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耶律夏明

苏妍静坐在一旁，看着躺在破烂沙发上呼呼大睡的夏明。

她此刻穿着夏明给她临时换洗的衣服，坐在他家的客厅里等着他醒来。

昨晚夏明把她带出大厦后就直接到了他家，苏妍原本是住在大厦内的酒店，如今她也不敢再留在大厦里，只能暂时在这儿借住一晚。

她一晚不敢睡，甚至不敢一个人呆在卧室里，只要一闭眼就会想起那些可怕的画面，那些惨死的消防队员，可怕的巨型异虫，还有奇怪的法术，脑子里有太多的问题想问夏明。并且她职业习惯地想到，眼前这个人也许比异虫事件本身更有价值。

可这家伙昨晚把她带到卧室，丢了一套自己的衣服给她换洗，自己把受伤的双臂随意包扎一下就一头栽在沙发上呼呼大睡了。

“这个人，居然没心没肺地睡到中午都不起......” 苏妍别过头，环顾着夏明的家，房子很小而且及其简陋，除了厕所和厨房就只有2个小房间，一个作客厅，一个作卧室，自己能区分它们的功能也是因为客厅有张破洞的布沙发，卧室有张小床而已，因为除此之外几乎什么都没，连衣服都只能装在纸箱里，客厅的破沙发旁堆满了吃过的方便面桶，还有数不清的空酒瓶...

看来这人的生活过得很潦倒啊。

“啊噢...”夏明伸了一个懒腰，眯着眼从沙发上坐起，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一旁的苏妍。他一边揉眼睛一边顺手抓起一个酒瓶，发现酒瓶是空的后又起身走到厨房的水池边，弯着腰把嘴凑到自来水管上，咕噜咕噜地灌起水来。

这令苏妍感到一阵尴尬。

&也不知灌了多少，夏明终于抬起头，长出一口气，这才转身看到客厅中有些坐立不安的苏妍。

“诶，你醒啦？”他似乎毫不在意被一位女士看到自己生活的窘迫，微笑着问道：“昨晚睡得还好吗，我这里没有热水，你用凉水洗漱还习惯吧？”昨天对她施加的宁神咒看来起了些效果，不然这女人早该崩溃了。

“嗯，有凉水洗洗也总比没有强。”苏妍勉强微笑着说道：“谢谢你。”

夏明这时才认真打量这个在晨光中笑容充满疲惫的姑娘，她齐肩的头发在洗过后由于没有吹风机，湿漉漉地贴在脸上和衣服领上，加上此刻微微突现的眼袋，清晨的阳光隔着宽大的男士衬衣把她曼妙的身形勾勒无余，不同于上次电梯里职场精英的干练形象，此刻的她带着一种慵懒的性感。

这一幕让夏明有些失神，他微偏过头，赶忙把思绪拉回现实。

“你在这儿有亲戚朋友吗？”夏明问道，他怕这个女人长期住在这儿，那有些事可不好办了，可也不好明着赶别人走，“我记得你是住在大厦7楼的酒店里，但现在那里面还不安全，最好先去亲戚朋友家里住两天。”

苏妍听出了对方话里的意思，不介意地回答道：“我在洛安没什么朋友，不过我身份证和信用卡还在，可以换个酒店住一段时间，现在让我回大厦我也不敢呀。”

“嗯，那就好。噢，衣服你先穿着，等你有换的再还我。”夏明补充道。不是他小气，那可是他唯一的一件衬衫，打工时还要用的。

“好，这会儿也不早了，为了感谢你昨天救我，我请你吃个饭吧。”苏妍心怀不轨地问道。

“好啊，正好我也饿了。”夏明也不客气，能蹭顿饭总是不错的。进卧室换了衣服就和苏妍出门了。

......

