。他走了或者牺牲了，组织上就可以持约书另外派人来，而不影响公司的稳定和对几位“老叔”的约定。

“好呗，那就都来，虽然有一些条款苛刻，但也不是不可以接受，那也都是为了公司好。杨老弟，就要费你的神，按照张老板讲的，整理出约书来。另外，我想问张老板，股本金可以拿钱庄本票啵，拿这么多现洋出来，毕竟太显眼。”左林东说。

“当然可以呀。”张小舟说，“钱放在钱庄里，我也放心一些呗，要用现金，再去取，蛮好哇。今日要感谢晏叔的早饭呀，我先走，商行可能要忙开了。”

“好呗，我们就回镇公所一起整理约书，争取一次就达到效果。”左林东说。

然后，张小舟就起身告辞，打算回到镇东头的商行去。但就在他往回走的时候，街上一个特别的标志，引起了他的注意，那就是医院门牌上那个红红的十字。他就不小心看到一块这样的牌子，上面写着“杏林”二字，想必这是个叫杏林的诊所。于是他一转身，走了进去。里面正有几个农民打扮的人端坐在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面前，医生也正在给他们讲解着什么。张小舟就没有近前，而是静静地站在后面，想等他们看完了，自己再上前。

医生也看见了他，只对他点点头，示意他先等一下。因为戴着口罩和医生帽，张小舟也看不清医生的面目，分不清年龄和性别。

不过，这医生也看出来了，这个人不是来看病的，一定是有其他什么事。一般来看病的人，不会站得这么远。

大约一个小时后，病人都陆续离开，拿了药，欢欢喜喜地出去。当最后一个病人出去后，张小舟走了近前。

“张老板有何贵干哪？”医生问，这医生既没有摘口罩，也没有摘帽子，加上又戴着口罩和帽子，声音也有些失真，不好确定这医生的性别和年龄。

“你既然知道我不是来看病的，为何不把口罩摘掉呢？”张小舟问。

“有关系吗？”医生问。

“当然有关系。因为，接下来我要谈的事与医生有关系。你晓得我是谁，我却不晓得你是谁。我也不喜欢和不愿以真面目示人的人谈。你既然不愿意以真面目示人，我也不会强求，告辞。镇上只有你一家诊所，也乐得你牛屎样。”张小舟边走边说。（醴陵方言中，牛屎有牛逼，牛气，屎臭的意思）

“你莫走，讲清楚到底谁牛屎。”后面传来医生不满的声音。一听，也是湘音醴韵。声音清脆，甜美，似乎是摘掉了口罩之后发出的年轻女子的声音。

张小舟听了，心里一喜，竟然又遇到一个有同样乡音的人，因为她知道牛屎的意思。

就在张小舟转身的一瞬间，他的眼前一亮，一个水灵灵的妹子，就站在他的面前，年龄不超过二十五岁。但猛一看，这妹子脸上的棱角，却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只是这突然间想不起来。张小舟记忆力惊人，且具有判断识别人脸的天赋。

“哎呀，原来是只客气妹子呀，难怪。”张小舟开起了玩笑。难怪二字后面，就隐藏着“难怪这么牛屎”的潜台词。

“你……”妹子气得，“你滚！”

“哈哈！莫气莫气，一气面色都变了，开个玩笑呗，我想起来了，你姓杨，是啵？”张小舟这才想起，这张面孔，与老叔杨运华，有异曲同工之处，肯定与他有什么关系。所以，这才大胆地猜测道。

“你会算命么？晓得我姓杨。”女子不怒反喜，脸露笑容地问。

“看来我是猜中了，我不会算命，是瞎猜的。如果你真姓杨，那我还晓得你家令尊的尊讳上运下华，是啵？”张小舟道。

“嗯，你的记性真好，还懂得看脸识人。好吧，我姓杨，名兰韵，这是我开的诊所。另外，你不会无缘无故上我的诊所来吧？”杨兰韵大大方方地道，“也绝对不是来看病的。”

