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死而复生

”他这模样，还能活么？“三当家一把夺下钢刀，”花白脸的仇也报了，留他个全尸吧。“

沈曲后脑血流不止，数道刀口横竖交错，深见骨，长及颈，甚是恐怖。

三当家目光流转，一一扫过沈曲、崔氏、高远丹之躯，目光深沉地盯着高远丹的断头，痛惜道：“我此时才明白，这一家子确实无钱。哎，今日之事，也许一开始就错了，我们拦路劫道，抢些银子是为生活所迫，全是这世道逼的，但盗亦有道，不能丢了人性地杀害无辜妇孺。花白脸杀了那对母子，此人为那妇人孩子报了仇，也算有因有果，他一命抵三命，也不冤。”

三当家叹息一声：“那孩子救母心切，舍身护母，小小年纪勇气可嘉。试问，若是有那恶人意欲对尔等母亲姊妹、妻女不轨，你们又当如何办？”

强人们你瞧瞧我，我看看你，蓬发强人答道：“当然拼了命也要杀了恶人，护得亲人周全，不过…。”

“没有不过,男儿当有血性，就算恶人强悍百倍，也不能退缩。我们做不了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但也不做宵小之徒。哎，可惜了那孩子。错已铸成，不可再造杀孽，那二人，便由他们去吧。”三当家指的高现成和昏迷的高远峰。

三当家说得正气凛然，似乎与崔氏、高远丹之死毫无关系。

强人们面有不豫，却都默不作声。

“带上花白脸，回山。”三当家一挥手。

“银子没捞到，花白脸还死了，回去如何向大当家、二当家交代啊？”一强人怯懦道。

”是呀，回去如何交差了？“蓬发强人担心道。

“我自会向大当家、二当家分说，若有怪罪，自当一力承担，尔等不用担心。”三当家道。

强人们见三当家如此说辞，只好扛起花白脸的尸体，心有不甘地离去。

三当家掏出抢下的二两银子，一扔在高现成身前：“我是匡云寨三当家胡晋鲁，若想报仇，上匡云寨寻我便是。”

高现成肿目怒瞪，哑声嘶吼，可怜他一介柔弱书生，强人一顿拳脚之下伤得非轻，起身已是不能，当下又能谈何报仇？

胡晋鲁摇摇头，长叹而去。

高远峰昏于何时，目睹兄长惨死？待醒来知母逝去，幼小的他能否承受如此巨大的悲痛？

一旁的大树丫上斜插的火把“噼啪噼啪”燃烧着，火光在风中摇摆，将地面之人的影子投得忽长忽短，高现成呜咽渐轻，终至无声。

万籁寂静，不知何时，火燃尽，“啪”地熄灭。

沈曲伤势骇人，黑血覆脑，任人一见，都必认已死。可他未死，昏迷了不知多久，他突然又有了意识，头痛欲裂。奇异的感觉又来了。他面朝下悬浮在空，看着地面的自己，却看不到姿态伤势，朦胧又模糊。

那股怪异的“气”或“虫“也出现了，在他体内乱蹦，姑且称它为”异气“吧。

后脑痛入骨髓，说来奇怪，“异气”蹦跳着一过后脑，疼痛就减了一分，几次之后，竟是疼痛大减，头脑一清。

那感觉持续不久便消失了，他头脑一沉，睡了过去。

林子里“叽叽喳喳“的鸟鸣唤醒了他。睁开眼，晨晖斜照，天色已明。

他一撑坐起，只觉头脑发晕，定了好一会才回过神，后脑隐隐作痛，反手一摸，头颈凝固的血块随手而落。

脑中闪过昨夜发生的一切，那深印在心的痛，抹也抹不去。

他晃了晃头，有些吃力地爬起，只见高现成呆坐在后方，高远峰坐在一旁，泪水滴滴下淌，无声而泣。

高现成双手环抱崔氏之躯，崔氏腹中钢刀已经取出。他目光呆滞，望着身下，那里停放着头身拼合的长子高远丹。他嘴唇嚅动不休，喃喃地念叨着什么。

沈曲走近，悲声安慰：“高兄，嫂子性情贞烈，远丹侄儿孝顺勇敢，皆是可敬。不过人死不能复生，高兄节哀。”

高现成唇齿颤动，眼角滑泪，抬首看向沈曲：“多谢乐严杀了花白脸，替丹儿母子俩报了仇。”

他嗓音低沉沙哑，面目红肿，伤势依旧，全凭满腔悲愤之力支撑着。

沈曲懊恼：“见到嫂子与丹儿被花白脸所害，一气之下也不知道从哪生出的力气，若是早有了那身力气，嫂子与丹儿就不会死了。”一番话有意解释，那股力量来得蹊跷，当时发狂迷了心智，浑不自知如何激发出来。那不是与生俱来说有就有的，并不受他控制。醒来后他连旁边那块大石也搬不动，那股神力已经消失。

“倘若不被暗算，想来我会杀光他们，告慰嫂子丹儿的在天之灵。哎，这事怪我，先前怎么就没听出有人埋伏呢？”他自责不已，仿佛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他心有猜想，突然爆发的神力与梦中“异气”有关，但他想不明白，更无从向人解释。这样的事，只怕也无人会信。

高现成恨道：“杀了那贼子花白脸已是难为你了。那领头贼子临走留话，他是匡云寨的三当家胡晋鲁，当下我们速去报官，领官军荡平那匡云寨，杀光贼人，为我妻儿彻底地报了此仇。”

“不错，要官军灭了贼子。”沈曲使劲点头，却想着该上何处报官？

”昨夜贼子下死手砍倒乐严，现下伤势如何？”高现成话锋一转，关切问道。

“已经大好，应无大碍。”沈曲随口一应，反手后摸，血块落尽，摸出一道道刀口竟已结疤。

“那就好，乐严倒地后，那贼首认定乐严已死，我担心不已，幸好安然醒来，想来不曾伤到要害。”高现成目中闪过一抹怨毒之色，“我伤到筋骨，不能大动，劳烦乐严去前路请来人手，帮抬我与丹儿母子进城报官。”

他说着，掏出仅剩的二两银子递来：“乐严速去速回。”

请人自然需用银子，道理不言自明。

“我即刻去办。”沈曲接过银子，目光一垂，瞟见崔氏、高远丹的尸身，惧怕不敢直视，却难掩心头悲起，不禁眼眶一红。

高现成瞅见，眼角一抽,厉声道：“峰儿，沈叔杀了害死你母兄的贼子，替我父子报了血仇，快快向沈叔磕头谢恩。峰儿要像兄长一样勇敢坚强，高家日后就靠你了。记住，凡事靠自身，永远不要指望他人帮你。”

高远峰小手擦去水泪，起身恭敬回道：“爹爹，孩儿记下了。”

高远峰双膝跪倒，面朝沈曲重重一磕：“谢沈叔杀了贼子，替家母家兄报了血仇。”

沈曲阻拦不及，半托着手神情尴尬：“不用、不用。”