西西里百货，洛安市的一家大型百货商场。苏妍一到洛安就忙于工作， 她知道的还不错的地方也就只有这儿。

五楼的银石餐厅是在中西部能排进前三的鉴赏级餐厅，苏妍虽然另有所图，但也是真的想顺便好好感谢夏明的救命之恩。

门口的接待看到一身邋遢的夏明走进来，急忙挡住他问道：“先生，你有什么事儿吗？”

也怪不得他势利眼，就夏明这一身破T恤加拖板鞋的行头，看着就像走错工地的。

夏明尴尬得摸了摸后脑勺，他身后的苏妍有些生气地走上前说道：“我们当然是来吃饭，有问题吗？”

此刻已在商场换了一身新衣服的苏妍，不论从作装到气质都完全是一副精英人士的样子，让这个接待一时手足无措，连连道歉……

    落座后，苏妍拿着菜单和一名外国侍应交流着。夏明呆坐在另一半，他完全听不懂苏妍点了些什么，一向做事较强势的苏妍也没有问他的意见，独自决定了大部分的菜品。

沉浸在商场热闹的氛围中，配合宁神咒的作用，看她现在的气色，应该完全从阴影中走出来了。

“吃牛排还是猪排？”苏妍终于问了他一个简单的选择题。

“都可以。”夏明潇洒应道，反正他都没吃过。

夏明看了看四周，周围有不少人在议论他们这对男女的强烈落差，关于这点他倒是豪不在意，就像没听到一样。

他认真打量起这家餐厅的环境，觉得苏妍请的这一顿价钱肯定不菲，不过想想刚才这女人去买衣服，随便一件就能抵自己半年的开销。

夏明摸摸下巴，嗯，有钱人，花得起，他心里想着。

“你在想什么呢？”苏妍好奇地问道

“噢，没什么，我在想你外语真好，我就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过奖了，那是因为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去世了，我是跟随养父母在国外长大的”苏妍说道，“对了，我有很多问题想问你。”

夏明还没来得及消化她的身世，听到她有问题要问自己突然一阵头大，他就怕这句话，可也只能硬着头皮应道：“问题，嗯...什么问题？”，谁叫自己吃别人的嘴短呢。

“嗯，就是昨天，你怎么把那只大虫子打死的？真的是法术吗？那只异虫也不简单吧？异虫都是那么大的吗...”苏妍一想起昨天就好像梦一样。

她皱着眉头一边回想，那些令自己感到不可思议的问题就一个个不停地冒出来。

“等等，等等...”夏明一下就急了，“你一下问这么多，我怎么回答你呀。”

“对不起，可是，昨天的事真让人太无法想象了。”苏妍说道。

夏明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头疼啊，这该怎么说呢？

“苏小姐...”他迟疑地说道：“是这样的，有些事情是不能对你说的，这也是为了你好，知道太多了，恐怕反而会成为你生活的困扰。”

苏妍默默地看着他，一言不发，就好像他还有话没说完一样，她在等着。她知道如果错过这个人，也许就错过了自己一辈子最有有价值的一次资讯调查。

夏明眼观鼻，鼻观心，在女人的眼神攻势下坚守着。

“唉...可是我还记得，那些消防队员都死在我面前了，那个大胡子消防队长被那头异虫一下就挑得飞了出去...这些都是我脑子里实实在在的记忆，我做不到当这一切都不存在，就算你现在不告诉我，我也一定会想尽办法去了解。”苏妍喃喃说着。

夏明看着她倔强的眼神，心理防线终于还是失守了，他犹豫再三后说：“好吧，其实，有些事可能你迟早也会知道，毕竟你的体质是能察觉到的...”

“我...体质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你能看到，听到，或者说你能感知到灵力波动。”他说，“还记得第一次在电梯里吗？当时我就发现了，因为你听到了那声隐匿的妖兽嘶鸣。”

苏妍回忆起，第一次遇到夏明时，在电梯里确实听到了嘶鸣声。“那次...也是......妖兽？”

“嗯......那次情况比较复杂，你进入的那台电梯被人摆了噬魂阵，我正好就是去破除它的。”

这句话让苏妍更一头雾水了，什么电梯噬魂阵，和异虫有什么关系……原来自己是两次遇险，她感到无比后怕的同时还有些兴奋。

夏明继续说道，“至于这次，那两只大型异虫是原始妖兽的一种，虽然皮糙肉厚，也只是强化期的妖兽，不是人类武器的对手，你们人类的士兵不也打死了一只吗。”

