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暗夜

沈曲臂膀一紧，身躯骤升，齐娟适时将他提上了城楼。

沈曲惊魂未定，抚胸粗喘。几丈外生着盆火，一个士卒偎着火杵着长枪酣睡，发出低沉的酣声。

齐娟朝城外一望，再次揽住沈曲之腰，飞身而下，城下是约十丈宽的护城河渠。

齐娟倾身飘落，足尖如雨滴疾点城墙，落至河面之际，娇躯一扭，一踏墙面，飘然如矢往对岸射去。

黑夜中朦胧的一道灰色飘浮在河上，冉冉曳曳。甫至河**，齐娟单掌隔空下拍，“啵、啵”浪花泛起一尺来高，她踏水借力向前飞出。

沈曲心骇不已，却忘了闭眼，眼前惊险直令人心惊肉跳。

齐娟连连掌心下拍，力道所至，浪花溅起，却一浪低于一浪。这般借力之法用得巧妙，却极耗内力，齐娟玉牙轻咬，腾身一跃，二人平稳到达对岸。

城楼上那个守卒被水声惊醒，揉着惺忪的睡眼往下看来，暗夜之中什么也看不清，便又坐倒睡下。

齐娟面色苍白，足一沾地就一个趔趄向前倒去。

沈曲急忙相扶，落脚不稳，二人坐倒在地。

“此地不、不宜久留，我使不出力，你速、速离去。”齐娟无力道。

沈曲心下好生感动，他猛地双手托起齐娟，齐娟身材高挑，但娇躯却轻，托起并不吃力。

齐娟一惊，挥扬掌欲打，摹地俏面通红，垂手任由沈曲抱起，秀额缓缓靠上沈曲肩头，面带笑容，一副幸福之态。

沈曲此刻胸怀感激，半分也无戏弄、占便宜的心思。

趁着黑夜，他大步前行，数里后离开大路，钻入小径。

天色昏暗未明，前方黑影幢幢，漆黑瞧不清路，他无奈只得就地坐下，双手仍然抱托着佳人，不见放下之意。

他不觉疲累，反而倍感力量充沛，不知是精神的力量，还是连日服过齐月所赠大补丸的缘故，变得结实有劲了？

即便当下光线不清，仍能看清怀中的齐娟脸庞红扑扑的，宛如熟透的苹果，她双目紧闭，也没有下来之意。

沈曲瞅着他，齐娟眉睫闪动，心下有知，羞得哪敢睁眼。她本就容貌秀美，羞态更是惹人爱怜。

沈曲头向前倾，情不自禁地凑近，气息粗重。

齐娟眉睫毛频动，却是不敢睁眼，任由沈曲面孔越贴越近。

齐娟忽地娇躯一颤，已是紧张至极。

沈曲暗下一乐，遂起玩笑之心，忽地仰头一咋呼：“哎呀，师姐，还不起身，快快说说谷中失了何物？”

齐娟睁目，美目含怨。

沈曲错愕，意识这话玩笑过了。

果不其然，齐娟一跃而起，出了沈曲的怀抱，只见她玉容黯然，神情萧索。

“师姐莫怪，沈曲和你闹着玩的。”沈曲慌忙起身作揖。

“一切都是闹着玩么？”齐娟幽幽道。

“不，不，沈曲不对，不该逗师姐的，我…我…”沈曲慌不择言，不知如何解释。

“是我多想了。”齐月声音低沉，“你想知道谷中失了何物？”

齐月虽在问话，美目却转向了别处。

沈曲额头泌汗，心急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齐娟顾自说道：“天下皆知，麻衣谷轻功冠绝天下，由浅至深分作三层，飞云决最是高深，历来只有谷主可以修练，一旦练成便能凌空行走，半日不坠。飞云诀需要极其深厚的内力为基础，初窥门境已是极难，大成更是难以登天。迄今无人能够练成，谷主他老人家也是未能。”

“啊？是飞云诀丢了？”沈曲暗忖飞云诀如此厉害，空中行走不坠，岂非成了仙人，至少也算个半仙。

“不错，”齐娟道：“其中飞云提，只授予谷主长老的亲传弟子；飞云纵则仅供长老、谷使参习；飞云诀秘笈历来由谷主收藏。飞云提虽排在末位，却也是极厉害的轻身功夫，普通武林中人所习也是望尘莫及。”