“呵呵，看来杨医生的眼力也是不差的，一看就晓得我不是来看病的。确实，我是个生意人，看到诊所，就想到我也可以做药品买卖。所以特意进门，想来了解一下，看我们有什么可以合作的地方啵。”张小舟直截了当地说明了来意。

“我只是个医生，只晓得治病救人，不懂得做药品生意，你找错人了。”杨医生说。

“哈哈，你确实是医生，不懂做药品生意，但我又不要你懂，只要你进药品来，我按市价高两成收购。销路的事也不要你操心，你只要治病救人就行呗。另外，你有了钱，不就可以救更多的病人啵？甚至诊所可以扩大，请更多的医生来，开成一家医院也未尝不可呀。你讲嘞？”张小舟抛出了诱饵。新四军要来开辟根据地，要和鬼子打仗，免不了会有伤病员，就需要药品，只要有药品，就算比市面上高两成收购又何妨，只怕到时候再高的价格都会买不到。特别是那些治疗刀枪伤和消炎的药以及一些治疗器械、用品。她的诊所，也肯定会用到这些东西，只是不知道她有没有存货，另外有没有比较大的进货路子。

“这样啊？”杨兰韵应了一问，然后就若有所思地低了一下头，又抬起来，又重新转过目光，好像怕张小舟从她眼神里发现什么似的。

“杨医生有药品，只是不想买给我吧？”张小舟似乎看出了杨兰韵的心思。

张小舟是做生意的，他们商行开张哪天，杨兰韵也去看了热闹，但张老板并没有注意到她。所以，知道他是张老板，也知道他的生意做得比较大，大到什么程度，爹并没有告诉他。只是在他们开完张回来的时候，爹无意中说了一句，后面的话就没有再说。但也说了这个张老板人年轻，有气魄，有能力，路子广，实力雄厚，认识的人也多。

“唉！”杨兰韵没有说话，只是叹了口气。

“有钱赚就赚呗，叹什么气嘞？”张小舟道。

“药品是有一批，并且是一大批，但我不晓得能不能够卖。这批药品，是我在省立医药卫生学校读书时的同学寄在这里的，讲好了去年冬天来取，但他没有来。而去年冬天日本鬼子占了省城，也不晓得他是生是死，反正他没有来，也没有任何消息。真是愁死了。鬼就晓得日本鬼子什么时候会到这里来。日本鬼子一来，这批药品，肯定保不住，唉！”讲到这儿，杨兰韵又长长地叹了口气。

张小舟听了，真是又惊又喜。惊的是这小小的左岸镇，竟然因为这个原因，藏有大批药品；喜的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却如此不费功夫。并且，这个杨医生，还是具有爱国心的医生，晓得日本鬼子一来，这批药品肯定保不住。

“你有药品清单啵？我看一下，到底有些什么东西。”张小舟问。

杨兰韵拉开胸前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本子，递给张小舟，说：“全是手抄的，后面还标注有价格。”

张小舟抑制住狂喜的心情，接过小本子，随意一翻，发现几十页的本子全都写满了。少说也有几百个品种，还包括一些医疗器械，纱布、棉签、红药水，碘酒等等。其数量，足够开一家小型医院。

他不知道杨兰韵的同学什么来头，竟然搞到这么多医院用品和药品，并且还要寄放在左岸的同学这里。看来，杨兰韵与这个同学的关系非同一般。

但是现在，他不想去细究这些，只想把这批东西买到手，赶紧运出去。

“你开个价呗。”看完，张小舟对杨兰韵说。

“哎，卖掉，怕对同学不住。以后他找来要，怎么办嘞？不卖掉，怕对中国人不住，日本鬼子一来，一分钱收不到，还会落得个资敌的名声。真是左右不是人呐。”杨兰韵没有开价，却还在左右为难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