“等等……”

苏妍明显听到了他话里的重要信息，后背突然一阵发凉，可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你难道……不是人类吗？”

夏明有些后悔自己嘴快，他急忙说道：“你别害怕，我确实在血脉上不同于普通人，所以我才那样说。”

这男人的话虽然无比荒谬，不过苏妍倒是很懂得，既然非要请别人开口，就不能在中途质疑别人的话，“噢，我明白了，所以你是斩妖除魔的法师，就像电视里的驱魔师或者茅山道士一样，你是从茅山来的吗？”

夏明额头有些冒汗：“额.....茅山是什么?我的师门通常不会无缘无故地来你们这儿斩妖除魔，我这次来是有重要任务的。”

“什么任务啊？”

“这就真不能告诉你了。”夏明两手一摊，坚决不再深入谈下去。

“那么，那两只...妖兽就是因为你的任务才出现的吗？”苏妍还不放弃。

说到这，夏明脸上露出一丝愧疚：“任务最终目的就是为了妖族不再出现在人间界，但是...最近妖兽现身确实是我们任务中...一些错误造成的。”

“不过你放心，我们会处理好的。这个世界总有一天会恢复原貌，你就当这些都没发生过，只管过好自己原来的生活。”夏明认真地说。

苏妍深吸一口气，如果夏明说的是真的，活了20多年，她第一次觉得这个世界好陌生，以她的聪明能听出夏明话里信息量很大，但也知道这一次没法问更多了，再好奇也只能先忍着。

这时，一个服务生推着小餐车，把苏妍点的菜带了上来。

“不管怎么说，夏先生，谢谢你救我两次，尝尝我点的菜吧。”苏妍发自内心的感激这个充满谜团的...法师。

“啊，其实我不姓夏，我叫耶律夏明，你直接叫我夏明吧。”夏明爽朗地说道。

“好啊”苏妍爽快地答道，心里却想难怪看他样貌就不像汉人。转念又感到奇怪，耶律这个姓氏是辽族的，而辽早就和汉族融合了，怎么现在还有姓耶律的。她本来还想再说点什么，但看夏明迫不及待的表情，便举杯说道：“别客气，请。”

夏明就怕她问个不停，举杯和苏妍示意了一下，自己一口口不停地干了起来。

苏妍则是只抿了一小口，本来她点餐前酒只不过是顺应这家餐厅的惯例，意思一下而已，没想到这一下戳中了这位的嗜好，联想他家里一地的酒瓶子，难道他是一个酒徒？

夏明则完全没在考虑苏妍的想法，闭上眼回味片刻，睁眼就问苏妍：“这酒味道挺独特的，还有吗？”

“额...这个只是开胃酒而已，如果你喜欢的话，我们可以专门点一些酒水来喝。”

夏明很想顺着她说的就点上几瓶好酒，但想到是别人请客，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苏妍一眼看穿了他的想法，投以了然的微笑，招呼服务生拿来酒水单。

“夏明，你喜欢什么酒？”酒水单上全是外文，苏妍便善意地直接问道。

“嗯，都可以，最好是像刚才那种。”夏明略有些兴奋地说道。

苏妍挑了两款服务生推荐的红酒后，对夏树说：“真没想到你会喜欢葡萄酒，看你的样子不像啊。”，随即她又觉得自己可笑，夏明身上的秘密还算少吗，喝酒又算得了什么。

其实只要是酒，夏明都很喜欢，但因为葡萄酒普遍比较贵，所以平时能喝到的机会少，现在有苏妍买单，他自然乐得享受。

过一会儿，服务生拿了两瓶酒过来，问：“都要开吗？”

“是的，麻烦再拿两个杯子。”苏妍爽快地说道。

服务生刚为夏明倒上酒，夏明迫不及待地举起杯子，又是一口干了，满脸都是满足。

待服务生走后，苏妍说：“夏明，你慢点儿，就不怕喝醉啊？”

“我就从来没喝醉过。”夏明满不在乎地说。

苏妍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心里多少有些担心。

“这种酒刚从瓶子里倒出来口感很涩的，你有试过放一会儿再喝吗？”苏妍小心翼翼地问。

“是吗，还有这讲究啊？”夏明突然来了兴趣，问道。

“是啊，稍微氧化一下会比较好喝。”苏妍说，其实她主要是怕夏明喝得太急。

“噢？我试试...”