“怪不得，那日见齐飞、齐天飞在空中，我以为仙人降临，才好奇一看。师姐更厉害，于空中还停留了许久。”沈曲大声称赞，想到齐娟携带他下城墙，飞渡护城河，齐娟施展的自然是飞云提轻功。飞云提轻功已是如此惊艳，那飞云纵、飞云诀又将是如何神话般的存在。

想到此处，他忽地又苦下脸：“那黑披风怎知飞云诀藏处？哎，这偷窃之名反冤枉上我了。”

齐娟目光复杂看向他：“飞云诀乃谷中至宝，岂容外人窃去。倾注举谷之力也必要找回，一日未寻到，你也难脱嫌疑。此去京城解了毒，往后去得越远、远越、越好，隐姓埋名地好好活下去。我这便回想法拖延几日，趁天色未明，你、你速速去吧。”

沈曲起身一揖：“师姐，我…我…，师姐珍重！”

他本想说出挽留之言，却知那是万难成行，况且当情之下他却难以说出口。

齐娟轻声一叹，目光凄楚的凝望沈曲，意味萧索：“一路小心，珍重！”

话音一落，她身形一晃，已是到了数丈之外。

“多谢师姐，今日一别，不知何日才能相见，容来日再报师姐大恩。”沈曲疾呼，在他心里，更多的是感激，他并非无情、不解风月之人，心底实有确动。这是他肺腑之言，至于如何报恩他却没想好。

“我知你身不由己，无论当初对我如何言不由衷，只要你身安好，我便宁心，只是、只是我终是不能透彻君心。”齐娟身形一顿，轻吐芳菲，再是一闪便去得远了。

“红楼隔雨相望冷，珠箔飘灯独自归。哎…”齐娟幽怨长叹。

沈曲耳利，那低沉吟叹清晰地传入耳中，他身躯一震，木立当场，原来齐娟早已洞悉他的谎言，只是从不曾揭穿，只因她爱之深，情之切。她天生傲骨，对他却是极其包容，只是这一切却被他小儿的玩笑心思生生地毁灭。

不知过去多久，当第一缕曙光穿过林杪照亮身侧，他才动了一动，齐娟爱恋之深，是他始料不及的。

爱之深，恨之切，难道今生只能辜负？他并非愚钝之人，何曾不想三妻四妾，只是当下只身逃亡，朝不保夕，日后能否学成高深武艺尚是未知，他不敢也不想再拖累佳人。那日表白齐月已属冲动之举，他不能再度轻浮害了另一个真心待他的女子，不是不敢说，而是不能说，他以为这是负责任的做法。

想到齐娟离去时身法迅捷，当是内力已复，回城无虑，沈曲安下心来。

他默默地往城池方向一看，扭身一转即刻出了山林，循着大路向北匆匆而去，一路凭着耳力之强避开江湖中人，三日后顺利地到达了天津卫。

沈曲入城补给，发现城中武林人士密集，几乎都在谈论麻衣谷追缉之事，细听之下，陈胖子陈九窃已将消息散遍天下，如今武林人人热衷追捕，他之画像也被印制散发了出去。

他还听到麻衣谷在沧州搜寻了两日无果，正分出人手追往天津、京城。

城门口立着一伙人，手展画像对着路人比照。他一走过，便有人投来怀疑目光，更有数人靠近过来。他连忙埋头地混入人群，忽听得后方连串传来”啊哟“呼痛声，人群立时一乱，他强抑好奇，头也不敢回地远远走开。

遮遮掩掩地溜出城门，取北去往京城。毒发腹疼总在午时，他算好时辰，估摸着毒发将至，就藏入隐蔽处待毒发之后再行赶路。连日毒发疼痛时长变久，先前不过一小会，而今日竟然折磨了他近一柱香功夫。

他暗自担心，前夜察看小腹之“气”，已是粗大了许多。近日常犯恶心作呕，却多是干呕良久，顶多吐出几口酸水。

他不敢走官道，专择乡间小道，已是多番迷途。

这日夜里，他攀上一株高树，将自身绑于树干栖息，连日野外奔波，他极易惊醒，竟似有些适应了躲躲藏藏地逃亡。

当夜不知几更，突闻人声，他立时一醒。

循声探头望去，火光明亮，一群人燎火走来，衣饰醒目，竟是一众麻衣谷人。

他心头一跳，按捺屏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