“嗯，这里的菜味道也不错，尝尝吧。”

夏明却仿佛对桌上的各种美味不是很有兴趣，胡乱吃了一些就又举起了酒杯，“苏妍，这会儿可以了吗？”

“嗯，你试试吧。”苏妍有些想笑。

几句闲话让氛围又变得和他们第一次在电梯里相遇一样轻松愉悦。

两瓶酒，苏妍只是礼节性的喝了一点，几乎是被夏明一个人喝空的，他反而对桌上的菜很应付，只是像完成任务一样吃了一些，一门心思全在酒上。

从餐厅出来，苏妍看他脸色不变，呼吸平稳，和没喝酒没什么区别，果然不愧是从没醉过的人啊。

两人告别后，苏妍一个人打车到自己预约的酒店，一路上脑子里全在整理夏明所说的一切。

夏明则沿着街边看似漫无目的散步，只不过大体的方向是离力诚大厦越来越近..

……

夜幕渐渐降临，街上的行人也渐渐少了。

夏明站在力诚大厦对面的天桥上，这栋大楼已经被警察的警戒线围了起来，连周边的商铺都停业了，不时有几辆警车驶进驶出。

“……神明自清，道察诸天”，随着法决，夏明的双瞳如幽深的潭水，无尽深邃中飘荡出悠悠黄光。在他的眼里，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灰色，唯有力诚大厦若隐若现地发散出一些诡异的色彩，而在大厦七楼，一团红色光芒毫不避讳地张狂闪耀着。

夏明聚集灵力向七楼某个房间的窗户望去，那处窗户上有几个闪着红光的符号，好像在哪儿见过。

奇怪，低阶妖兽是不会符文的，高阶的大妖不可能这么快就现世。

难道...他突然感到事态或许比自己想象的严重万分，转身向家里狂奔。

夏明一路跑回家，几乎快断气地瘫在破沙发上。他一边大口喘气，一边从沙发底下摸出一个青色玉盘，随手扭开桌上一个矿泉水瓶，小心地把水倒进盘里，让水刚刚覆盖整个盘底。

“天机未途，神识八荒，梦牵浮生，疾！”食指与中指在水面上一点，这一盘清水便从手指点下的地方泛起无尽涟漪，片刻后，水面平静下来，水中浮现出一个女子的容貌来，年纪约才20上下，五官清秀，皮肤白皙得没有一点瑕疵。

“师兄。”这女子似乎也能看得见夏明，她的声音有些弱弱的。

“琉璃...要紧事。”夏明一边喘着气，急急地说道，“有几个符文，我不记得出自何处了，你帮我查一下。”

他说着就用食指在水面上画了两个符号，画出的印记竟如纸上作画一般久久不曾散去。

那个叫琉璃的女子低头像在翻弄什么，许久后才抬起头，声音依然弱弱的，却平添了十分慌张：“我找到了，是...是...”

琉璃却好半天说不出口，是不敢说出口。

夏明也知道，她想说的正是师门最大的忌讳，师父从小就严令，非到必要，不得提起……

“真的是他们？”他还想确认。

琉璃抿着嘴，用力地点下头。

这下可怎么办，如果牵扯出师门自远古以来最大的仇家，那就超出自己能处理的范围了。

但他还不能仅凭几个符文就确定是对方，涉及到两教相争的事太过重大，自己还是调查清楚再上报。

“琉璃，谢谢你，这个事还不确定，暂时不要在师门谈起。”夏明叮嘱道。

“嗯，师兄你...你多小心。”这叫琉璃的女子满脸担忧。

“琉璃你也要注意身体，我还有重要的事，就这样，不说了。”说完夏明用手一抚水面，阵阵涟漪后，又变成了普通的一盘清水。

夏明慢慢背靠沙发，陷入了沉思，“在电梯里布噬魂阵喂养妖兽这种下三滥的事一做再做...如此张狂，看来我得想个办法探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